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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半小時後

  老太太睜大了眼睛:“你不是留得有500塊零花錢嗎?現在正用得著啊!我沒錢。”又往裏一翻滾,假睡過去啦。


  白何隻好悻悻然的咕嘟咕嚕。


  “工資每月不是全給了你?如果吃飯還要我自己掏腰包,下個月我就扣出來。”走出大屋。白何打開了電腦,抓起鼠標,按照老伴兒教的方法,開始搜索百度地圖。


  上海交通方便,內地遠非所比。


  輸入詳細出發地和目的地,百度地圖就會自動尋找列出三種途徑。輕軌,公交和專線,且三種交通工具,基本上都是無縫連接,至少百度地圖上是這麽顯示的。


  白何對曆史人文地理,從來都有著特殊興趣。


  因此,他決定今天到上海遠郊羅店看看。史冊留譽的上海淞滬抗戰,羅店是其最重要的戰場,中國軍隊第一次在此,與氣焰囂張的日本侵略者交鋒。


  狠狠抗擊並教訓了小鬼子,自己也傷亡慘重,史稱羅店為“血肉磨坊”


  白何抓起紙筆,迅速把百度地圖的路線抄寫了下來。812路 →地鐵3號線 →寶山23路全程約30.71公裏/2小時23分鍾/票價4元;187路 →840路全程約26.47公裏/2小時27分鍾……


  好!武裝齊備,可以走啦。


  背起背包,白何就去開門,不防老伴兒在後麵大喝一聲:“回來。”“什麽事?”“你那交通卡上沒有錢,自己先充50進去,中午吃飯隻能限定30元。”


  老太太仍閉著眼睛,可思路清晰,吐詞流利。


  “還有,易拉罐帶上沒有?”白何一拍自己腦門,跑到陽台角拿起二罐“三得利”,老太太又叫了:“一罐!我沒說二罐!一罐就是一塊五,你有多少個一塊五啊,?”


  不耐煩,翻個身。


  “還有,說話慢一點,咬詞清楚一些,全上海除了我,沒第二個人聽得懂你那川普。”白何給老伴兒這麽,老師訓學生和大人訓孩子一般一訓,不禁有些冒火。


  “那叫普通話,雖然不太準,可不是什麽川普?再說這上海阿拉又懂得什麽川普不川普的?”“醫院呀!”老太太突叫一聲:“忘啦?”


  白何聳聳肩,拿出多裝進背包的易拉罐,出去了。


  大約二小時後,白何到了美蘭湖站。按照百度地圖的指引,白何要在這兒轉乘區間車,到羅店鎮。站在跨橋上,白何眼一亮,好大的湖!


  湖水浩渺,波平浪靜。


  中秋氣爽,風和日暖,有白鶩擦著湖麵盤旋,有遊艇在湖水飛駛,岸坡上,茵草翠綠,柳絲弄碧,人群如織,鳥語花香……


  在上海,真是難得看到這麽大的湖,這麽美的景!

  幾步下了跨橋,跑上草坡,突見漆成油綠色的鐵絲網,自馬路邊沿起,牢牢的圈住了湖岸。白何靠近鐵絲網,貪婪的看著,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帶著濕潤的空氣。


  有些遺憾地四下瞧瞧。


  一下瞧到左麵的鐵絲網,有一條大縫兒,正遲疑不決間,二個頸脖掛著單反的同齡人走來,一彎腰鑽進,然後一麵抓景拍攝,一麵漸漸遠去。


  於是,白何也跟著鑽進。


  腳一踩到滑潤的湖邊,頓感周身清涼,湖水拍打,不可言語。白何掏出了手機,剛嚓嚓了二張,肩上被手一拍:“師傅,停下的呀。”


  白何驚愕扭頭,一個麵帶凶相的老太,迎麵而立。


  “師傅,鐵絲網是你扯開的呀?拿話來說。”白何眨眨眼:“我扯開了鐵絲網?你看像不像有力氣的人?65啦!”老太太臉孔鬆鬆,喘口氣。


  “和我同歲!我家老頭子前年走的,就埋在水那邊的坡上呀。”


  指指遊人如織的對岸:“去年修湖時給平了墳,賠了2000塊,現在連個盒子也沒有了的呀。好吧,50塊!”伸出五根指頭:“交錢走人。”


  白何訝然:“什麽交錢走人?你認錯人了吧?”


  老太太點頭:“沒錯,就是你。你一下輕軌,我就注意到了的呀。結果,嘻嘻,你真的鑽進了鐵絲網,50塊!交錢走人!”“前麵有人鑽呢,你怎麽沒看見?”


  白何憤怒了,早聽說過。


  上海的釣魚執法頗具特色,沒想到還真讓自己碰上了,釣魚罰款呀?老太太又搖頭:“別人我沒看見,就注意到了你的呀。沒見這杆上貼著告示?”


  白何順著她指頭瞅過去。


  可不,路邊的電杆上貼著告示,字太小,瞅不清。“禁止鑽鐵絲網釣魚,拍照,踩壞青草……你自己去讀讀,和我老頭子一樣大,怎麽這樣不遵紀守法呀?”


  白何憤然:“國家有這樣規定的嗎?你拿出來,我倒是看看。”


  “鎮委會規定的!”老太太叉起了腰,瞪起了眼睛,像一條惱怒而充氣的母魚:“鎮委會就是國家,國家也就是鎮委會。50塊,交錢走人的呀。”


  說話間,又有三個老頭兒拿著魚杆,從鐵絲網縫中魚貫而入。


  老太太像沒看見似的,逼視著白何:“告訴你,不交錢,甭想離開。一個鍾頭後,罰款翻倍,以此類推,看誰熬得過誰的呀?”


  白何明白了,看來,這鎮委會的布告和罰款,是專門針對陌生人的。


  真是倒黴!興衝衝的趕來,就觸了這個黴頭。50塊呀,老伴兒給我的中飯錢才30元,罰了款,中飯吃不成,我還得倒貼20元?你媽媽的喲!

  一歇風吹過,湖水蕩開一圈圈漣漪,老太太揚起一縷縷花白頭發……


  白何忽然有主意,他指指電線杆:“我得認真看看,鎮委會如果是這樣說的,我就認罰。”“看吧看吧,看仔細一點呀。”老太太得意極了,掏出一大迭電影票般大小的罰單。


  “鎮委會就是國家,國家就是鎮委會。國家還會撒謊開玩笑的呀?”


  白何朝電線杆走二步,斜睨到老太太正舔舔手指頭,低頭點著罰單呢。噠!白何忽然拔腿就跑,那老太太雖然點著罰款單,可眼角一直瞟著白何。


  猛看到對方撒丫狂逃,便一麵罵人,一麵拔腿就追。


  “我把,你個,老不,不,不死的,逮到派出所去,讓,讓,讓”漸漸沒了聲音。好在,從美蘭湖逃之夭夭後,白何順著一條大路,一路打聽一路行。


  居然就不知不覺到了羅店。


  進了當地人所說的老鎮,放眼望去,一片熱鬧歡騰,商鋪飯館比肩擠踵,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哪有半點當年戰火燃燒的影子?


  當然事隔60多年,時間之水衝走了一切。


  可畢竟是“血肉磨坊”啊!那二軍對壘的鋼鐵轟鳴,那囂張嚎叫,那誓死抵抗,層層疊疊的屍體,血流成河的田野山莊,就真的一點沒留下什麽?

  按照出發前的構想,白何進了羅店老鎮。


  晃悠晃悠的就擇那老屋,田野,丘陵和人蹤少有的幽巷逛蕩。可尋找了大半天,毫無收獲。實在納悶和不服氣的白何,就開始了尋問。


  可無論是老人,中年人,年輕人,都搖頭回答不知道。


  其中那個微胖的年輕人同,還奇怪的反問到:“大伯,你問這個幹什麽用的呀?”“沒用,就是問問。”“即然沒用,問他幹鳥用?”


  年輕人,是個彩票站老板。


  憨厚又有點小狡黠,一看就是那種長期處於城鎮邊緣化的新興農民,指指好像剛修的房間:“買幾注,試試手氣的呀。到我們羅店來的遊客很多,大多是訪古買彩的,像你這樣問什麽打仗的,我還是第一個碰上。”


  白何看到,新修的屋子很寬敞。


  一半布置得像新房,一半放著彩票機,牆壁上張貼著許多中了大小獎的廢彩票;屋外,是一大片凹凸不平的褐石壩,一直凹凸不平的延沿到,屋右的一座大石橋。


  中秋下午的陽光,照得大石橋一片斑斕。


  橋下,是不寬卻清澈的小河水。一叢叢蒿草,在河岸迎風搖曳,有一種古老又蒼涼的味道……“這橋?”白何轉了話茬兒:“有點日子了吧?”


  年輕人伸出六根指頭。


  “600年了的呀,據說明成祖朱棣特地為這橋題過詞兒,乾隆爺還從橋上走過的呀。”年輕老板很高興,談興大發,拉過一條高木凳請白何坐下。


  白何擺擺手,示意就站站聊聊。


  四點多了,肚子餓著,而太陽似乎也開始了打陰。“區裏市裏相關領導來這兒,鎮委會都會提前給我打招呼,做好清潔,準備好茶水板凳,思量好那些話說,那些話不能說的呀。”


  年輕人好像有點關不住自己的話匣子了。


  “其實,說實話,我最歡迎那邊來的,”他對白何擠擠眼睛:“那邊來的,年輕的,老的,男的,女的,”白何有些恍惚。


  “那邊?”


  “那邊的呀,”


  年輕人買弄似的,就是不點破:“個個來了就嚎啕大哭,跪地嗑頭,那個香燭呀招魂幡呀花圈呀,嘖嘖,”白何突然明白過來,頻頻點頭。


  “然後呢?又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


  年輕人聳聳肩膀:“有的給錢,有的捐物,前腳走,後腳鎮委會就交給了區裏市裏。鎮委會還有二個幹部,從中扣留,結果給一繩子捆到了牢裏的呀。”


  聽罷,白何往橋頭一站,掏出手機遞給對方。


  “麻煩給照二張,行嗎?”年輕人接過,嚓嚓嚓!然後還給白何:“多照了幾張,我知道大伯來一趟不容易。我看,不如再來,”


  白何掏出了10元錢:“即然如此,就給我打5注大樂透,討個好兆頭。”


  年輕人站在彩票機外,反手麻利的幾捺捺,吱……一張彩票出來了。他拈在自己手中看看,搖搖頭:“大伯,這五注有三注都是上期開過的,沒搞頭的呀,我重給你打過。”


  吱……“嗯,這下行了,”


  交給白何,接過了10元錢:“‘祝你好運氣。”白何雖然喜歡時不時的碰碰手氣,可對買彩並沒有過研究,接過看看,就揣進了衣兜裏。


  臨走時,他偶然朝屋子的側門裏瞟瞟。


  瞟見了一張軍人的放大相片,正嚴肅的看著自己:“咦,這是你爺爺吧?”白何覺得那牆上的軍人,與眼前這個年輕的彩票站老板,很像,就隨口問。


  “還在不在啊?”白何歪打正著。


  年輕人卻佩服得五體投地:“是我爺爺!大伯,原來你是學易經的的呀?”白何有些訝然的看看他,這個年輕人居然知道易經?看來,孺子可教呢。


  “不是,我是搞文學的。”


  “文學我知道的呀。”


  沒想到,年輕人二眼放光,像遇到了知音:“你能寫寫我爺爺嗎?”“寫你爺爺?為什麽?”白何覺得挺有趣兒,不禁打趣兒到。


  “是因為你爺爺還在那邊嗎?”


  “不,早戰死了。”


  年輕人語出驚人,指指屋裏的地下:“就睡在這下麵!原先是睡在上麵的,後來墳給推了的呀。”白何心裏沉沉:“你爺爺是?”


  年輕人說出一個名字。


  白何似曾聽說過,便搖搖頭:“這我不能寫,寫了也不能發表,沒用的。”奇怪的是,被拒絕後,年輕人也沒什麽感到意外,隻是淡淡到:“不行,就算了。事情都過去幾十年了的呀。現在誰還記得呢?記得又有什麽用的呀?”


  “這事兒,鎮委會知道不?”


  “當然知道,過去就不說了,現在每年清明,鎮委會領導會來家裏慰問,還送上一些禮物。”年輕人指指那二台彩票機。


  “一般申請人每台要繳三萬塊錢的押金,並且隻能申請到一台,不是福彩就是體彩。我呢,全靠鎮領導關心,不但申請到了二台,而且隻收了我一台的押金的呀。”


  白何高興的拍拍他肩頭。


  “年輕人,不錯呀,還是有人記得嘛,你還要怎樣呢?好自為之吧,再見!”“拜!大伯,歡迎下次再來!”年輕的彩票老板,給了他一個十分時髦的回禮。


  出了羅店古鎮,順著來路往回走。


  半小時後,就回到了美蘭湖輕軌站。看看時間還不算太晚,白何打算繞到美蘭湖近處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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