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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願意嗎?

  在帘子被掀開的那一瞬間,被阻隔在外面的雨聲大了起來。


  等她身上帶著點涼意重新坐回篝火旁,鍾玉珩略有些出神地道:「這一場雨,恐怕一時片刻停不了。」


  下得這樣急,又這樣大。


  寧詩婧也點點頭,帶著點慶幸:「幸好京郊那邊運河的堤壩已經修好了,秧苗嫁接之後又耐澇得很。否則這一場雨,,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鍾玉珩頷首,忍不住看著她,含著笑意道:「都是娘娘的功勞。」


  如果不是她出了那麼多行之有效的主意,這會兒京郊的百姓們只怕早就成了流民,被安置在簡陋的窩棚里靠著乞討和布施生活。


  若是之前的水患引發了疫病,在這樣的大雨下,不知道要嚴重到什麼地步。


  她的那些法子,救了無數百姓的命。


  然而他的小太后實在是太害羞了,不過是應得的一句誇獎,她的臉頰就泛上了粉紅,眼睛水潤地推辭道:「哀家不過是出些主意,還是鍾大人雷厲風行,才能叫哀家的法子實現,叫百姓們安居樂業。」


  兩個互相商業吹捧的人互相看看,意識到在彼此恭維之後,忍不住相視著笑了起來。


  鍾玉珩淺笑著挪動一下身子,突然叫了一聲:「娘娘。」


  寧詩婧心中彷彿有了某些預感,跳了跳才撐起勇氣看了他一眼,應了一聲。


  萬千星辰倒灌入他的眼眸,叫他這一刻的雙眼亮的驚人,他的嘴角帶笑,面容卻認真至極。


  他有些緊張,抿了抿唇才問道:「若是臣……邀請娘娘與臣攜手,共襄盛世,還天下一個海晏河清。娘娘可,可願意嗎?」


  寧詩婧的心跳的劇烈,一般浸入寒潭,另一半卻彷彿烈火烹烤。


  鍾玉珩攥緊了手。


  他這一路走來,披荊斬棘,除掉一切阻礙,哪怕事關性命也不曾這樣緊張。


  這會兒的他,像是回到了小時候,被先生抓包沒再認真讀書的時候,掌心裡都出了淺淺的一層汗。


  他下意識地想要說服她:「娘娘有大智慧,也有大胸懷。臣願意將娘娘的主意推行下去,跟娘娘一起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臣……想跟娘娘一起看著盛世山河,掌握這天下。」


  真叫人心動,不是嗎?

  這個男人,在以江山為聘,想要跟她在一起,讓百姓們過得更好。


  寧詩婧苦澀的垂下眼,不敢去看他充滿期待的眸子。


  她狠下心,才能保持近乎殘忍的面無表情,慢慢的問道:「鍾大人……你還記得,這大安江山……姓陳嗎?」


  鍾玉珩僵在了當場,他眼中的銀河都暗淡下來。


  寧詩婧盯著腳下,指甲死死地抵住掌心不叫自己的聲音發抖,艱難的繼續下軟刀子,道:「這大安的皇帝,名字叫陳敏佶。」


  「在娘娘心中……」鍾玉珩心中大慟,嘴唇抖了抖:「皇家正統就這麼重要嗎?」


  「皇家正統,不重要。身份地位,也不重要。」寧詩婧苦笑一聲,眨去了眼中的水意抬頭看他,道:「可是……鍾大人,陛下叫哀家一聲母后。」


  小皇帝有什麼錯呢?

  他在懵懂的時候被推上了皇位,在整個宮廷中無依無靠,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只有她。


  他對她充滿了依賴,信重她,尊重她,仰慕她。


  群狼環伺,他卻仍舊很努力地想要去成為一個好皇帝,懷著一顆善良的心,不願意給大臣們和天下百姓添麻煩。


  如果她真的選擇跟鍾玉珩攜手治理大安江山,小皇帝算什麼呢?


  如果他不是皇帝,他還有什麼活著的必要?


  如果他是……寧詩婧分不清楚,到底是當人的傀儡糊裡糊塗的過一輩子更悲哀,還是一路坎坷的,甚至失去自己性命去掌控人生更悲哀。


  他們都很清楚,小皇帝不可能一輩子都是懵懂稚童。


  鍾玉珩,跟小皇帝,只要兩個人依舊在這個位置上,總有一天他們會走到對立面。


  鍾玉珩大受打擊,沉沉的垂了眼。


  他知道,她並不是對他完全沒有感覺,只是她心中的喜歡不足以叫她放棄一切。


  她也不應當去放棄一切。


  「是臣為難娘娘。」他艱難的一字一頓,心中猶如片片凌遲,比傷口更疼:「娘娘……不要跟臣計較。」


  他原本想跟她說很多話。


  他想告訴她,他是如何的喜歡她,如何的珍視她,想把她藏起來不給任何人看,又不忍心掩藏住她的光芒。


  他想說的太多,可是發熱的頭腦漸漸冷卻,他終於發現,他根本沒有立場說那些話。


  他們……之間本來就隔著天塹。


  鍾玉珩沉沉的閉了閉眼,見她已經轉過身去拿著棍子捅了捅篝火,心中突然湧上了衝動,沙啞地問道:「若是……臣願意放棄手上的權柄呢?」


  寧詩婧不敢相信地回頭看他,震撼之下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半餉才張口結舌道:「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這句話,放棄的不只是手上的滔天權勢,還有大安的萬里河山。


  哪個男人不嚮往「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的生活,又有誰能夠在站到頂峰之後,心甘情願地重新落入凡塵?

  「臣……自然是知道的。」真的說出口,反倒沒有那麼艱難。


  他後背上冷汗淋漓,心頭卻莫名地升起了幾分輕鬆。


  他背負著仇恨走了這許多年,性格早就壓抑的厲害,這些年行事也就沒了忌憚。


  在她病好重新站到他面前之前,他已經是天下人人唾罵的奸臣賊子,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幾乎人人想要除之而後快。


  他毫不懷疑,有朝一日他失去了權勢,那些人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可是……就算這樣,他捂住胸口,想,他還是更想要她。


  「這十八年來,臣從未有過想要得到的東西。」鍾玉珩慢慢的眨了眨眼,吃力地直起身子靠她近了些,苦笑一聲:「可是如今,臣有了。」


  寧詩婧的心跳的有些快。


  他聽到他慢慢的,咬字清晰地道:「臣素來淡漠,卻頭一次知道,這世上竟然能有人叫臣到如此地步。娘娘曾說自己身無長物,養不了臣,也無處容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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