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虧欠

  他這樣熱切的渴望著她的觸摸,渴望她嬌嫩的唇瓣,帶著甜蜜的親吻和自然香氣的身體。


  他渴望她美麗的杏眸中盛滿他,因為他而哭泣而尖叫而快樂。


  黑沉沉的眸子深邃如夜海,鍾玉珩的指節隔著空氣,輕輕地描摹,像是蹭了蹭她的臉頰,臉上露出幾分饜足。


  「娘娘……」


  只是看著她,坐在她的身側,他就覺得這樣的心滿意足。


  可是在這份滿足之下,胸腔里像是破開了個動,呼嘯的颶風席捲而過,留下大片的空曠和荒蕪。


  永遠都填不滿。


  來之前,他有很多話要跟她說。


  可是看到她,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里,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他的指尖虛虛地在空氣中劃過她沉睡的眉眼,心裡滿滿是靠近她親吻她的渴望。


  可是他只能這樣,眷戀的看著她的睡靨,在心底里一遍一遍地回憶那美好的觸感。


  他本來就受了重傷,今天又在打鬥中受了一刀,原本的傷口也全都掙裂開來,氣血兩虛。


  強撐著來到這裡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他蒼白的薄唇微微動了動,眼前泛上了力竭的濃黑。


  他的指尖蜷縮兩下,收了回來,不顧姿勢的彆扭將瘦的凹進去的臉頰輕輕貼在床邊,看著她,啞聲道:「娘娘,臣好疼。」


  他的胸腔里,那顆不安分的心臟開始鼓噪,拚命躁動著撕扯著皮肉筋骨。


  他想起那個雨夜的樹林里,閃電劈開濃夜的漆黑,他的娘娘美的像是渾身都在發光。


  她問:「鍾玉珩,你疼不疼?」


  她說:「鍾玉珩,說你想要活下去。」


  疼啊,娘娘。


  臣真的好疼。


  縱使滿身疤痕,鮮血橫流,縱使傷口一遍遍的撕裂,皮肉不等癒合就再次翻卷,縱使一遍遍地用酒水擦拭傷口,抹上生疼的藥粉……


  都不及他心口的疼。


  像是有一把刀捅在上面,輕攏慢捻抹復挑,將他那僅剩下的一塊軟肉刺的鮮血淋漓、血肉縱橫。


  娘娘,臣真的好疼。


  你還想讓臣活下去嗎?

  滿室寂靜,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鍾玉珩苦笑著沉默下來,靜靜地抬眼看著她,一點點攥緊了掌心。


  不想,也沒關係的。


  都是他咎由自取罷了。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低低的輕聲道:「娘娘,臣該走了。」


  他竭力維持著嗓音的平穩,卻還是透出幾分虛弱的顫抖,眼前的景象都有些開始發花。


  他不能繼續留下來了。


  強撐著身子起身,手中卻觸摸到了一片黏膩,鍾玉珩垂下眼平靜的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哪道傷口又一次崩裂開來,血液落在了腳踏上,猩紅的幾滴並列著,格外的刺眼。


  他頓了頓,從袖中掏出帕子緩慢又認真的一點點擦拭。


  等他抬頭的時候,脖頸間貼上了冰涼的觸感,隱隱的感覺到鋒銳下隱藏著的絲絲疼意。


  鍾玉珩陡然一驚。


  榻上本來該正在安睡的寧詩婧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雙眼,眸光清醒而又冷漠地看著他,手中握著那柄叫做「臘梅」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頸上。


  「鍾大人。」寧詩婧冷冷的開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好興緻。真當哀家的永慈宮,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了?」


  鍾玉珩垂下眼,靜靜地看了一眼臘梅刀鋒上的寒光,短暫的驚駭之後又恢復了慣來的從容。


  他慢條斯理地將帕子折好收了起來,輕輕咳嗽了一聲,才道:「抱歉,娘娘。臣不小心弄髒了娘娘寢殿里的腳踏。」


  誰要在意這個東西!

  寧詩婧的心頭湧上幾分怒意,聞著鼻端的血腥味越發覺得又一把火在心頭燃燒,面上卻分毫不顯。


  她穿著雪白的裡衣坐起身來,白嫩精緻的腳掌直接踩在了腳踏上,居高臨下地彎腰壓了壓手中的臘梅,沉聲道:「鍾大人就沒別的要跟哀家說的?」


  鍾玉珩靜默不語。


  「鍾玉珩,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殺你?」寧詩婧心頭的怒火更旺,眼神更冷,淺色的瞳孔像是無機質的玻璃球,在燭火下映出冷漠的絕情:「鍾大人竟然也是這樣天真的人嗎?」


  鍾玉珩抿了抿唇。


  他知道,她這段時日跟武王走得近,如果說動了武王,殺掉他她還能借武王的兵力掌控朝堂。


  以她的聰慧,大安將變成她的一言堂。


  「娘娘。」他抬起眼,絲毫沒有被脅迫的緊張和害怕,靜靜地看著她,柔聲道:「您要臣這條命,臣自然是捨得的,不必髒了娘娘的手。」


  他的指尖抵在了臘梅的末端,輕輕的往外推了推:「娘娘要臣死,臣就死。」


  如果她都不想讓他生,那生還有什麼意思?

  冷漠的眼底燃起了零星的火點,很快就蔓延成足以燎原的大火,她猛地直起身子,將臘梅一把扔到了他的腳邊,嗤笑道:「既然這樣,鍾大人,請吧!」


  「還請鍾大人,夜探永慈宮,被發現后畏罪自殺,還政於陛下。」她勾起唇角,冷酷無情:「哀家,拭目以待。」


  鍾玉珩的心尖又開始疼了。


  他蒼白的指節握住了臘梅,目光落在上面,柔和地勾了勾唇:「這臘梅,還是臣送給娘娘的禮物。」


  想到濃情蜜意時候的甜蜜,寧詩婧彷彿被燙了一下,猛地轉開眼,死死地咬緊了唇。


  「娘娘想要的,臣都可以給娘娘,哪怕是臣的這條命。」他慢慢的說道。


  平淡的像是在閑話家常,話里的認真偏執卻透著股子瘋狂的意味,讓人心驚。


  「但是……」他抬起眼,溫柔地問她:「娘娘可否再忍耐幾日?待臣大仇得報,臣雙手奉上。」


  「鍾玉珩!」寧詩婧驀得咬牙,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的前襟,狠聲道:「你是不是真的以為,哀家不能奈你何?」


  「臣不敢。」他仍舊是那幅溫柔而又寬容的模樣,看著她的眼神里滿是快要溢出來的情意和寵溺,低聲道:「臣早就說過,臣的一切都是娘娘的。」


  情愛要如何隱藏。


  他對她避而不見許久,總妄想著距離能叫他的情意淡上幾分,卻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前功盡棄。


  他上一輩子,大概是欠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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