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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感到好笑

  如果是女,則白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才貌雙全,日後釣個金龜婿,是肯定了的。


  如果是男,則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將來成才也是肯定了的。


  問題是要成大才,還得後天努力奮鬥雲雲。


  白何始終注意地聽著,聽到這兒,卻直想罵人,這還需要你占卜,地球人都知道啊!他媽的,好像上當了?大約是知覺了老頭子的不了然,老太太用力踩了他一下,然後微笑著點頭,讚同取“白彤”之名。


  大師就把小白紙輕輕折好。


  雙手對著它莊嚴而神聖地,慢慢向上移,移至自己鼻尖。


  於是咕嘟咕嚕的念嘮幾句,再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小紅包,把小方紙裝了進去,拿在自己手上,含笑看著老太太。老太太當然懂起了,於是小心而虔誠的問。


  “請問大師,薄資幾何?”


  “5頭又5頭,喜事在後頭,南無阿彌陀佛!”


  那時的老伴還沒信佛,可也跟著合起雙手湊攏自己鼻尖:“阿彌陀佛”然後,掏出早準備好的嶄新的百元大鈔,拈了十張雙手送過。


  怪事出現了。


  接了錢的大師,毫無顧慮也毫不客氣。


  當著老倆口,就一張張的親手摳摸驗收。看來大師手驗真鈔的技術一流,1000塊人民幣,一張張經他親手驗過後,放進了抽屜,這才雙手把裝著小方紙的小紅包,遞了過來……


  出了大樓,白何沒表態。


  卻劈頭蓋臉,遭了老太太一頓訓斥。


  “我焉不明白大師的破綻?大師是人不是神,難免有不足。可人家是吃這碗飯的,有水平有內涵,技術含量高,口碑載道,再怎麽也比普通人強對吧?三人行,必我有師,離地三步有芳草。你懷疑?你看不起?可以,自己保留就是,可別流露在臉上呀。結果弄得大師一開始就主動給你介紹,他為什麽取法號為‘弘二法師’?就是取李淑同的‘弘一法師’之後……”


  白何總算明白過來了。


  老太太不過是遵循著一種從眾心理,即大家都說好,就一定好!


  這種滋生於五千年國粹之上的精神糟粕,你說是陋習也行,你說是習俗也可,你說是思維方式也好!總之,從眾心理的生命力之頑強,匪夷所思,令人不可小覷。


  如果它真正消失。


  也將隨同消失無數個這樣那樣的大師,乃至超級大師。


  其實,大師們不過就是做了一般普通人,沒耐性,不細心,知識麵不廣,不雜,看人說話和能言善辯等極其普通的事兒,僅此而己。


  當然羅。


  如果一般人都能克服掉人性的弱點和缺點,也就人人都成了大師。


  從而徹底打破了這方麵事物的平衡,那才是世界未日,因為,隻有大師存在的社會,亂成一團!

  咣!嘩啦啦!

  又是一歇電梯門響,伴著年輕男女的埋怨。


  “反映了這麽久,電梯門還是沒修好,又差點夾住我了。”“隻知道收費,整一個Y特物業,給老板鼓搗鼓搗,別找地方嘛。”踏踏踏!一歇腳步聲響,響到拐彎處就停止了。


  人們重新整齊的扭過頭。


  不知是哪個老頭兒先咳了一下,又是一下,結果引爆了咳嗽潮。


  一時,蒼老混濁,低高嘶啞,揚起彼落。白何聽得心煩,想躲到消防通道,可想想老伴兒己候了大半個鍾頭,該換她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了,便朝老太太瞅去。


  退休教師正歪著屁股。


  斜坐在椅子上和人聊得正歡,白何便退進了寬敞的消防通道。


  要說這站著,實在是沒有坐著舒適,瞧瞧寬泛的石階上正有個空位,還鋪著舊報紙,白何便坐了下去。胳膊碰著了左右的老頭兒和老太太,陪笑到:“對不起,唉,我們早上六點就起的床,抓起饅頭就走啊。”


  左邊的老太太,不屑的癟癟嘴巴。


  “這麽晚?要找弘二大師?你拉倒吧,小夥子。”


  這可真新鮮,白何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被人稱做小夥子?這讓他心花怒放,盯眼細看,心裏格登一下。消防通道寬敞,可光線實在不咋樣,甚至叫有點幽暗。


  借著高高在上的天窗光線。


  白何看到一張滿皺褶的臉孔。


  可那短手短腳的幹練和說話的中氣,加上幹淨略顯邋遢的衣著,卻又提示這老太太是同齡人,然而,這同齡老太太卻稱自己是小夥子,是嘲弄還是習慣性?

  這時,老太太偏偏頭。


  在自己衣兜窸窸窣窣的掏著,摸著什麽?

  最後掏出來一支皺巴巴的煙卷兒,剛叼在自己嘴上,右側的老頭兒從白何頸後伸過右手,砰的捺燃打火機,熱騰騰的火舌竄起老高,灼烤得白何後頸窩一熱,一機靈低下頭。


  老頭兒為老太太點煙後,重新縮回。


  依然抱著自己膝蓋盯著前麵不吭聲。


  老太太嘴巴一吸,滋!煙卷兒縮短了一載,然後一張嘴巴,一吐出股濃煙。白何不抽煙,也知道二手煙的厲害,就想離開,可想想離開了無處可坐,隻好誇張的揮揮手,驅散著煙霧。


  老太太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又深吸一口,然後緩緩吐出。


  在硝煙彌漫中捺熄了煙卷,把剩下的小半載,珍惜地重新塞自己衣兜。響亮地拍拍自己雙手:“我和我麽兒,清晨四點鍾起的床,啃著饅頭就到了這兒。”


  白何不相信:“清早四點?老太太,你住那兒?用得著這麽早?淩晨啊!”


  “周培”“周培啊”


  白何一驚,那可是離重慶主城最邊遠的郊區,離這兒將近期100多裏。小時和年輕時,到周培玩兒,就像到遙遠的鄉下,得提前準備就緒才行。


  當然羅,現在重慶主城區的輕軌,早通到了周培。


  去年老倆口從上海回來後,專門花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坐地鐵到周陪逛蕩。


  沒想到,這老太太竟然帶著兒子,清晨四點鍾從周培出發,趕到了這兒?“你麽兒”“那不是”老太太朝白何右側的老頭兒,揚揚下頜。


  “都61啦,還不懂事兒,一路上就咕嘟咕嚕的。”


  白何略一默默,感到自己的舌頭有點打絆。


  “老太太,您高壽啊,多大啦?”耳聰目明的老太太,就伸出二隻手掌,然後,將左手指頭縮回二個:“今年80”又伸出五根手指頭,晃晃:“加個5,85啦。”


  “您們,全家是農村的?”


  在白何的潛意識裏,隻在勤苦的農村人,才可能在如此高齡,還能步行100多裏。


  老太太搖頭:“周培紗廠的,老頭子今年101,雖然還能走,也有點力不從心羅。”爽郎的笑笑:“小夥子,你認為隻有農村人才可活這多久?隻要懂得,城裏人一樣也可以呀。”


  “那,您這是?”


  “幫麽重孫嘛,有了大寶二寶,還想要個三寶。”


  老太太告訴到:“聽說這弘二法師可了不得了,取的名大吉大利,保三代人的平安健康哇。”白何饒有興趣的看看她,這老太太有趣,家裏大約是做生意的?

  要不,三寶,養得起嗎?


  這老太太還真有點獨特!

  現在都興保佑發財,榮華富貴什麽的,她卻來個平安健康,有點新意識。“又是聽說啊?你聽誰說的?”想著之下,白何又有點遺憾,又是從眾心理?


  誰也逃不掉哇,大約我以後也是一樣?

  “我家老頭子,還有老姐妹們,都這樣說呢。”


  外麵忽然有些喧囂,白何扭頭一瞅,原來坐著排隊的老頭老太太們,都站了起來,一齊看著前方。白何剛準備站起,85老太說一聲:“準是弘二大師來啦”


  左手在他肩膀上一搭,呼地站了起來。


  等白何跑出消防通道一瞅。


  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胖子,身著雪白T恤,下穿淺色休閑褲,足蹲灰色運動鞋,阿彌陀佛般笑著,一路走來,隻是,腳下差了飄飄散散的雲彩……


  在白何的記憶中。


  今天趕來占卜取名的人們,好像比四年前那次還要多?

  或許是大師的占卜技術爐火純青,午後三點多鍾,就輪到了老倆口,比四年前足足縮短了幾乎半天。四年,1460天,弘二大師和大師辦公室,均依然如故。


  唯一的是,大師的臉孔有異。


  似乎比四年前,更胖了一些。


  而那一大一小,一黑一淡的二隻眼睛呢,如果不努力注意,認真觀察,基本上也就看不出來了。老太太恭恭敬敬的遞上,老倆口替未來小孫子精心虛擬的生辰八字,白何穩住了呼吸,以一種戲謔心情,笑看對方如何表演?


  大師照例接過,略瞧瞧。


  眼皮兒向上翻翻,輕輕放下。


  開了尊口:“老太太,你那白彤,還行吧?”此言一出,老倆口皆驚。整天算命占卜取名求箋之眾,如過河之鯽,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還記得,四年前找過他的顧客?


  這是今天在路上。


  老倆口邊趕路,邊啃饅頭時打的賭。


  “還不錯”退休教師笑容滿麵,立即道謝:“謝謝弘二大師”大師麵無表情,瞟瞟白何,話中有話:“嗯,不需要我再作自我介紹了吧?”


  白何假笑著,沒吭聲。


  大師滿意又有些疲倦,向後直直腰杆。


  後麵是縷花的黃梨木超寬太師椅,二邊的椅手背上,分別鋪著一青一白錦繡墊,分別是騰雲駕霧的龍和縱橫馳騁的虎……


  白何以為大師要往後靠偎在椅背上什麽的。


  想他自上午9點正準時開門以來,除了中午半小時的閉門吃飯時間,己連續工作了這麽久,也的確應該有些累了。


  可大師隻是挺挺腰,並沒靠下去,看著老太太說:“四年時光任苒,匆匆又匆匆。雖然生活窘迫一點,幸而佛祖降福眾生,無刀兵血光,想那白彤至今三歲半有餘,小姑娘一定長得眉清目秀,靈巧悅人!”


  這話,說到了老太太心上。


  退休教師笑眯眯的,連連點頭。


  還對大師合攏雙掌,輕輕搖動,以示尊敬感激。白何雖然保持著臉上的假笑,心裏卻不以為然,這類屁話,誰都會說。


  沒想到那大師的眼光又瞟了過來。


  這次是徑直對著白何。


  “施主麵帶微羆,想必性格有些焦燥?不過,即然坐在了這裏,我要問上一句,”重新拈起那張精心虛擬的生辰八字,在自己手裏抖抖:“此名若取出,施主酬金幾何?”


  老倆口對看看。


  怎麽?規矩變啦?

  四年前不是先取名,後給錢嗎?白何感到有點不妙,當然不會願意就此和大師拉爆,如果那樣,今天一早六點起床,拎著礦泉水啃著饅頭趕來,就全費功夫了。


  再說,老伴也不會答應。


  白何當然也不會直接回答。


  這類涉及到錢的問題,都是老伴兒出麵作主的。可他瞧著老太太,老太太也瞧著他,大約一時也被大師問住,還沒想好呢。


  大師淡淡而笑,重新把生辰八字放在桌上。


  “這就對了,我們若滿天要價,就地還錢,就把這事兒給弄俗氣了。佛門聖地,滿庭佛光,心不虔誠,猶如凶殺。所以呢,不必出這鎪主意,拿這九百年前貴人的生辰八字來考我。”


  白何感到自己臉孔滾燙。


  被對方數落得幾乎惱羞成怒。


  昨晚老伴提出明天一早找大師後,白何就動開了腦筋。即不想這麽早起床,進而白白浪費一整天時間,又不好提出不去。畢竟,這是自己這個爺爺份內的事兒。


  還有,就是四年那排隊的13個小時。


  真令白何至今談虎色變,心有餘悸。


  於是,便上網頗費了一番功夫,查找到了當年南宋抗金名將嶽飛(1103-1142)的生辰八字(其實,也就是個網上遊戲的臆測),作為還沒出生的小外孫兒取名依據。


  這事兒,在路上己經給老伴說了。


  大概也想看看弘二大師的真本事,或是什麽的?老太太未可置否。


  就這麽著,抗金名將嶽飛的生辰八字,擺在了弘二大師的桌上。事後,白何想起都感到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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