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湧

  姬無憂前腳出門, 任小龍後腳就抓準時機來到任似非身邊, 甩著明顯長長的尾巴求抱抱。


  摟過已經漸漸開始長開的任小龍,黝黑鋥亮的鱗片和黃橙的獸瞳亦如小時候的樣子,隻是腦袋的比例漸漸變小, 雙翼一日日長大, 好像很快任似非就抱不住的樣子。


  龍的生長時間悠久而緩慢, 一生中隻會認一個主人, 龍的壽命遠超人類。在主人在世時龍依賴人類主人生長,在主人過世後龍會按照自己的意誌選擇留在人類的土地或者離開去尋找自己的族群。任似非從書上看過,這個世界的龍和冷血動物本能很像,是非常認主的生物,所以任小龍也非常依賴她,但她對姬無憂的畏懼隨著姬無憂身體中異血融合度的提高與日俱增。


  “其實無憂不會傷害你的, 不用害怕,不用總躲著她的。”任似非一麵摸著任小龍的頭一麵說, 折耳本舒服的發出咕咕聲, 一聽見姬無憂的名字馬上不滿地抬頭看向任似非,似乎覺得有點煞風景。


  “嗬嗬嗬。”任似非忍不住笑了,有點無奈, “要不要給你刷刷鱗?”


  這樣一說,小黑龍馬上就有了精神, 啪啪搖著尾巴, 就差吐舌頭了。


  任似非拿過自己書桌上的刷子, 臉上滿是寵溺, 這一路風塵仆仆,折耳都一直靠飛行趕路,除了吃飯喂食,其它時間都是露天活動,鱗片上已經積攢了一層不薄的汙垢,並不能靠簡簡單單的水洗就解決。


  她一邊拿小刷子仔仔細細從頭部開始刷著,一邊享受著任折耳的撒嬌。


  門外的凝塵可以時不時從書房裏聽見自家主子的輕笑,原本臉部緊繃的線條不禁也柔和了幾分,唯眼中的嚴肅未化開半分。她比主子們早到長豐,對現在的風向自然從任似月那裏知道的更清楚,甚至有些事情比任似月知道的還要細節。


  任折耳正開開心心滿心滿眼覺得今天開始就可以恢複【長公主殿下不在家好好霸占主人的日子】,就聽見門外傳來一個熟悉至極的女聲。


  “小非非~,我來看你了。”洛緋語氣中的上揚毫不扭捏,身後跟著的是一襲藍衣的淼藍。


  “你們來啦。”任似非停下手邊的活,對著洛淼二人笑了笑,“近來如何?”


  其實不用問,看看淼藍跟在洛緋身後的姿態表情就可以知道她一定是被洛緋“整理”得很好。


  “還行吧。”洛緋斜睨了眼淼藍,目中含笑。“我們今天來是有幾件事情要和你說。”


  “哦?”任似非有點訝異,一般如果真有什麽事情,洛緋都不會帶淼藍一起來,她怎麽都是有分寸的人。


  “首先還是要先給駙馬請脈。”淼藍耳廓微不可查地動了動,率先說道,任似非也算是她的負責範圍兼觀察對象。


  “……”原本洛緋要說的話就這樣被打斷,她不自覺皺了皺眉,不明白其用意。


  隻是不一會兒,凝塵就從外麵進來,附在任似非耳邊說:“大小姐那邊來人了。”


  任似非聞言點點頭,讓洛淼二人先去書房隔壁的偏廳用些茶點。


  來人是魑魅一起帶進房間的,一身土色勁裝,和魑魅身上的玄色勁裝有所區別。


  見到魑魅現身就知道來人的武藝一定不簡單。


  任似月曾經叮囑過,在姬無憂不在的時候,如果來人的武藝比魅高,那麽兩個人必須貼身在任似非身邊,即使來人是任似月的親信也難保有什麽萬一,這是任似月多年保護任似非積累下來的習慣。


  “有什麽事?”任似非麵上不動聲色,心卻往下沉了沉,明明昨天才見過的,今天還派人來,莫不是今天朝上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並不難猜。


  來人是和魑魅同期的暗衛,將今天早上朝堂有人提議休駙馬的事情和姬無憂賜死朝臣的事情一並說與了任似非。


  任似非聽說後久久不言,隻是摸著懷中任折耳的頭,心中有些憤懣,是把腦經動到她頭上了嗎?


  “為何會有人想做這樣的事情?以殿下在朝中的權利,這些人能翻起什麽浪?”原因她當然可以猜出一二,不過通過問別人問題可以知道更多信息。


  眼前這位暗衛沒多想,對答如流,在出發來這裏之前就被關照過什麽都可以如實回答,他說:“潘家一脈幾乎被長公主連根拔除,過程中長公主一派的實力也有一些折損……所以……”


  “繼續!”任似非的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


  “所以帝黨中有人也起了些心思,畢竟這次您們從聖都帶回的資源格外厚實,如果交由長公主掌管,無疑長公主的權柄會越來越重,這不是帝黨所樂見的。”暗衛也算是經過風浪的人,但一生中還是“幹活”居多,雖然知道很多朝堂秘辛,這還是第一次說出這種真真要命的話,難免還是有些艱澀。


  任似非緩緩放下手中的折耳,深呼氣的窸窣聲回響在整個書房,她的氣場可能比姬無憂和任似月淡得多,但獨有一種冰冷中帶著怒意的感覺,仿佛安靜燃燒的冰焰,你不知道靠近的時候是被冰凍還是會被點燃。


  “凝塵。”任似非淡淡喚道,準備讓凝塵去清場,周圍絕對不能有任何人的耳目,喚完又覺得自己有點多餘,她相信凝塵是不可能連這種事情都需要吩咐的。


  “主子。”凝塵走進房間,隻看著任似非。


  “再讓人看看周圍。”任似非說。


  “是。”凝塵領命出去了。


  任似非回過身,壓低了聲音問:“姐姐說皇家的這對兄妹一向很和睦,畢竟比起其他兄弟姐妹,他們是一母同胞。”在任似非的理解中,就算姬無憂犯了什麽錯,皇帝都應該是站在她那邊的,在她心目中,姬無憂的位置一直很穩固。


  “回二小姐,天家的事情小的不敢妄言,既然主子是這樣說的,屬下絕不懷疑,隻是帝黨和長公主黨並非一塊鐵板,長也有政見不合的時候,其中利益錯綜複雜,陛下往往又相信長公主殿下的判斷,久而久之,兩派明麵上和睦,私底下難免有暗潮。”暗衛恭恭敬敬把自己知道的稟報給了任似非。


  任似非經過這樣一點才明白,芮國朝中的局勢遠比她想象的複雜。原本,她無心朝堂,也不想卷進這樣繁複的紛爭,奈何她本就生在此中,現在看來,不管她願意與否都注定不能置身事外。此刻事情不但找上了她,還牽連了姬無憂。


  “長公主的勢力我們這邊能知道的損失是多少?”任似非問。


  暗衛頓了頓,開口道,“知曉的各部三席以上官員共兌子五人,另有刑部二席因為家中長子在行動中殞命悲傷過度而辭官。長公主手下內衛折損一百一十三人,其中首領級三人。”


  話音落地,任似非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也怪她太怠慢了解朝事,在去聖都之前,總覺得這些事情都與自己無關,若不是因為自己……。


  心默然被懊悔和憋悶填滿,這兩種情緒像是一壺滾燙的開水灌入心房,而她就在那裏,無處可逃。


  “那麽按姐姐的意思,現在這個情況最壞的是什麽結果?”沒有重要事情,任似月斷不會第一時間把人派來。


  眼前這挺拔的暗衛抿了抿唇,單膝跪地,像是下了什麽決心,對著任似非就是一拜,做完這些後才跪在地上說,“據昨夜下麵傳來的最新消息,帝黨、原來潘家的餘孽和其他對這次聖都資源垂涎的家族都或多或少明白長公主勢力受損的情況,正在積極籌劃製衡長公主殿下的方針。”


  任似非下意識地舔了舔唇,望了望窗外被陰雲遮住了陽光的天空,依稀還能在唇上嚐出早餐時姬無憂喂給她的那塊高點的甜香,此刻卻在口中緩緩轉化成了苦澀。


  凝立窗邊思索許久,將人心人性朝著最陰狠的角落推演,任似非不禁臉色越來越沉。可能是成長在一個不同的時代,人性貪婪和殘忍比起善良淳樸更刻骨,這也是人衍化中的一種本能。


  “你還有什麽能說的麽?”在好似綿延沒有盡頭的陰雲終於飄過,太陽露出點點斜暉時,任似非的眼神有些渾濁,帶著一絲好似沉澱了許久,極輕極淡的苦澀和迷茫。


  “ 屬下所知曉的就是這些。”當然,有些不確定的推測是不能與二小姐說的,比如,帝黨不單單有牽製姬無憂勢力的計劃,可能正在物色人選接替姬無憂的監國之座。不過看二小姐的表情似乎也猜到了一二。


  “你回去複命吧。”任似非冷道。


  三道人影一前兩後離開了書房,隻剩下她一人時,她才緊緊鎖住了眉頭。


  在任似非看來,姬無憂今天的舉動實在魯莽,就算沒有料到朝中其他的勢力會施加壓力,也應該顧慮一下最近折損的實力。


  同時,心中也產生了一絲矛盾的甜,畢竟天下間又有哪個女人不愛被不講道理的寵溺著呢?尤其還是自己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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