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洋務圈扛把子
翁同龢口中的張香帥,指的正是時任兩江總督的張之洞,中法戰爭之前,他是舉國公認的清流黨中堅。
後麵走了經世致用、工業救國的路線,興辦西學、鐵路、礦場、兵工廠,此刻已經跟李鴻章一樣,成為了洋務派的代表人物。
雖然張之洞跟載洸一樣,所做之事皆是為國為民,隻辦事實,無意攀附政黨,甚至為了迎合清流,也曾多次參與彈劾李鴻章妥協誤國。
但是由於政治行為理念不同,他始終被清流人士認為是一種背叛,是舍本逐末、棄正道而走邪門的行為。
翁同龢句句誅心,雖然明麵上說的是以李鴻章為代表的洋務派,但實際上,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此刻的刀尖卻是劍指載洸。
自從載洸創設了商辦衙門,興辦實業之後,政治派係的隔閡跟治國理念的衝突,使得載洸跟清流一黨的矛盾便愈發激烈。
隻是礙於載洸跟奕譞在朝廷中的威望,以及父子二人平日裏兩邊兼顧的中庸處世風格,才沒有讓矛盾一下子爆發出來。
而張之洞此時的境遇,也是載洸麵臨的困境。載洸本無心卷入黨爭的洪流當中,一心一意隻想著富國強兵,改變中華民族在這個時代的命運。
然而事與願違,即便自己想要退避三舍,怎奈終會有人得寸進尺。
隨著以載洸為首的洋務派,逐漸掌握了在政治上的話語權後,資源跟權力開始一點點地向洋務派傾斜,因此與清流黨的矛盾日益加劇,載洸也不得不陷入政治鬥爭的泥潭。
已經是洋務派“排頭兵”的載洸一聽這話,知道勢頭不妙,此刻與翁同龢激辯是毫無意義的,況且在他的學生光緒帝麵前,自己也占不到什麽便宜,還可能會被扣上一頂不尊師重教的帽子。
這會,最好是不說話,默默地站在一旁就行了。
沒想到怕什麽來什麽,光緒將頭微微一抬,載洸心裏一震,似乎已經預料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了事情,腦海中已經開始思量起了對策了。
隻見光緒帝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四弟,翁師傅所奏,你有何見解呀。”
載洸知道,此刻,唯有避其鋒芒才是最穩妥的選擇,他沉穩而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後,才緩緩地道來:
“回皇上話,翁師傅所奏之事,是為國家除弊,所慮之事,是恐官臣不仁,所彈劾之人,為李鴻章,所反對之事,是興辦洋務。
臣弟以為,此四者,皆是可辯論之事,既不可同日而語,也絕不能混為一談。
辦洋務不一定就是弊政,而如李鴻章這般興辦洋務之人,也並不全是不忠不仁不義之人,具體的情況,還應當具體地分析之。”
“那——你倒是給朕分析分析看。”
“回皇上話,洋務並非洪水猛獸,隻要是行利國利民之事,便是豐功偉績。若是以興辦洋務之虛名,行誤國誤民之事,那便是禍國殃民。
無論是豐功偉績,還是禍國殃民,都得講究實事求是,如果單憑主觀臆想得出論斷的話,則有可能——”
翁同龢輕輕地“哼”了一聲說:“李鴻章等人,皆是崇洋媚外,數典忘祖之輩;所謂興辦洋務。
既不曾施惠於民,也未曾取信於天下士子,淨是行些鬼魅伎倆,學了些奇技淫巧。
長此以往,商人倍出,勢利之風盛行,而農耕荒廢,士子經學之心動搖,天下綱常禮教崩壞,士農工商階層混亂。
若不再製止洋禍橫流,致使流民四起,養寇為患,老臣唯恐大清國將積重難返,江河日下啊皇上。”
光緒隻是靜靜地聽著,沒有表態,仿佛這些話壓根就不是說給他聽似的。過了一會兒,見沒人講話,他才像回過神來一般,點了點頭說:“嗯——翁師傅所慮,不無道理。
商人起勢,而農民日趨勢利,無心務農,天下士子也是人心動搖,對洋務商業興起一事頗為不滿。若激起民變,又失去了天下士子的心,勢必會動搖朝廷的根基啊。”
他又微微地抬起頭來,對著載洸說:“四弟,這商辦衙門是你一手創設的,其中的各項章程製度,也都是你逐年構建的。
你經辦洋務商務多年,將商辦衙門的業務傳播到大江南北,世人都讚你有經世之才。
可是,這隨之而來的種種隱患,你可不能視而不見啊。處其位,謀其政。
朕跟皇太後都如此信任你,朝政的各方各麵,你都得兼顧才行,可不能單單辦好了商辦衙門,卻亂了天下。”
這光緒帝看似漫不經心的言語,字句之間卻是暗藏玄機,如果說剛才翁同龢是指桑罵魁的話,那麽此刻,光緒就是一下子就把載洸推到了矛盾的焦點上。
光緒以為自己這樣做很聰明,將載洸跟翁同龢推到堂前,跟清流一黨去爭論,去辯駁,而自己則坐收漁翁之利,既不直接得罪載洸等洋務派,也不會失去翁同龢等人的擁護。
殊不知光緒的這點心思,早已經被載洸看得一清二楚了。
想必光緒這點套路,也是從慈禧那兒學來的吧,隻可惜,他這個學生,學到的也隻有人家那一點皮毛而已,精髓那部分,他遠遠沒有領悟到。
光緒自以為自己深藏不漏,不知道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智力,還是低估了載洸的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