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不知道這次我還能不能像上次一樣，賭一賭我和他師傅在他心裏各自的分量。我隻知道那一刻我滿心驚慌得無處躲藏，我怕他瞧見剛才我犯下的“罪證”。一切看在眼裏如無聲的疏影，我幾乎沒看清薑一是怎麽過去抱著薑王屍體的，他的臉色由震驚變為複雜的神色，默了良久終於做出決定似的起身向我走來。隨後我恍惚看見一把劍忽然抵我麵前，我抬頭看著是薑一俯視下來的冰冷目光。他的口氣心痛而呆滯低沉：“他是我師傅，你怎麽能殺了他？”我百口莫辯，隻能將目光愧疚的移向地麵，半天隻憋出一句話，帶著無盡的無奈與淒涼：“我以為你死了，原本，原本我也不想殺他的……”薑一震驚的看著我，也不知道他聽懂我話裏的意思沒。“我原本以為你隻是天真，可如今我錯了，師傅說得對，妖孽就是妖孽，總免不了害人。”這一次他的眼裏沒有一絲溫度，被無盡的悲傷和憤怒將包裹，手中的劍終於不受控製的刺入我的喉嚨，幸好小柳上來替我擋開薑一的劍。一瞬間周圍的數百柄刀劍，自前來奉命的妖魔手中齊刷刷的圍過來，對準薑一。小柳站在薑一麵前，容色異常震怒：“你有什麽資格怪她，是你害了她，是薑王不肯放過她。這一切與她又有什麽關係，她是為了救我，為了替你報仇，她就該被殺嗎？”薑一找不到話來反駁，我覺得他當然說不過小柳。佩劍顫抖到無力隨後狼狽的落在地上，細看他的發絲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凸顯出他此時的頹唐掙紮，眼睛裏的最後光芒變做死寂一樣的暗淡。氣氛沉默片刻後，薑一突然緩緩開口：“師傅的野心，其實我一直知道。他修行幾十年隻為求得長生，他說萬物都有執念，執念就是人活著的信仰，而他的信仰就是長生。我是他最看重的弟子，我不能阻止他隻能勸他，因他從小就對我很好，如同一位嚴父般養育著我。““上次你走後他雖生氣，卻隻是將我關在宮內麵壁，今早我聽聞他不在宮內，就猜到他肯定來這裏。我瞞過宮內看守的師弟趕來這兒以為能救你。可我猜錯了，我用不著救你更救不了師傅。是我背叛了他，他是因我而死……”哽咽一聲後決絕道：“姣閑……我恨你。”薑一說完這些，便轉身從地上抱起薑王的屍體提步離去。我心痛如絞看著他的背影，不自覺的喊了一聲：“等等！”他身影一頓。我拚命的在腦中思索著我要說些什麽來挽回，我想對他說剛才那些話令我很痛心，我想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殺你師傅的。我想說的一切，話到嘴邊終究還是開不了口，他也不再容我思索，再次提步離去。然後的然後就再也看不到他人影。我深深的吐出一口氣，自暴自棄徹底仰麵躺在地上，聲若蚊絲的在嘴邊說出那最後一句：我喜歡你，可你怎麽能告訴我你恨我呢，你不知道我寧願死的是自己，那麽至少無愧於你。”不知過了多久，小柳歎了口氣散去四周妖魔，獨自蹲下身子皺著眉頭看著我。我頭一回覺得老天爺有些不厚道。這幾天內所發生的一切，太突然，如同夢境，且真且苦且甜，然而最後痛大過了一切。小柳疲憊的幽幽開口：“丫頭，都怪我，這麽多年隻記得叫你遠離伏魔宮，倒忘了叮囑你遠離情這一字了，這個字和伏魔宮一樣可怕。”頓了頓又道：“此刻你身上的修為損得所剩無幾，命在旦夕，都這是這個字害的，可要牢記了。”歎了一聲：“隻是又要麻煩我來替你療傷了，這麽嚴重的傷，也不知我還幫不幫的了你！”我疲勞的閉上眼，想好好的睡一覺歇歇。不知道沉睡了多久，身體逐漸冰冷感覺不到疼痛，潛意識裏隻想離開這個傷心之地，然後感覺身體已經無力維持人形，隻是化成一股青煙，緩緩的漂浮在空氣中。一陣風來我輕飄飄的迎著風，毫無目的地的飄蕩。身後似乎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我聽出是小柳的聲音，可我說不了話，又成了當初那一絲漂浮的意念，修為已喪失殆盡。隻是這麽虛弱悲傷的我，還夾雜著無窮的執著與生的期盼，仿佛這兩種東西從四百多年前就一直跟隨著我，原來我對生是這麽的渴求，四百年前渴求生是為川邪，如今是為薑一。老天原來一直沒有開恩，他一直沒垂憐過我。這一段我所期盼的緣，成了一場未央的劫數！小柳的聲音開始從四麵八方傳來，很著急的樣子，難道他是找不到我了嗎？我從他的世界消失了？我隻聽說過，魅是由人死後的精神體聚成若連魅也死了，那麽就真的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再也尋不到了。不知飄了多久，我終於停了下來，卻附在路邊一隻雪白的小兔子身上。睜眼看著自己毛茸茸的手腳，才知這次我真是傷得不輕化不了人形，修為損失殆盡一點法力也使不出來，更無法主動聯係到小柳。而至於我還能暫時附在這隻兔子身上多久，也一樣是個未知數。從前的從前，那四百年我雖過得混賬，但心思簡單不曾真的愁苦，直到遇到薑一。與他在一起的時光，像是命中前世今生的牽引，以為幸福將要開出花，結果卻是一朵苦難的花，因事實化作利刃，我終究還是被傷得徹底。我將那段傷在心底挖了個深坑，小心翼翼的埋葬好不願再去觸碰，隻能逃得遠遠的。放眼望去，四周花紅柳綠，連綿不斷的青山似一條青色紗巾，被風吹動定在半空。腳下是鬆軟幽香的泥土，帶著朝露的青草，清香叫人心頭一陣清涼。我忍不住悠悠的啃了幾口身旁的草，雖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沒有人來救得了自己，不過我已經決定好，在這最後的日子裏安心的做幾天兔子。視野變得低矮後，目光所及之處盡是青草，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單純的世界。其實青草的味道清香回甘也不錯，想到這裏便將從前的簡單心思翻出來安慰自己。因此刻是清晨，淺白的霧浮在空中還有些寒薄，我一邊啃著青草，忽然聽見遠遠有悠揚的歌聲傳來，帶著愉快和幸福。我激警的豎起耳朵仔細的傾聽。歌聲道：“星沉月朗我歸鄉帶著彩霞做聘禮鳳凰樹下見阿妹若是不見阿妹在今生絕不娶她人銀輝灑在竹樓下香梳劃過長發尾鳳凰樹下等阿哥若是不見阿哥來今生絕不嫁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