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難言之隱
但劉步蟾並不打算放過此次進言的機會,而是抓準了時機,準備將平日裏憋在心裏的話說個痛快。
趁這次欽差大臣問話,再次闡述自己的主張,說不定自個的這些肺腑之言,有希望傳到皇帝的耳朵裏麵去。
劉步蟾繼續亢奮地說著:“末將以為,日本覬覦我國已久,且一直謀劃著對清作戰,此次日本奸細的事件,也正好說明了這一點。”
見載洸沒有正麵回應他,這個性格耿直的將領,以為載洸是在認真思考他的意見,仍然繼續著他的慷慨陳詞。
“末將於去年受到朝廷的委派,率領北洋部分艦隊應邀前往日本訪問,在對日本海軍艦船細心考察後,末將認為,如今的日本海軍早已今非昔比。
自從光緒十年以來,日本一直在實行自己的十年強軍計劃,不惜以國家財政收入的六成來發展海陸軍。
甚至日本的皇室臣民,上到天皇太後與文武百官,下到商人娼妓,都自掏腰包來補貼建造軍艦的費用。
去年,日本單單是對海軍軍費的投入,就達到了1500萬兩銀子之巨!
近幾年,日本每年都會訂造出新式軍艦。無論是艦船的航速、大炮的射速和精準度,還是整體的穩定性,日本新式軍艦的各項性能,都在北洋水師之上。
而朝廷早在幾年前就停止了北洋水師的購艦計劃。恕末將直言,日本海軍的實力,早已遠超北洋水師……”
載洸轉過身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又轉向丁汝昌,突然間來了一句:“對了,丁汝昌。”
丁汝昌跟劉步蟾一樣,也在等待機會向載洸進言,畢竟增加海軍軍費,擴充海軍規模,也是他心心念念的。
“屬下在。”丁汝昌此刻以為,載洸要詢問他關於增強海軍的事宜,心甚喜。
沒想到載洸的言語卻出人意料,他像是沒聽見劉步蟾剛剛那一番慷慨陳詞一般,開啟了另外一個話題,
“剛剛劉步蟾說起日本奸細一事,本貝勒正好有問題想問你。”
“……貝勒爺請講。”
“聽說你們之前也抓過日本奸細,怎麽就輕易給放了?”
丁汝昌猶豫了一會,才支支吾吾地說:“這事,要怪屬下愚昧無知。
屬下原本以為,打戰靠的是真材實料,海戰,拚的更是硬實力,這種鬼魅伎倆成不了什麽氣候;
隻要我大清擁有強大之水師,日本聞我有利器,當亦收斂其狡詐陰謀,必不敢來犯。
因此……才懈怠了……捉了日本奸細後,怕引起兩國不和,又讓人給放回去了……”
載洸笑了笑說:“你確實是懈怠了,不知道日本人真正的可怕之處。
中國人有句古語,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日本人,可吧咱們老祖宗那一套都學去了。
這會人家對咱們知根知底,到時候真要打起戰來,吃虧的是我們。”
丁汝昌連忙說道:“貝勒爺教訓得是,若下次再抓到日本奸細,屬下一定嚴懲不貸。”
載洸又把目光調向了鄧世昌,說道:“鄧世昌,你來說說,當下,北洋水師應當如何應對日本的威脅?”
相較於耿直的劉步蟾,鄧世昌更加洞察世情,他既懂得載洸的難言之隱,也懂得當下朝政的痛處。
中國就像一隻慵懶地走在草原上,食草曬太陽的綿羊;而日本更像是埋伏在草叢中,一步步靠近的獵豹,正在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對綿羊一招斃命。
當下,清廷的掌權者大都閉目塞聽,隻知貪圖享樂,活在紙醉金迷之中,絲毫沒有察覺敵人正在一步步逼近。
這時候向他們索要大額軍費,簡直難上加難。
而載洸即便深知朝政的弊病,卻不能在眾將士麵前,將這種窘況全盤托出,不然豈不是既寒了眾將士的心,又折損了朝廷的威儀。
鄧世昌站了出來說:“末將有個折中的策略。”
“說說看。”
“如果北洋水師不再購入新式艦艇,可以將舊式的軍艦進行改造,更換老舊設備,改進其航速,再增設速射炮,替換普通主炮。
此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應對日本日益膨脹的海軍實力。”
載洸猶豫了一下說:“那,你說的這個方案,按照你的想法執行下去,大概需要花多少銀子?”
鄧世昌思考了一會兒說,“大概需要……150萬兩銀子。”
劉步蟾突然說:“末將以為,此舉隻是杯水車薪,隻有……”
“鄧世昌說的這個策略好!”載洸突然打斷了劉步蟾的闡述。
“就按鄧世昌說的辦吧。你們二人都曾經去過歐洲接艦,通曉西洋器械,對於西洋的軍工業都有了解,這事,就交給你們二人去做。
至於銀子嘛……本貝勒自會幫你們解決……”
載洸雖然信誓旦旦地說,要幫他們解決財政問題,可是一想到錢的事,就覺得天昏地暗。
即便載洸答應資助北洋水師的銀子,也隻有日本一年軍費預算的十分之一,但在當前這種窘迫的境況下,這已經足夠令他頭疼了。
他突然覺得一陣眩暈,不自覺地踉蹌了下,往後退了兩步,幸好有桌角可以扶住,才不至於摔下去出醜。
“貝勒……”丁汝昌剛想過來扶住他,載洸伸出手,示意自己並無大礙。
鄧世昌連忙說道:“貝勒,你這兩天就沒合過眼,加上這天來回奔波,又是巡視又是演練,想必是疲勞過度的緣故。
屬下懇請貝勒爺好生休息,保重身體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