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曉以利害
盛萬頤見狀，便扭頭對張蔭亭說：“此次和談的事情，已經漸漸泄露了出去，雖然朝廷百般遮掩，可這紙終究包不住火，事情總有捅出去的那天。
二位再看看你們今日的遭遇，說句孤雁失群，那也不為過啊。懂得內幕的人都知道，朝廷此時的和談意願已經十分強烈。但放眼當下戰局，日本仍然占據著戰場的主動權，要想讓他們主動撤軍，達成和解，不忍痛割愛，刮肉治瘡，恐怕日本人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到時候要真的簽了這和約，定是舉國沸騰，怨聲四起，朝廷為了平息民怨，肯定會懲治一批官吏，以穩定局勢。簽這條約之人，肯定是首當其衝的。到時候，二位大人又該如何自處？”
邵友荃淡淡地‘哼’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說：“這個就不用盛大人操心了，等到邵某忍辱負重，履行完聖命之後，便會自我了斷，不負皇恩，也不失氣節！”
盛萬頤聽完，也不再藏著掖著了，直接表露心聲，露出了戲謔的笑：“邵大人真是好骨氣，可是氣節救不了如今的大清，你以為自個是浩然正氣，功蓋千秋的大功臣，殊不知，不知不覺間，已經替別人，當了賣國賊。
大人口口聲聲說不注重個人私利，一心隻為報國，可是在晚輩看來，您這恰恰是為了成全個人忠君大義的名節，而棄國家利益於不顧，棄四萬萬國民之意願於不顧。名為忠義，實為迂腐耳。”
邵友荃聽完，拍了下桌子，站起身來惱羞成怒地說：“黃口小兒！沾上了點洋務，就誇誇其談，不知廉恥！張口國家利益，閉口國民意願，不知道君為臣綱乃亙古不變之真理！為人臣子，當以聖上旨意為尊，膽敢有二心者，便是不忠不孝之人。
汝適才所言，非但不遵聖道，反而是另辟蹊徑，盡搞些旁門左道！大清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被洋務思想所汙染的人，才會搞得如今這般烏煙瘴氣！到如今連個小小的倭國都要委曲求全！你們這群離經叛道的人，才是大清國的罪人！”
張蔭亭聽完，趕緊走到邵友荃麵前拱拱手說：“邵大人呐，咱們這都大禍臨頭了，您就不要在這裏擺你那聖人的架子了，活命要緊呐！”說完，他又轉過身來對著盛萬頤說：“盛大人呐，他喝醉了一時激動才這麽說的，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
盛萬頤則在那裏氣定神清地說：“自詡為聖人的，多了去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晚輩從邵大人身上，可看不到一點聖人的影子。頂多就是一個故步自封的老古板罷了。迂腐愚昧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僅不自知，還以聖人的姿態，單憑一張嘴就想噴出個太平盛世來。”
邵友荃氣急敗壞地摔碎了酒杯，用手指指著盛萬頤，“你……”
盛萬頤甚至連發泄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他，直接撕破了他的外衣，“你以為你這麽做，上麵的皇上就真的能把你當作忠臣，在你死後給你歌功頌德了嗎？那你就太異想天開了。
那些不識時務，一意孤行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的人，皇上也不會違背天下人意願，給他什麽名分，為了顧全大局，隻會棄之如敝履。
到時候，不僅你自個要遭受萬人唾棄，連你的一家老小都會遭受屈辱，祖上蒙羞，你即便是拋家棄子，自個殺身成仁了，能不能入土都是個問題。
就算到了地下，又應當如何麵對列祖列宗？你這般不忠不孝之人，到了地下，也沒人肯認你，由生到死，你都成了孤苦伶仃、遭受唾棄之人，這才是永世不得翻身。
邵大人適才那番豪言壯語，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事實上，你比誰都要害怕這一切，可是飽讀聖賢書的你，卻始終不敢跳出自個的思維慣性，畫地為牢，作繭自縛。終究是誤了自個，誤了後人啊。”
在身上那件光鮮亮麗的外衣被抽絲剝繭般地一點點撥開之後，剩下的隻剩赤裸裸的恐懼與不安了。他像是被人吸走了魂魄一般，癱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張蔭亭給他倒了杯熱茶水，邊撫著他的背說：“先喝口水，緩緩神……”
盛萬頤見到他的心理防線已經被擊潰，便趁熱打鐵說：“二位大人再好好想一想，為什麽這一次給你們任命的是皇太後，而不是皇上呢？而且，皇上一直以來都是主戰的，聖明如皇上，怎麽會輕易跟日寇妥協呢？
因為當今朝局已經被後黨所把控，奸臣佞黨當道，皇上雖然貴為九五之尊，有時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但是這些都是不能明麵上說出來的。
你們要是真的忠君愛國的話，就得看破時局，多為當今聖上考慮考慮，要清楚你們的敵人是誰，是貪得無厭的日寇，是那些賣國求利的大臣，你們要是能想明白這一點，事情就辦成一半了。
要是連這點都想不明白，那二位就是自取滅亡，最後成了替罪羊，也沒人可憐，沒人同情，皇上也不會為你們感到憐惜，因為你們自始自終，都沒能幫上任何一點忙，充其量不過是那些奸臣貪官的幫凶罷了。”
聽到這，邵友荃睜大了瞳孔，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來。
張蔭亭甚至是直接撲過來跪倒在了盛萬頤麵前，“盛大人呐！今日聽君一席話，猶如撥開雲霧見青天，下官已經知曉其中的利害了，懇請盛大人為我們兩個指明一條活路吧！我張某在這裏先給您磕頭了！”
盛萬頤緩緩地站起身來去攙扶他，“張大人，不必如此，晚輩今日找二位來，就是想救你們的，但是前提是，你們得有自救之心，否則的話，就算是晚輩磨破了嘴，也是無濟於事啊。”說完他便將目光轉向了邵友荃。
邵友荃狼狽地抬起頭來，眼神充滿了無助與無奈，他艱難地站起身來，極不情願地朝盛萬頤作了個揖，“請盛大人為我倆指點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