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服軟

  清夢以為,自己是不同的。


  她幫過他,還知道他的秘密,她能為他辦事兒,更靠近他一些。


  直到她看到他這一刻毫無感情的雙眸,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螻蟻。


  她像是被一盆雪水澆了個透心涼,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懼,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不復以往梨花帶雨的美感,狼狽而醜陋。


  她覺得她真的會死。


  她的眼球因為窒息出現了出血點,下意識地想要去向一旁的太皇太后求救,然而太皇太后正神色冷峻地垂眼坐在一旁,對她的生死漠不關心。


  這個大殿上有許多人,然而沒有人對她的生死露出絲毫的異樣,沒有人能幫她。


  她的眼中神采一點點的熄滅,臉色青白灰敗,一直拚命掙扎的手一點點地鬆開,垂了下來。


  就在她快要窒息而亡的時候,鍾玉珩猛地鬆開手,任由她落在地上。


  她已經顧不上跌落在地的痛感,近乎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一邊咳嗽一邊風箱似的喘氣,涕泗橫流的樣子完全不像是那個迷倒萬千王勛公子的花魁。


  鍾玉珩淡淡的睨她一眼,神色淡漠猶如萬年不化的冰原,道:「你不是永遠都有這麼好的運氣,再有下次,別怪本官心狠手辣。」


  他的語氣平板,沒有絲毫的起伏,更稱不上狠戾。


  這種平淡中透出的殺意,卻叫剛剛在生死關頭走了一圈的清夢滿臉恐懼地顫抖一下,跪倒在地瘋狂磕頭:「我……民女不敢了,求九千歲饒命,求太後娘娘饒命。」


  寧詩婧神色複雜地看著她這副模樣,慢慢的眨了下眼睛,道:「清夢姑娘既然已經知道錯了,之前說出的話,總該給哀家一個交代。」


  清夢的動作一頓,抬起眼來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眼神毫無波瀾,對這話置若罔聞,垂著眼坐在那裡,連個警告的眼神都不屑於給。


  她越是不動如山,清夢越是不敢胡言亂語,只覺滿心滿口都只剩下無盡的荒涼和苦澀。


  她到底糊塗到了什麼地步,才敢摻和到這場天家婆媳的爭鬥之中,做出這種與虎謀皮的舉動。


  她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叩頭道:「是……是民女嫉妒娘娘,才一時糊塗誣陷娘娘……求太後娘娘饒命……」


  她一下一下的磕頭,發出「砰砰」的聲響,脊背彎曲的弧度卑微而又單薄,完全不像是當初趾高氣揚跑來挑釁的高傲模樣。


  寧詩婧沉默的看了片刻,心中無聲的嘆了口氣。


  她知道,清夢已經被鍾玉珩嚇破了膽子,這會兒什麼都不敢說。


  「起來吧。」她挪開眼,道:「哀家不問了。」


  「多謝太後娘娘開恩!」清夢又虔誠的叩了頭,眼淚低落在地上,一點點爬起來找個不起眼的角落垂頭站住,腿軟的微微發顫,嘗到了滿嘴鐵鏽的腥氣。


  她終於還是後悔了。


  後悔自己一意孤行,用秘密作為威脅,不管不顧地要進入這吃人的宮廷。


  後悔她自以為與眾不同,苦苦糾纏自己糟踐自個兒。


  大殿中安靜了下來,太皇太后冷冷的掀起眼,將茶盞重重地擱在了桌几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了,這件事兒就到此為止吧。哀家乏了,散了吧。」


  儼然是連一句道歉都不準備給,站起身就要離開。


  寧詩婧冷笑一聲,這位太皇太后真的是高高在上習慣了,一點軟都不肯服,怕是早就已經忘了如何低下她高傲的頭顱。


  沒關係。


  她忘了,做兒媳的願意耐心的重新教會她。


  真當她堂堂太後娘娘是個軟柿子,想怎麼揉捏就怎麼揉捏。


  「母后。」她同樣擱下了茶盞,慢悠悠的道:「您就這麼走了,不合適吧?」


  太皇太后頓住身形,渾濁的雙眼爆出精光:「太后這是什麼意思?」


  「母后這氣勢洶洶的,帶著這麼多人來對兒臣興師問罪……」寧詩婧含著淺笑站起身來,渾身透著逼人的氣勢,道:「差點沒把兒臣給活生生逼死。如今只一句輕飄飄的『誤會』,未免也太輕鬆了些。」


  一旁沒看到想要的結果,正滿心失望的柳笙笙聽到這話,誇張地掩唇笑了起來,道:「太後娘娘這是什麼意思?都說『子不言父過』,何況母后也不過是為了追查真相而已。太後娘娘這話,難不成還想讓母后給您賠禮道歉?」


  聽到這話,太皇太后臉色越發的沉了下去:「太后真的要這樣糾纏不休?」


  稀罕了,做錯了事情道歉,反倒成了不應該的事情,寧詩婧漫不經心地想。


  「兒臣豈敢。」她微微笑著,蹲身行了個禮,柔聲道:「不管是與侍衛通姦還是殺人,可都是大罪過。如今事情已經澄清,母后總該給兒臣一個清白才是。」


  「不然這宮廷之中若是流言失真,到最後鬧得天下人誤解兒臣,兒臣可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她的神色瞧起來親和柔軟,茶色的瞳孔中卻漾著清凌凌的冷意,擺明了不會做出絲毫的退步。


  太皇太后猛地攥緊了手掌,精緻的甲鞘掐在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下意識地想要轉動佛珠卻發現手心裡一片空空蕩蕩。


  這讓她越發的暴躁,眼底泛起紅色的血絲,恨不能這就叫人把這賤人碎屍萬段。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她不但不能這麼做,還要好好安慰這剛剛「受了大委屈」的兒媳。


  自從先皇登基之後,她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怒意翻湧叫她的眼前發黑,最後還是狠狠地咬住牙關,道:「自然,是這不長眼的誣陷太后,太後堂堂正正,受了委屈,是哀家的不是。哀家庫房裡有一尊上好漢白玉雕成的觀音,一會兒叫人給太後送過來,壓壓驚。」


  「多謝母后。」寧詩婧蹲身道謝,笑道:「果然還是母后最疼兒臣。」


  太皇太后覺得她得意洋洋的樣子實在刺眼,不願再看下去,冷聲道:「哀家如今歲數大了,受不得累。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哀家就先回宮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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