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怎麼了?
緊接著,紅色的袖擺在眼前閃過,一塊軟爛泛著光澤的水晶肘子也落在他的盤子里。
水晶肘子……何德何能。
鍾玉珩格外的好脾氣,言笑晏晏地問道:「陛下還要嗎?」
不等小皇帝答話,脫不得身的寧詩婧臉色發黑,開口道:「小孩子一直吃肉怎麼能長高?身為一國之君更該營養均衡,多吃蔬菜。那道清炒菜心、翡翠豆腐……都給陛下布一些。」
話里的不客氣叫四周伺候的人齊齊哆嗦了一下,目光隱晦地看著傳聞中,也是他們日常伺候的喜怒不定又高深莫測的九千歲。
他們的九千歲不但沒有因為被頤指氣使而當場翻臉,反而笑意盈盈像是得了什麼好處,乾脆地應聲道:「是,是臣考慮不周。」
說著動作優雅而迅速地繼續給小皇帝布菜。
小皇帝的面前迅速又多了不少碧綠的蔬菜,臉上頓時露出點苦色。
瞧瞧他這圓潤的小身板吧!他哪裡像是個喜歡吃蔬菜的?
鍾玉珩態度實在是太過坦然,動作又從容優雅,帶著說不出的貴氣和好看,就算眾人瞧見他的反常眼珠子都快脫眶了,也沒一個發現他從始至終穩坐著,左手連動都沒動。
寧詩婧忍不住嘆口氣,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意思很明顯,鍾玉珩你還要臉嗎?
鍾玉珩坦蕩又無辜的回望過去,有娘娘這樣的佳人在側,臉是個什麼東西?能吃嗎?
沒人察覺到他們之間的交鋒,只覺得兩個人都容貌出眾、氣質絕佳,坐在一起像是一對璧人一般登對。
鍾玉珩身後伺候的內侍大概是他的心腹,竟然看的抹了抹眼淚,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喃喃說了一句:「這,這多像是一家三口共享天倫之樂,其樂融融地用膳……」
才說完,他的臉色頓時一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請罪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奴才罪該萬死!」
小皇帝被這突然的動靜驚了一下,猶豫著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寧詩婧的袖子。
鍾玉珩神色莫測地看著身後的內侍磕頭,不發一言,眼神淡淡的掠過身側的兩個人,指尖動了動。
這個年代的人成親都很早,十六成親十七生子的多得是,寧詩婧倒還小一些,鍾玉珩這個歲數說小皇帝是他兒子真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只是身份天差地別,就算他現在位極人臣,也始終走的不是正途,被天下人唾罵。
就算他走的再高,在世人眼中依舊不被看得起,依舊是骯髒恥辱的該活在陰溝里的老鼠。
而不是像他們,像她一樣,本就眾望所歸、身份最貴,是許多人一輩子窮極一生都無法觸及只能仰望的存在。
鍾玉珩垂下眼。
寧詩婧從他的手中將手掌抽了出來,他的指尖動了動,下意識地想要捉住她,卻捉了個空。
像是他永遠都抓不住不屬於他的東西,任何東西。
鍾玉珩的心底里莫名升起幾分空蕩和慌亂,抬眼看過去就見他的娘娘攬著小皇帝,含著笑意問道:「陛下覺得,該怎麼罰他?」
於是他的眼神也就跟著落在了那個小胖糰子的身上。
小皇帝看看臉色蒼白、冷汗直流的內侍,猶豫了一下拽拽他家母后的衣擺,小聲道:「他也沒說什麼,就不必罰了吧?」
說實話,小皇帝的心裡還有點開心。
他生下來就不被重視,被接到小太後身邊之後也更像是多了寬容的姐姐,從不曾感受到母愛,更不知曉什麼是父愛。
尋常百姓都能擁有的天倫之樂,對他來說是遙不可及的東西。
先帝有很多子女,小皇帝並不得他的心,在小皇帝的記憶中,他唯一一次見到先帝就是被帶到小太后的身邊養著的時候,一起去病榻前謝恩。
他看著病榻上蒼白乾枯,沒有精神的男人。
別人說那是他的父皇,他卻無法想象傳說中無所不能、尊貴俊美的偉大父皇是這個樣子。
明明,該是鍾大人這樣的。
雖然有點冷,有點嚴厲,但是有鍾大人在,那些大人們都不敢欺負他,整個天下的事情在鍾大人手裡都易如反掌。
緊接著母后病了一場,更親昵一些,見面少了,身上的威勢重了,卻叫他體會到被疼愛的滋味。
那天她踢開殿門出現在他的面前,將他從無助之中拉到懷裡,在小皇帝的心裡,母后也變成了一個非常厲害的人。
而現在,這個太監說,他跟母后還有鍾大人就像是一家三口。
他有點高興。眼睛裡帶上了期待和點點興奮。
寧詩婧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搖了搖頭道:「不行呀。」
身邊一大一小那完全不同卻帶著相似光芒的眼睛同時暗淡了下去,叫她好笑不已,淡淡的發號施令道:「他雖然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卻不該在主子們用膳的時候隨意出口。規矩不能廢,罰他兩個月的月銀吧!」
內侍原以為逃不過一劫,聽到這話頓時狂喜,忙不迭地磕頭:「謝娘娘,謝陛下,謝九千歲,奴才願意領罰。」
小皇帝忍不住偷偷地笑起來,勾了勾自家母后的手,感覺格外的幸福。
鍾玉珩眼底那層薄薄的冰層被她的話輕易擊碎,他也忍不住笑起來,再次伸手過去想要握住她的手。
她從來不曾鄙夷他的出身,她是與眾不同的。
小巧的一片嬌嫩柔軟擱在掌心裡,沉浸在興奮中的鐘玉珩正要說什麼,就聽到小皇帝突然叫了一聲:「母后,你的手怎麼突然這麼硬了!」
……最怕空氣突然都安靜。
鍾玉珩的臉頓時僵住,猛地撒開手,鐵青著面色說不出話來。
他方才竟然還覺得這個小混賬其實也是個不錯的孩子?
他果然還是最討厭這個只會撒嬌和哭泣的小皇帝!
見狀,寧詩婧忍不住憋笑,肩膀聳動著渾身發抖,憋得臉都紅了,拿著帕子掩住自己剋制不住上揚的嘴角。
小皇帝滿臉問號:「母后,你怎麼了?」
寧詩婧只搖頭,只覺得自己不笑出來已經是對鍾玉珩最大的仁慈了,在凳子上渾身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