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紅線
兒女之間的千絲萬縷,總是有無盡的話題。林覓和母親在病房外談到黃昏才回。
林太太見侄子好了些,難以抑製內心的激動,又高高興興地去打電話,催促丈夫想方設法請假回來。
林一堂安靜地睡了三個鍾頭,自然地醒來了。雙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床沿想坐起來,這次是需要上廁所。
雖然槍沒打到腿,但是胸膛上傷口還沒愈合,纏著繃帶不能用勁。更重要的是,他這三天都不能吃飯,隻許喝點湯水,渾身無力,下地行走得有人幫忙。
他有很強的自尊心,看著過道裏心不在焉的警衛們,怎麽也開不了口。
平日裏他威風凜凜,發現隊伍散漫就會訓斥,得罪了不少老油條,現在他受了重傷得長期地住院,一天的活動僅限於床,那些人估計在偷著樂吧。
他望了望四周,發現叔母走了,隻餘下林覓在邊上守著。
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了:“覓覓,很抱歉,我現在站不穩,想請你扶著去廁所……”
她聽完羞紅了臉,畢竟已經不是小孩了,知道男女有別。
何況,她心裏還惦記著張小法,近距離地看另一個男人的身體,於情於理都不合適。
林一堂見她遲遲不動,猜到她不好意思,就沒有勉強。
“好了,我說著玩的,別往心裏去。”
林覓過意不去,試探著問:“我去叫護士來幫你好不好?”
他看了看她的臉,笑道:“不必辛苦你去喊了,待會等叔母回來再說。”
林太太正好回來,聽說了這事,心裏很是難過。
林覓不情願就說明她還沒走心。
做母親的有必要教育教育她這種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作風。
“覓覓,一堂是你這輩子的倚靠,除了父母,他就是你最親的人,怎麽連這點小事都不肯為他做呢?”
林覓給母親訓斥得無言以對,也不好開口辯解,隻能低頭玩辮梢。
果然家裏是給她安排了結婚的,意味著表哥今後鐵定要做她丈夫了。
陪還是不陪,其實是個嚴肅的問題,直接體現著她對這樁婚姻的態度。
她想來想去,最後跑到值班室問護士怎麽解決體力不好的病人站立行走問題。
護士給了她一個專門的拐杖,雖然是全新的,她接過來還是很難為情。
她把拐杖拿到病房給表哥和母親看:“這個是護士給的,說很好用。”
林一堂白色的臉有了點微紅,不是害羞,而是尷尬。
“辛苦你了。我先用著,好點了就丟掉吧。”
林太太見狀也不好再責備女兒,多少還是用了心。
“好了好了,你先出去歇歇,這裏我來幫一堂……”
除了這件事,其餘的方麵林覓確實照顧得還算盡力。
在他做手術前,她紅著臉把擦身和換衣的事情接了過來。
那一晚,病房裏其他的人都出去了。他閉著眼睛躺著,她戴著手套,小心翼翼地脫去所有的衣服。當顫抖的手指觸碰到光滑緊致的肌膚時,心跳難免加速,臉上也如發燒一樣熱得難熬。
她不知道,在某一小段時間裏,他曾經短暫地醒來過。所以,那一瞬間他知道她在做什麽,隨後很快又喪失了意識。
他很感激她為自己付出的一切,哪怕她心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現在他隻想著早點養好傷,盡可能快地把訂婚儀式辦了,以免夜長夢多。
林覓關上門,獨自走到外麵透透氣。
病房裏消毒水的味道過於濃烈,她在這樣的環境裏悶悶地待久了,仿佛與外麵世界隔絕,都忘記了自己曾經的快樂生活。她忙得像個陀螺,整日圍著表哥的床轉,端水喂藥擦臉一樣也不落下。什麽瑣碎活兒都是從最初的生硬被耐心磨成了熟練。
章文軒在下班前來查房。看到她望著天空,若有所思,就喊她出來談談話。
“林小姐,你這幾天都很辛苦,注意休息。”
她謝過他的關心,接著說:“章大夫,我身體吃得消,照顧病人沒問題的。”
他看著她臉色蒼白,美麗的眼睛也略顯浮腫,知道她說的不是真話。
於是壓低了聲音:“你是不是心裏有難處,或許可以告訴我?”
她看著他的眼睛,“我自己的事,不能麻煩他人。”
他隻好把話挑明:“林小姐,能不能告訴我,你心裏的紅線究竟捆住了誰?如果繼續搖擺不定,兩邊的人都傷害著,這才是最大的不幸。”
林覓清亮的雙眸忽而黯淡。他所說的,恰恰是她所想的。
讓她從此放下張小法,她做不到。
若是林一堂抽身離開,她也難以釋懷。
世間難以有周全的辦法,來成全左右為難的姻緣。
月老偏偏是隻管隨心所欲地給墜入情網的人之間纏繞紅線,卻在亂七八糟的時候袖手旁觀。
月老不盡責,總是隻管係,不管解,才會導致古往今來一茬茬的愛情悲劇。
她實在不知如何回答章他的問題,隻能低著頭回了病房。
盡管她很想開口問問張小法過得好不好,後來發現似乎沒有這個必要。誰讓他竟然會帶了她的對頭來探望呢……
月老的姻緣紅線惹下的怨念,遠遠不止這些呢。
何詩安就常常望著星空,托腮倚著窗台牽掛著顧家老三。
她自從認識顧啟瀾以後,每年的七夕都要學著大姑娘的樣子認認真真地“乞巧”。她還專門請了人苦練刺繡,繡了好些手絹和香袋,一年比一年做得進步。
愛而不得的感覺,最是難受。她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讓他的態度有了個大轉彎。
她恨不得月老把林覓和林一堂捆了又捆,最好還加上幾道鎖,這樣更保險。
然後拿起剪刀,“哢擦哢擦”,把原來纏住他的那些紅線給除個一幹二淨。
女孩兒的心思,在感情困擾中尤其顯得細膩和敏感。
朱涓涓自從看到顧啟江敞開上衣的那一幕,很長時間都沒法平靜下來。
雖然她隻肯承認他是自己的好朋友,但他卻讓她失眠了一晚。
她多少還是在意這個人,雖然嘴上拒絕承認,卻還一再地想幫他。
啟江那晚在她麵前表現了最糟糕的一麵,氣得她扭頭走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以後還要不要繼續做朋友?
大家都在忙著各自的生活,而月老手中的紅線,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候任性。
隻見他如孩童般地頑皮一笑,將手中某些人原本簡單的姻緣線又多加了幾道,變得錯綜複雜。而某些被看好的人,卻不知不覺開始斷線。
對於塵世間的芸芸眾生而言,下一段紅線將會如何走,依然是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