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7章 生死無相

  班銘眼瞳驟縮，他一眼看出，此刻的陳霄是在發生著蛻變，竟是要將他吞吃掉的所有生靈的意志全部碾滅，融為一爐！

  這等於是要憑一己之力，同時和數千個不同的意識戰鬥，並且將他們一舉消滅。


  班銘簡直無法想象，陳霄的意志到底有多癲狂，多極端，對他的恨有多深刻，才能做到這種事情！


  當仇恨和殺意達到極致，竟也能誕生出匪夷所思的奇迹。


  「不能等他完成蛻變，先下手為強！」


  班銘眼中殺意一閃，反身朝著陳霄衝去，同時最大限度地抽離終焉氣息。


  這終焉氣息之強盛，簡直是要凝聚成一絲真正的終焉之意。


  一次性抽取這麼多的終焉之意，自然是會打破平衡，所以班銘同時還抽取了等量的創始氣息，不管舒清等人接不接受，紛紛往他們體內灌注進去，同時他的傷勢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恢復起來，幾乎是轉眼之間，剛剛恢復了近半的斷指，便要徹底重生。


  「殺！」


  班銘一掌擊出，掌勁受終焉氣息的影響，呈現出深黑的顏色，彷彿與周遭虛空融為一體，所過之處，空間有了劇烈的扭曲，彷彿要熔化一般，掌勁所過之處的後方，虛空的顏色也有了變化，變成了彷彿徹底死寂萬物凋零的……灰。


  而在此時，陳霄的身周，僅剩數十張臉孔。


  這些臉孔，都是陳霄所吞吃過的強者的臉孔。


  眼見班銘這一掌來襲，陳霄眼中癲狂和仇恨之意更盛，卻居然不閃不避，任由班銘這一掌擊在他的身上。


  這一幕，讓班銘驚詫和不解。


  下一瞬，終焉氣息在陳霄的體內爆發！


  從陳霄的胸口位置開始，一道圓形波紋迅速擴散開來，所過之處，陳霄的肌膚血肉，都化為了充滿死寂的灰色。


  一轉眼間，這種灰瀰漫了陳霄的眼瞳，蔓延至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數十種充滿絕望和痛苦的精神波動震蕩開來，陳霄身周的暗數十張面孔同時破碎，化為混沌氣息湧入陳霄體內。


  「結束了嗎……」


  班銘的目光緊緊盯著陳霄，眼瞳陡然收縮。


  因為，這一刻，陳霄的身軀雖然化成了灰色，但卻沒有立刻崩潰為虛無。


  陳霄那雙原本血紅卻被瀰漫成為灰色的眼瞳最深處，無聲出現了一點……黑。


  這黑，如此純粹，彷彿黑洞，它旋轉著，像是在吞噬周遭的灰色，迅速擴張，轉眼間，兩個瞳孔都化為了漆黑。


  旋即，這黑瀰漫到了整個眼球，使得陳霄的雙眼沒有了眼白，如同兩顆純黑色的黑曜石一般。


  緊接著，從陳霄的頭和雙腳開始，灰色迅速往其臉部褪去，彷彿是被吞噬一般。


  看著發生這種異變的陳霄，班銘莫名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覺，陡然意識到，剛剛自己的這一掌，搞不好，反而成全了陳霄，使其能夠一鼓作氣地將那些最為強大的生靈的殘餘意志粉碎。


  而在下一刻，隨著陳霄身上所有的灰色都被他眼中的黑所吞噬，他的身形恢復成了正常人類的高度，一股讓班銘寒毛豎立的意境波動，從陳霄的體內散發出來。


  這種極為危險的意境波動，讓班銘聯想到了……紫金葫蘆！

  這種意境，蘊含著的是自然界最為原始的生存法則。


  即，弱肉強食。


  因為要生存，所以必須要吞噬其他的物種。


  不過，這種意境不僅僅是如此而已，其中還蘊含著極致的貪婪。


  因為貪婪，所以無論有形無形，一切的一切，皆想吞噬。


  正是從陳霄身體里誕生出來的這種意境，剋制住了終焉氣息，他如同一尊永遠也吃不飽的饕餮異獸，連充滿寂滅的終焉氣息也吞噬下去。


  而這種意境，所蘊含的天地法則屬於……


  後天法則！


  這一刻的陳霄，令班銘覺得無比危險。


  先前的陳霄，只是形態上極似怪物，那麼此刻已經恢復成正常人類體型的陳霄，則讓班銘覺得，一個困在怪物軀殼之下真正怪物，被釋放出來了。


  這頭被釋放出來的怪物的臉上，有了……笑。


  「好久不見了啊，班銘。」陳霄臉上笑容溫和，中分的黑髮自然垂落在弧線清晰的臉頰之旁，令他本就陰柔的面龐顯得更加陰柔，一雙純黑色的雙眼看著班銘，看不出喜怒情緒，他緩緩道：「我沒想到，到最後，會是你幫我清醒過來，不過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這都是你欠我的，而且相對於我失去的，還遠遠不夠！」


  班銘沒有分辯什麼，事到如今，再說是非對錯已經沒有意義，從陳霄知道武清顏是被他所殺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就已經沒有了調和的可能。


  「今天，在這裡，我要用你的命，來祭奠清顏。」陳霄說著，彷彿蜥蜴的舌頭伸了出來，在臉上舔了一圈，漆黑的眸中有了貪婪：「而且，我覺得，你的血肉應該很甘美。」


  「真的很不幸啊。」班銘看著陳霄，突然輕輕一笑，道：「被這樣的你所喜歡著的武清顏，真的很不幸。」


  陳霄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了，眼中綻放出近乎實質的殺機！

  對他而言，武清顏是唯一的逆鱗。


  毫無預兆，陳霄突然抬手，掌心對準班銘，五指向內虛抓了一下。


  班銘頓時感覺到，自己周遭的空間彷彿瞬間化為了泥沼，無數的法則軌跡朝著他纏繞過來。


  與此同時，從陳霄的胸口居然出現了一個黑洞般的漩渦，一股龐然的吞噬力量牢牢鎖定了班銘，瘋狂牽扯，要將他吸扯過去。


  班銘身不由己朝著陳霄飛去，眼中流露驚駭之色。


  哪怕他已經知道陳霄的意境和吞噬有關，卻也沒想到，陳霄竟然能將這種意境轉化為如此詭異的招數。


  而且，這吞噬之力大得驚人，簡直就猶如一個真實的小型黑洞一般，連他也無法擺脫。


  別說是人，在這股吞噬力量之下，連陳霄身周的光線都被黑洞吞納了。


  見班銘無法擺脫吞噬之力，陳霄臉上笑容殘忍，精神轟鳴著，冷酷的聲音傳入班銘的腦海。


  「班銘，你不會知道我當初經歷過什麼，在神話之門降臨之後，我被一個黑洞給吞噬，在裡面幾經身死，最終來到了這裡！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我在裡面廢掉了原來的修為，重新領悟了噬天意境！」


  「你不用反抗了，因為反抗也沒用！天地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擺脫我的吞噬！而且，等你被我吞噬之後你就會發現，我的噬天意境之中還有更深一層，那就是煉化！你的血肉，你的精魄，乃至你的記憶和感悟，都將屬於我！」


  「班銘！這就是你當年殺害武清顏，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你的宿命！」


  數個呼吸的時間，班銘就被吞噬之力吸扯到了距離陳霄不到十公尺。


  對於他們這種級數的強者而言，這樣的距離和面對面其實沒有什麼差別。


  班銘心中震動，沒想到陳霄居然和他有些類似，都是推倒了最初領悟的意境，一切重新來過，最終成就了噬天意境這樣霸道絕倫的後天意境。


  而在班銘的精神世界中，舒清等人知曉外界所發生的一切，他們看到了班銘和陳霄的交手，聽到了班銘和陳霄之間的交談，此刻皆是心急如焚，按捺不住向班銘傳音，想讓班銘將他們放出，聯手對敵。


  然而班銘卻十分冷靜，告知眾人他另有盤算。


  就在兩人間的距離不到五公尺的時候，班銘陡然出手了，一拳轟出。


  這一次出手，仍然是近乎凝聚成意的終焉氣息，猛地襲向陳霄的面門。


  「看來你也是技窮了，已經失敗過的招數，能奈我何？」陳霄面露凶色，精神波動中滿是大仇即將得報的激動：「班銘，受死吧！」


  一抬手，陳霄手捏虎爪，將班銘的拳頭死死扣住。


  剎那間，在陳霄的掌心之中出現了一個黑洞，這黑洞將班銘拳頭中所蘊含的所有力量乃至終焉氣息都給一下吞噬！

  緊接著，這股吞噬之力猶如貪婪餓鬼，開始吞噬班銘體內的生機，連班銘肉身中潛藏的大量虛空雷劫之力也被吸扯出來，一併吞沒！

  「班銘！」精神世界中，夕夢研驚呼，幾乎忍不住要強行從班銘的精神世界中衝出。


  舒清等人也都面露焦急。


  班銘再度安撫眾人，在體內生機不斷流逝的同時，眼中出現異色。


  旋即……生機倒轉。


  原本被吞噬掉的生機，如潮水般從陳霄體內逆反，迅速返回班銘的體內。


  滿是凶獰得意之色的陳霄臉色瞬間大變，接著，他感應到了什麼，彷彿是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眼瞳急顫的同時，聲調都有了走樣：「你身上的意境——」


  「不錯，真的很不湊巧，你好不容易才領悟出來的意境，對我而言，是完善自身意境的養分。」班銘聲音淡然，卻讓陳霄整個人都變得僵硬。


  陳霄知道班銘說的是事實，因為，此刻的他，在感受到班銘身上流轉的紅塵意境的剎那，竟然生出了恐懼和臣服的念頭，這念頭幾乎是本能，超出了他自己的意志所能壓制的範疇。


  「弱肉強食，以吞噬熔煉其他生靈的方式來壯大自身，這一殘酷的生存法則，本就是這茫茫紅塵得以永恆運轉的原因所在……」班銘的聲音繼續響起，帶著唏噓和欣喜：「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無論是弱肉強食的動物世界，還是強者支配弱者的人類世界，無論是為了生存還是因為滿足貪慾，不可否認的是，它們都是讓紅塵世界能夠有序運轉下去的動力所在，也是產生恩怨情仇愛恨交織的重要根源……」


  「謝謝你，陳霄，沒有你的幫助，我或許需要再過很久，才能讓我的紅塵意境……再有突破！」


  當這句聲音在陳霄腦海中響起的剎那，陳霄就立刻感覺到，從班銘身上散發而出的意境波動，陡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感受到這變化的瞬間，陳霄無比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再對班銘產生仇恨，彷彿有某種無形的力量，將他心中對班銘的恨意，如拂去塵埃一般輕輕盪過，不染纖毫。


  「啊嗚……」陳霄的喉嚨里發出無意義的嘶啞聲音，眼淚從眼眶中洶湧而出，他知道自己該去恨班銘，但卻無法喚醒那種不久前還極其強烈的情感，這種內心空蕩的感覺，讓他極盡煎熬。


  不是班銘對他做了什麼，而是兩人間的意境產生了剋制。


  而陳霄本身所信奉的便是弱肉強食，其意境之中貫徹的也是弱肉強食，正因如此，當紅塵意境以更高序列般的方式，徹底凌駕於噬天意境之上的這一刻，他再也無法對班銘生出恨意，甚至有了臣服的衝動。


  就在陳霄陷入自我狂亂中的同時，班銘的眉頭蹙了起來。


  這一刻的他，已經感覺到了紅塵意境的蛻變，按照道理，伴隨著這種蛻變，他的修為也將發生質的飛躍，一舉進入道境三重天。


  修為突破的這一刻，紅塵意境極境流轉，班銘的眼中，面前的陳霄的身形，竟是有些虛幻不真。


  目光微凝，他的心中突然有了極為匪夷的一個猜想。


  為了驗證這個猜想，班銘盯著陳霄，忽然揮手一斬！

  這一斬之中，從班銘的身上，紅塵意境的波動之中，出現了一股新的意境波動！

  而這股意境竟是……生死意境！

  「生死無相！」


  陳霄的眼中有了驚恐，因為他曾經從班銘身上感受過這種意境。


  當年，在中央陣眼，班銘便是用這樣的一種意境，將他的壽元都給斬掉了許多。


  而現在，這樣的意境再度出現，而且遠比當年還要更加精深許多。


  面對這一斬，陳霄想要反抗，想要抵擋，然而他無法做到。


  哪怕明知道班銘要殺他，陳霄也無法生出反抗的念頭。


  自己所信奉的弱肉強食，竟成為讓自己命喪最恨之人的主因，這是何等諷刺？


  「斬！」


  無形意境斬落在了陳霄的身上。


  然而，生死意境斬過陳霄的身軀之後，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見這一幕，班銘眼中有異色閃過，卻並未顯得特別吃驚，而是有了絲絲明悟。


  而陳霄則再也承受不住這種無法對班銘出手且只能任由班銘宰割的煎熬，一聲狂吼之後，用盡全部的意志，向遠方逃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