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變了許多
「公公說笑了,生死是人世間最大的兩件事兒。哀家倘若連這都不怕,在這個世上還有可敬畏的呢?」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寧詩婧的眼底掠過懊惱,強撐著又脊背挺直地逼視回去:「不過是手段罷了,難道公公也覺得這東西晦氣?」
封建時代的人大都信奉鬼神,給還活著的人做牌位的事情,只怕細數一下也只有從現代而來葷素不忌的寧詩婧做得出來。
她自覺這一招走得很妙,這不是寧清河就把她想要的消息雙手奉上了嗎?
見到鍾玉珩明顯不愉的樣子,她只以為他覺得這東西放在宮裡不吉利,反倒鬆了口氣,態度散漫地抬手想拿回來:「既然鍾大人不喜歡這東西,哀家回去讓人燒了就是了。」
她的指尖碰到靈位上,剛要用力,卻猝不及防被靈位上傳來的拉扯力道拽的一個踉蹌。
下意識地一閉眼,身子猛地撞到溫熱緊實的一堵牆,方才一閃而過的冷香驟然變得濃密起來。
一怔神,就聽耳邊靠著的這胸腔微微顫動了起來,鍾玉珩在頂上似笑非笑的道:「娘娘可要當心些,若不是臣在這裡,傷了鳳體可怎麼才好?」
老天真是偏心的厲害。
不但給了他分外俊美出眾的相貌,更是給了他一副好嗓子。
他不但長相行事不像太監們那樣陰柔,就連嗓音也沒有分毫的尖銳,反倒比大部分男子都多了點清越,這會兒壓低了磁性滿滿,直聽的人耳根發癢。
寧詩婧的臉色驟然一紅,彷彿被燙到一般猛地快速抽身後退,瞧見他揶揄的目光忍不住怒斥一聲:「大膽。」
被方才的場景嚇蒙了的瑞珠如夢初醒,趕緊上前一步扶住她,小心的喚了一聲:「娘娘!」
鍾玉珩捻了捻指尖。
原來女子的身體竟然柔軟嬌小到了這種地步,攬在懷裡彷彿他稍稍一用力就能掐斷似的,軟的感覺不到骨頭。
她馨香的身子抽開,他的懷裡空空蕩蕩,竟然還有些遺憾似的,只覺手中的靈位觸感格外的冷硬。
嫌棄地瞥了一眼掌中的東西,他淡笑著道:「這等不吉利的東西,娘娘還是少碰為好。等臣帶回去,請高僧為娘娘處理了。」
不過是一塊牌位,又不是別的什麼,寧詩婧並不放在心上,聞言也只冷笑道:「有勞公公費心。」
終究還是氣不過。
這人三翻四次做出在這個時代看來格外輕薄的舉動,剛才如果說他不是故意她才不信,這會兒羞惱之下更是氣憤,態度也格外惡劣。
瑞珠本能的拚命低下頭,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只覺得氣氛十分的詭異。
「不過是臣的分內之事。」鍾玉珩彷彿沒察覺到她的惱怒,神色如常地問道:「方才聽聞娘娘跟寧太師談話,說是對陛下開蒙的事情有了主意。臣心中擔憂陛下學業,不知道娘娘能否為臣解惑?」
他嘴上說的客氣,身形卻不偏不倚地正擋在去路上,顯然得不到準話兒就不準備讓路,霸道的很。
原本鍾玉珩這人長得實在是養眼,一身氣勢又淵峙亭岳的貴氣十足,那靈位被他攏在手裡都像是大家雕刻出來的藝術品,身價倍增。
照理來說很難跟這種人生什麼氣,偏偏這人卻每次做事都討厭的很,讓寧詩婧實在是沒有心情欣賞他這張臉。
聽到這話,她自然不肯配合,神色透出幾分冷誚來:「公公既然這樣關心陛下的學業,不如就安排陛下擇日入國子監?亦或者延請帝師,也是可以的。」
到了氣頭上,她也顧不得會不會惹惱他,自顧自地滿含挑釁圖個痛快。
然而她口氣雖然差得很,臉上卻還帶著方才羞惱尚未褪去的薄紅,這會兒非但不讓人氣惱,反而像是只張揚舞爪的奶貓惹人發笑。
鍾玉珩也不知道怎麼,就生出幾分笑意。非但沒有生氣,還臉上帶著幾分無奈道:「娘娘說笑了,臣早就說過了,臣不過是個臣子,怎麼能安排陛下的事情?」
「既然公公不願意做,又何必打聽那麼多?」寧詩婧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卻絲毫笑意都沒有:「總歸哀家自己會處理,公公只要等著看結果就是了。」
鍾玉珩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臉上神色莫測,讓人分不出喜怒。
瑞珠又開始發抖了。
寧詩婧心裡也沒底,抬手捏了捏袖子里之前擱進去的小冊子,才勉強維持著面上表情不動,傲然地挺胸而立,不肯露怯。
「娘娘如今……彷彿變了許多。」半餉,鍾玉珩忽而意味深長地道:「不但膽子大了,連帶著遣詞用句也與以往不同。」
寧詩婧心口重重一跳,一時有些發毛。
她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跟他們話里話外打機鋒已經需要仔細斟酌,自然難免有些疏漏。
往日她見到鍾玉珩,還會出口之前三思,盡量按照小太后的說話方式。
今天一時之間氣得忘了形,怎麼順嘴就怎麼說,竟然被他抓住了小辮子。
她的面色微微發白,卻還是強撐著鎮定,狀似從容地道:「公公這話,彷彿很是了解哀家一般。」
鍾玉珩挑起唇角笑了笑,竟也沒再繼續深究,只是隨口道:「娘娘說的是,是臣太想當然了。」
寧詩婧說不清自己該鬆口氣還是怎麼,心底里只能一再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在這些人精兒面前露了餡兒。
否則被抓住了把柄,扣一頂邪祟上身的帽子,燒死她怕是免不了的。
然而她氣還沒吐出半截,就又聽面前站著的人笑道:「娘娘縱有七竅玲瓏心,也該多小心些才好。與虎謀皮,只怕不是長久之計。」
與虎謀皮不是長久之計,與雄獅謀皮難道就長久了嗎?怕不是要被吞的骨頭都不剩下一根。
寧詩婧攥了攥拳頭,淡聲道:「多謝公公叮囑,哀家記下了。」
她的不以為然太過明顯,讓人想不發現都難。
鍾玉珩淺淺笑著,幽深的瞳孔里卻泛著別樣的意味,緩聲道:「好歹臣也在宮中伺候,算得上是近臣。娘娘若是想知道什麼,或者有什麼吩咐,大可以著人給臣傳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