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李鴻章的解讀
李鴻章則顯得淡定自然,他喝了一口茶後,便沉穩地說:“殺得好,我早就想動手了。
北洋水師閩人成夥,胡作非為,有些人仗著自己在船政學堂畢業,又留過洋,就沒把丁汝昌跟我放在眼裏。
丁汝昌身為主帥,又是淮軍的人,那些管代打心眼裏不服他。我這麽多年來之所以隱忍,就是怕一旦追究起來,會發生兵變。
真要鬧出一點事來,傳到了朝廷那邊,指不定又要遭來多少閑言碎語。
清流物議,貴胄掣肘,我倒不怕,隻是這北洋水師軍紀渙散,人心不穩,倒成了我的心腹大患。
此次,載洸替我好好整頓了北洋水師,也算去除了我心頭的一塊石頭。”
李經方則不以為意,繼續著他的一番推測,
“父親,你的心可真大,你怎麽就這麽肯定,人家是奔著整頓軍紀去的,而不是為了收買人心?
你想想,你手握重兵,朝廷那幫人對你既恨又畏。這可是您多年來雄踞一方,卻能夠屹立不倒的資本。
這次載洸直接繞過了你,既斬殺了大將,又親自拿出銀子來資助水師,收服人心,其中的意圖,難道還不明顯嗎?
孩兒隻是擔心,將北洋水師從你手頭上拿走以後,接下來就是淮軍了,自古以來,鳥盡弓藏的典故,可比比皆是,父親你可得當心啊!”
李鴻章摸了摸胡子,思索了一會兒說:“這事,沒你想得那麽複雜。
載洸雖然沒有直接管理過北洋水師,但也是名義上的海軍衙門總理,皇上讓他到威海衛代天閱兵之時,就已經授權於他整頓軍務之權。
那些管代,包括丁汝昌,連同你父親我,都是他名義上的屬下,他管那批人,名正言順。
何況這些年來,他屢次幫了我大忙,一直把水師的事當成自個的事,頻繁資助。若不是他,我北洋水師恐怕更是經營慘淡。”
李經方思慮了一會兒又說道:“孩兒鬥膽猜測,興許他資助北洋水師,就是為了收買人心;
好讓你對他放鬆警惕,在關鍵時刻,將你一手經營的水師據為己有,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何況,近些年來,父親將自己手頭上許多苦心經營的洋務,都移交給了商辦衙門了,這不就是要漸漸收回父親您的權力嗎?”
李鴻章笑了笑說:“你多慮了,若是載洸真要有意要架空我在北洋水師的勢力,自己親掌海軍,那他第一個斬殺的,應該是丁汝昌才對。
誰不知道丁汝昌是淮軍出生,跟著我出生入死,是我的心腹,隻要他擔任北洋水師提督一天,北洋水師就隻能聽我李鴻章的。
況且,移交洋務一事,本身就是我們商量好的,商辦衙門,辦事效率驚奇,又懂得如何用洋人那套製衡洋人,這點本事,我還學不來。
將洋務移交給商辦衙門,統一經營,集中管理,對實業有好處,我信得過他。”
李經方聽完,臉上的憂慮還是沒有消散,“孩兒還是不放心,這個貝勒爺做事,總是不按常理出牌。就怕他將來會充當帝黨製衡你的一顆棋子,當你的絆腳石。
父親,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李鴻章聽完,頓了頓之後,堅定地說:“不會。我跟載洸也略有交情,他的為人處事,不是常人所能琢磨得透的,此人心係國家,對天下事了如指掌,時刻關心著社稷安危。
此等奇人,居廟堂之高,而不心驕氣躁;執掌大權,又能以國家和百姓為重,周轉於各方勢力之間,卻能運籌帷幄,寵辱不驚。
這等智慧,此等胸襟,我也隻有在我的恩師曾國藩,那裏領略過一二。
看待這般奇人,切不可用常人的權謀之術去妄加猜測,你根本就領悟不到人家心中的誌向之宏偉、眼界之寬廣。”
李經方聽完,才若有所思地說:“父親說得對,興許……真的是孩兒疑心太重了。”
李鴻章語重心長地教育著自己的兒子:“萬事留個心眼總歸是好的,但也要看是麵對誰。
對待俗人,就該用江湖之術與之周轉,對載洸這般的人物,你若是使點心眼伎倆,反中其招,唯有安守本分,推心置腹,方可泰然自若,屹立不倒。”
李鴻章看著兒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孩兒啊,待人接物、揣測人心方麵,你尚且稚嫩,還有的你學呢。”
“謝父親教誨,孩兒銘記於心。孩兒還有一事不解,請父親大人示下。”
“你說吧。”
“載洸這次既然是去北洋整頓軍務,可為何沒有徹查北洋水師軍艦走私一案?”
李鴻章摸了摸胡子,歎了口氣說:
“吏治腐敗,連帶著軍治一同腐敗,若是朝廷每年給足軍費,水師得意維持,下麵的人又怎麽會劍走偏鋒,拿軍艦參與走私?
若是真要徹查起來,恐怕北洋水師牽連者甚眾,一旦事情被連根拔起,讓朝廷那幫清流聽到了風聲;
這些受牽連的將領,怕是連載洸都保不住,屆時水師將落到無人可用的地步。
眼下,日本虎視眈眈,北洋水師在這種非常時期,絕對不能出現變故。因此,載洸也隻能敲山震虎,止其行,而不究其罪,也是為了軍心安穩呐。”
說完後,李鴻章像是想起了什麽,問了一句:“對了,我交代你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孩兒通過總稅務司赫德,聯係了德國多家軍工廠,已經下了訂單,簽了合同,再過陣子,相應的軍用物資,也該準備好了,屆時,我們再找人去驗收運回即可。”
李鴻章點了點頭,給兒子使了使眼神又囑咐道:“切記,貝勒給的這點錢,你可千萬不能貪,得全部用到實處。不然不僅貝勒不饒你,我也得治你個貪汙褻瀆之罪。”
“放心吧,孩兒這點分寸還是有的,知道什麽錢可以拿,什麽錢不能拿。”
“行了,你辦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