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上無固植,下有疑心。
光緒帝一聽這話,臉上瞬間布滿了陰霾;他轉過身來但沉思了一會後,又幽幽地說了句:
“我看,載洸並非是貪戀權貴之徒,他做的許多事,都是為祖宗的江山社稷著想,一片赤誠之心。
即便有時候做事過於招搖了,但也是利於國家,利於百姓之事。”
“皇上,此刻沒有二心,不代表日後沒有二心,亙古不變的,是人內心的私欲;而千變萬化的,則是人心。人心難測,而變化莫測、極智近妖的心,就更加難以捉摸了。
貝勒此人,城府極深,倘若真要做出什麽對皇上不利的事,皇上又怎能察覺?”
光緒聽後,一臉肅穆,雙手靠背,仰望著皇宮內的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在這雕欄玉砌的宮闕裏,珠圍翠繞的殿堂中,又隱藏了那些不為人知的陰暗?
他沉重地歎了口氣後說:“暫且再看看吧,朕實在難以相信,朕這個看著忠直重義的弟弟,會對朕有不臣之心;
倘若他真的作出了什麽悖逆之事,不僅朕饒不了他,天下人都饒不了他。
何況,以他現在的權力,頂多是管著一些外交跟洋務上的事,還形不成什麽威脅。”
“皇上,臣聽聞,貝勒此去北洋,還帶回了了一個人,準備舉薦給皇上。這會兒人還在回到的路上,但是奏折卻已經擬好了。
老臣還特意去查了此人的的底細,發現此人乃是蔑視朝綱、舉止輕狂之人,行為乖張,劣跡斑斑。
令老臣更為可疑的是,此人雖臭名昭著,但案底與家世卻無處可查,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這咄咄怪事,實在令老臣不得不得心生疑慮,貝勒竟然舉薦這般來路不明的人為自己效力,恐怕另有所圖。”
光緒緩緩地將拳頭擠壓在書本上,從緊閉的牙關中吐出一句:“圖什麽?”
翁同龢憋足了氣,重重地道出兩個字來,“掌兵!”
“掌兵?朕可從未聽他說過有掌兵的意圖。”
“貝勒近年來,一直暗地裏尋購器械戰馬,老臣恐貝勒,早已私藏重兵。”
光緒隨即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整個人的臉龐也隨之扭曲了起來,“你說這話,可有證據?”
“這……”翁同龢猶豫了許久才說:“老臣也一直在其中尋覓一些蛛絲馬跡,隻是至今未有所獲,貝勒此人心思縝密,即便是真的做了,恐怕也難以為人所知。”
光緒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既是隨意猜測出來的事,便不可當真。私練軍隊,養兵自重,那可是死罪。”
光緒抬起頭來,觀察了一眼翁同龢之後,坐回到椅子上,喝了口茶後,才慢悠悠地說道:
“載洸既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人才,又是朕的胞弟,朕對他寄予厚望,望他能助朕完成一番大業,鑄就一個強盛的大清;
翁師傅,你也是朕的心腹大臣,從小到大,就屬你跟朕最親近。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既是朕的摯友,也是朕的至親。
朕對你推心置腹,委以重任,你萬不可因朕在他人身上寄托了些許期望,就萌生了嫉妒之心,借故排擠他人呐。”
翁同龢一聽這話,內心慌亂了起來,立馬對著光緒帝下跪說:“皇上,老臣單存一顆公忠體國之心,一心一意為皇上著想;
隻望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助皇上完成一番宏圖偉業,萬萬不敢因一己私利,妒忌賢能,恃寵而驕,請皇上明察。”
光緒帝連忙起身去扶起了他,“翁師傅快快請起,朕隻是隨口一說,何必當真呢?你不要往心裏去。”
光緒帝沉思了一會兒後,又說道:“其實,你說的話,也不無道理,載洸還年輕,有時候,難免會有血氣方剛、野心勃勃的時候。
可是,如果這會他想掌兵,肯定會用各種理由說服朕,如果他說的有理,咱們也不能壓製他的雄心壯誌,
倘若朕真的一昧地打擊他,豈不寒了他的心。朕隻是怕,越是防他,就越容易使得結果適得其反;
將本來可以為用所有之人,反而徹底倒向了東邊,那就得不償失了,翁師傅你說的?”慈禧曾是東宮太後,光緒口中的“東邊“暗指慈禧。
“還是皇上考慮得周全,老臣適才不假思索,便胡言亂語,不知所言,還望皇上恕罪。”
光緒又思索了會說:“這樣吧,過幾日,載洸進宮回旨的時候,我把你也召來,你要是覺得,他的意圖有哪些不妥的地方,就由你當麵駁斥他就是了。”
聽到這,翁同龢才意識到些許端倪。即便光緒帝也已經察覺到了載洸可能帶來的威脅,但他不能明麵上去壓製這股燃燒起來的火苗。
不然,會被世人扣上一頂不善用人的帽子,還有可能促使載洸徹底倒向慈禧那邊。
而讓翁同龢自己出麵去唱這個白臉,去爭,去鬥;自己則在後麵靜觀其變,坐享其成,對此時勢單力薄的光緒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翁同龢這才漸漸地回過神來,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皇上,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黃毛小孩了,開始有了自己的城府。
他抬頭望了望眼前這個一臉憨笑的光緒帝,外表柔和儒雅的他,實則是大智若愚罷了。
他想將載洸用作刺向敵人心髒的利刃,又何嚐不是將翁同龢等人視為抵禦明槍暗箭的盾牌。
想著想著,翁同龢的後背上突然透過一絲冰涼的氣息。
他猛吸了一口氣,挺著胸膛說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