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李蓮英接著回道:“回老佛爺的話,太醫說貝勒爺是因為日夜操勞,導致身體疲弱,脾虛心衰,再加上一動了肝火,所以才導致咳血昏迷的。”
“動了肝火?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惹得貝勒發那麽大的脾氣?”
那李蓮英聽完,微微抬頭,觀察了一下慈禧的表情,見她是真的生氣了,反而不敢回話了。
慈禧扭過頭來嚴厲地問道:“問你話呢!支支吾吾半天。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本宮!如實招來!”
李蓮英連忙跪下說:“奴才哪敢欺瞞老佛爺……隻是,這事跟您有關,奴才怕老佛爺心生傷感,這才隱而不報。”
“傷不傷感那是我自個的事,犯不著你們下麵的人妄加猜測,你隻需如實稟報就是了。”
“嗻——奴才這就向老佛爺稟報實情。”那李蓮英斷斷續續地說:“那貝勒……是在聽完榮大人宣讀的懿旨之後……才咳血昏迷的。”
慈禧猛地轉過頭來,“榮祿?”
“正是。”
“本宮隻讓他去王府傳達本宮的口諭,他又是去給我惹事了?”
“榮中堂……貌似並無冒犯之意。”
慈禧眉頭緊皺,臉上露出一絲愧疚的表情來,“那這麽說來,都怪本宮那道諭旨咯?”
“這……奴才不敢斷言。”
慈禧閉著眼睛,歎了口氣說:“這事也怪本宮,這時候,明知道他已經左右為難,步履維艱了,卻還是強人所難,搶著跟他要銀子。”
李蓮英連忙說:“要奴才說啊,這事,絕不能全怪主子,這全是福分的事。貝勒雖長得人高馬大,身體健壯,但是從小到大,每隔一兩年,總會突生一次要命的大病來。
為此,老佛爺沒少為他操心,又是請太醫,又是讓他送補藥的。依奴才看,貝勒突逢大疾,那也是自個命數,怪不得任何人。
老佛爺也不必擔心,貝勒吉人自有天相,又沾了老佛爺的福氣,這麽些年風風雨雨都走過來了,哪一次不是化險為夷,安然度過,這一次,定能平安無事。”
慈禧又一次歎息,“不好說啊。他這身子骨,想必也是隨了上一輩的。婉貞她所生子女,一半幼時便夭折;而我的親生兒子同治皇帝,還未過弱冠之年,便龍禦歸天了。
難道,我葉赫那拉氏的後代子孫,真就那麽沒有福分麽?”
“老佛爺切勿過於悲傷,應當保重鳳體才是。這一桌飯菜,您還沒有沾過嘴呢,還是先吃幾口吧。”
慈禧撐著額頭說:“不吃了,沒胃口,讓人撤下去吧。”
李蓮英聽完,哭哭啼啼的說:“這怎麽行的,老佛爺,您好歹,也得吃兩口,不吃東西,身子骨怎麽受得了。”
慈禧心煩意亂地說:“行了,別總是動不動就哭鼻子,都多大個人了。”
“奴才這也是為您的身子著想。”
“放心吧,我身子硬朗得很。等過完六十大壽,本宮的福分就要來了。你現在去背轎,我要親自去醇親王府一趟。”
“嗻——”
這邊,翁同龢已經拿著聖旨來到了張謇的府邸,張謇跪迎聖旨,翁同龢開始宣讀。
“翰林院修撰張謇,生性敦良,品德崇高,今得保和殿大學士載洸舉賢,特旨加封為翰林院侍讀學士;
協理載洸,前往江浙兩省賑災,望汝盡心竭力,勿忘本心,不負朝廷與萬民之所托,欽此。”
張謇聽完,呆若木雞,兩眼放空。
翁同龢提醒著說:“張學士,還不快接旨謝恩?”
張謇這才回過神來,緩了緩情緒,跪拜完說:“臣謝主隆恩。”
張謇恍恍惚惚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接過聖旨,然後抬頭眼巴巴地望著翁同龢。
翁同龢吐了一口氣說:“你不用問我,老夫跟你一樣,也是心中茫然,不知其意。”
張謇一臉木訥地指著聖旨說:“那——張謇應當如何行事?還請中堂大人示下。”
“聖上的旨意說得還不夠清楚嗎?就是讓你協助貝勒,前往江浙兩省賑災,情況緊急,百姓尚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你不得遲疑。”
張謇一臉嚴肅地低頭作揖:“可是……臣平日裏,雖行事剛烈,可貴有自知之明,賑災此等民生大計,交給臣這樣一個初入仕途、尚無半點功績的小官,謇怎能擔此重任。”
“皇上說你可以,你就可以。”
張謇又微微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問:“臣鬥膽一問,此次讓臣前往江浙負責賑災事宜,朝廷擬定為臣預備多少賑災錢糧?”
翁同龢淡定地搖頭說:“戶部寅吃卯糧,國庫空虛,張學士此行,朝廷並無錢糧可供。”
“那……地方官員,可備好應急錢糧?”
翁同龢還是搖頭,“江浙兩省錢糧皆已耗盡,無以為繼,地方糧倉,隻能夠維持三天。”
“那……其餘各省,定是要支援錢糧,以救濟災民了?”
“各省自顧不暇,所助錢糧,也隻是杯水車薪。”
張謇聽完,大驚失色,臉刷的一下就白了,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翁同龢詫異地問:“季直何故如此?”(季直是張謇的字)
張謇顫顫巍巍地說道:
“江浙兩省的百姓,遭此天災人禍,民不聊生,稻田盡毀,流離失所。此刻,幾千萬百姓,正翹首北望,嗷嗷待食。
值此千鈞一發之際,皇上下旨,讓臣前去江浙兩省賑災,刻不容緩,臣本該殫精竭慮,上報皇恩,下撫民心。
可眼下既無錢,又無糧,就這麽讓臣空手而去,臣也是束手無策啊。朝廷雖有賑災之令,卻無賑災之資。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張謇自知身微力薄,此番前去,無顏以對數千萬顛沛流離的百姓,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難道你想抗旨不遵不成?”
“臣寧願死於皇命,也不願死於民憤當中,張謇,實在不忍直視萬千黎民在絕望中,辱罵張謇之名,含恨而死。
要是這樣,臣惟願在此自裁,也不辜負了皇恩,無愧於黎民百姓。”
說完,張謇便朝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痛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