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惡意
木槿的心頭禁不住抽疼了一下，一向堅毅的眼神也摻雜了許多難過，握了握手中的額長劍，低低得喊了一聲：「娘娘，您……」
她說不下去，頓時哽咽。
「傻丫頭，你這是怎麼了……」寧詩婧只一味的笑，攥緊了帕子屏住呼吸不去聞自己鼻端散開的濃鬱血腥氣，道：「看到嫻太妃和綠萼，高興壞了不成？」
木槿張了張嘴，眼中蒙蒙的水霧揮之不去，一時說不出話來。
寧詩婧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消息，淺色的瞳孔里也漸漸地氤氳出潮濕，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直到，一抹微弱的聲響打斷了她的自欺欺人。
「娘娘……」
這聲音沙啞細弱，像是一根蛛絲黏連著千鈞重擔，下一刻就要徹底斷裂開。
寧詩婧再也無法這樣駐足，猛地抬起頭，快步走進去，蹲下身將倒在血泊中的嫻太妃抱在懷裡，大顆大顆的眼淚砸了下來，哽咽道：「你，你怎麼這麼傻……不是說好，一定會沒有事的嗎？」
嫻太妃輕笑了一聲。
她的身上遍布傷口，跟身前躺著早就沒了聲息的綠萼一樣的遍體鱗傷，身上的衣袍被血液染濕，那張從來清冷如仙的臉上橫亘著猙獰的血痕。
她咳出一口血，低低的道：「娘娘，妾身，妾身如今……是不是，丑得很？」
「沒有，你一樣的美，清冷如月，是這個宮廷中難得的美人兒。」寧詩婧拚命搖頭，眼中的水光甩了出來，碎裂成幾片：「你是我見過最像是天上仙女的人。」
嫻太妃又笑了一下，沒再繼續說這件事兒，垂下眼頓了片刻，才吃力道：「娘娘……妾，妾身曾經……對娘娘，多有不敬……不曾、請安定省，還、還有過旁觀不屑的心思……還請，娘娘，見諒……」
寧詩婧淚如雨下：「我不怪你，我從來也沒怪過你。」
她早先或許不明白，可是到現在經歷的多了，她哪裡不明白當初嫻太妃提醒她穿些鮮亮的衣服，不過是以為她跟柳笙笙一樣是想要巴著宦官上位，諷刺她可以多多討好鍾玉珩。
可是就算是這樣，嫻太妃也不過是嘴上說說。
在這宮廷之中，大家都是互相防備，就算是蠢的人也不會輕易相信另外一個妃子的話，這樣的諷刺不過是不痛不癢。
更何況，她是這樣一個有恩必報、恩怨分明的人，不但在她不在宮中的時候挺身護住了小皇帝，更是在如今拿了一條命在報答她……
寧詩婧也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是不是還有幾分她自己耿耿於懷的愧疚，她也並不在意這個。
聽到她這麼說，嫻太妃的眼睛清亮了許多，含笑道：「多、多謝娘娘……若，若是妾身……早些、識得娘娘，定，定與娘娘，成為……莫逆之交。」
她有些遺憾。
一入宮門深似海。
這座宮廷早就葬送了她的柔軟和開朗，她的一顆心早就在入宮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所以這麼多年來，她寵辱不驚，不管是受寵還是受到冷落，都始終冷冰冰如同過客看著這一切，自以為保護了自己，卻也同時錯過了許多。
「我們現在也可以……」寧詩婧攥緊了她冰涼的手，眼淚落得更厲害了：「等你傷好了，我們一同煮茶看花，多了解一下，好不好？」
可是她們都知道，她已經不行了。
嫻太妃搖搖頭，吃力地轉頭看向綠萼的屍體，低低的說了一聲：「這個傻丫頭。」
「我會把她厚葬的。」
「不過是，身後事……」嫻太妃顯得很豁達，眼神中重新有了亮光，連帶著說話似乎都順利了許多：「只是，妾身拜託娘娘……將妾身，跟綠萼一同，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妾身不想入、皇陵……」
「好。我答應你。」寧詩婧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兩個孩子……綠萼，想了很久，哥哥就叫平安，妹妹就叫喜樂。」嫻太妃的眼神柔和了下來，笑道：「妾身再麻煩娘娘一回，不必叫他們知道他們的身世……給他們找一對靠譜的爹娘，平淡地度過餘生吧……」
「好。」
知道她這是迴光返照，寧詩婧眼淚怎麼都止不住，一應地俱都點頭：「你放心，這些我一定都會做到。」
「多謝娘娘，妾身已經……沒什麼遺憾啦。」
嫻太妃笑了起來，臉色快速地灰敗，眼睛看向殿門外。
冰冷的寒風吹拂進來，天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來了一重重烏雲，陰翳的天空壓抑得人心中發悶。
然而她的臉上卻彷彿在發光，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甜蜜又幸福的光彩，像是十六歲的懷春少女，脫去了在宮中的冰冷淡漠，甜甜的喊了一聲：「王郎，你來接我啦？」
「王郎……」
嫻太妃去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滿含的笑影里，是寧詩婧從未見過的刻骨銘心的溫柔。
寧詩婧大哭了一場，才強撐著將命婦安撫之後送走。
宮中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許多命婦人人自危，並不敢久留，更不敢作什麼幺蛾子，紛紛起身告辭。
藺大將軍夫人因著藺婉晴的原因，對寧詩婧多了幾分親近，見她面色不對，猶豫著在臨走的時候囑咐了一句：「娘娘，事情已經過去了……您，總要向前看。」
寧詩婧的心中一暖，沖她點了點頭，低聲道：「謝夫人。天氣不好，您路上當心。」
藺大將軍夫人低低的嘆了口氣，沒有多言，轉身離開。
跟在她身後的柳嬌嬌穿的很厚，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柳笙笙和柳承恩犯下的罪過，一直存在感很低的沒有說話，也沒有像之前一樣故作柔弱的挑釁。
可是走到宮門前的時候，在藺將軍夫人沒有察覺的地方，她倏爾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一雙帶著惡意的美目看過來，緩緩地扯開一個笑。
寧詩婧一怔，下意識的心底一寒。
可惜等她再仔細看過去的時候，柳嬌嬌已經重新轉過去，在丫鬟的攙扶下跟著藺將軍夫人轉過牆角，不見了身影。
彷彿是她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