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聽見我的聲音有點跑調：“麵還沒吃，就是牛肉不小心掉地上了。”薑一看著我，表情比從前更加深沉了幾分：“你果然還是沒變。”我再次呆呆的開口：“什麽……沒變？”他回答：“……傻啊。”我：“……”這真是個神奇的開頭，帶著一點不真實的色彩和狗血，我從來沒想過我還能和他這麽好好坐著說話。現實……果然比我想象的要強大！我沉默了許久，思緒萬千之間，卻理不出一點頭緒來跟他說些什麽。考慮了半天還是說出那些我最擔心的話題：“你來找我做什麽？”薑一仍舊坐得筆直，麵不改色：“伏魔爐。”他開口隻簡單的說出這三個字，以我的智慧自然能夠理解出他話中所指之意。這爐子本就是他的卻被我一直強占著，如今是該到了還給他的時候。況且這爐子作為他宮中至寶，卻破格借給我續命實屬不易。可耳邊忽然想起小柳的叮囑。“這爐子如今關係到我的命，若我還給他，也就等於交出了我自己的命！”有了這個清晰的可怕概念，我頓時就為難了。良久之後，我說：“我不能給你。”薑一卻奇跡般的沒有為難我，隻是引出另外的話題：“那麽，你就帶著它遠離人間，回修文山好生修煉。”我從震驚中回過神：“為什麽？”他看著我語氣嚴肅，眼睛裏帶著一些我看不懂的憤怒，那些憤怒被他隱藏得極深：“你在南疆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和柳千庭已經害了兩條人命，還不夠嗎？既然如今有機會用它保命，就應該遠離這塵世，回去吧。”“回去？回哪去？我已經回不去了”我反問。我嗜笑：“薑一，你還是頑固得很。你忘了，本是因為你們伏魔宮，我此生已然隻能靠伏魔爐續命修煉。除了這人間，你還想趕我去哪？也是，我知道我欠你師傅一條命，不過……”我一咬牙心一橫，說出氣話：“我不後悔！”說完之後真想扇自己兩巴掌，我總是管不住自己的臭嘴。當時那樣的情況，我根本無從選擇，也不能選擇。小柳的命加上薑一的命，若重來一次，我還是會毫不猶豫殺了薑王的。聽我說出這些話話裏關乎到他師傅，那個屬於他和我之間的死穴，薑一的臉上終於爬滿了怒意。“它隻是你續命的法器而已，你不回山裏修煉，卻拿它在人世害人性命，而我作為伏魔宮掌門，你應該料定……我會殺了你。”薑一語速很快，似乎在威脅我，連帶這四周的空氣也變得凝固了。我被他的話激得腦子一蒙有些哭笑不得，便也懶得再解釋，因有些事不是你想解釋，就能解釋得清楚的。隻是覺得今天不是個好日子，沒想到我和他已經到了這種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地步，我有些不服氣。原本以我從前在修文山的脾氣早就發火了，可也就是如今麵對著他，我才步步退讓。“我是在幫她們換得心安，世上人不都求心安嗎，我最後也幫他她們實現了心安，隻是拿了我該得的。各取所需，有何不可？”說完才發現自己音冷如珠玉。如果現在有麵鏡子能讓我照照，那麽我臉上一定是蒼白得沒有血色，因為血色已經全部衝到我腦門上了。“鬼魅，不懂修煉！”薑一臉色一白，深表痛心，為我拿掉性命的那些人痛心，而這一句“鬼魅”二字真真的是在傷我的心。“這，便是我的修煉之法！”我亦動了怒，我想以我們今時今日的立場，反正早晚見麵都得發生衝突。薑一本來就恨我，在南疆時他就派人想殺我，剛才看我的眼神又隱含著我看不懂的怒意。他一直在趕我走，而我不想走。我為什麽要走？他就這麽不想看到我！接下來，我們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直接後果便是大打出手！這個結果出乎我的意料，卻在命運的意料之中。我隱了身形乘風消失在原地，並且在走之前用傳音術對薑一說了我的目的地，我想既然要打也不能在這集市上打，這麽多人看著，萬一，萬一，我要是輸了……多沒麵子！禦風飛了半天，感覺到薑一就在身後不遠處，我心裏又糾結又氣憤越想越亂，也就懶得再走了。眼角瞟了一眼地下，發現下麵是處寂靜的樹林，風景優美鳥語花香，環境堪比修文山。我想，算了就在這打吧，反正待會死在這，風景也不錯……我的腳剛落地，身後的薑一也頓時現身了。今時不同往日，我不是他的對手。他在伏魔宮修養了那麽久，修為必然大進，而我在這世上折騰了這麽久，卻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這一仗打起來其實一點懸念都沒有。我看著他手裏的驅魔劍隱隱泛著光，那是一種寶劍對妖魔嗜血興奮，這真是個不好的兆頭。可我依舊不肯示弱，哪怕待會兒他會砍死我，我也不想求饒。然後本著先發製人的原則，我勉強化出劍，率先飛上半空做出結界，對他出招。薑一見我先出手，有些意外的表情一閃而過，眨眼之後恢複如常開始從容的反擊。他的劍法一向都很好，我也見識過，那種速度驚人的劍招，在任何時候都有條不亂，且招招精準。而我的身體在南疆因阿水才恢複了一點，如今這麽打法，修為在急劇流逝，周身發出奪目的紅光，身影在劍風之間飄渺的飛舞……這一世過了四百一十八年的人生，怕是到了盡頭。薑一他應該不曉得這一點，我每運一次氣都是在硬提著身體裏僅剩的一點修為。等我把它們用完了後，又沒找到下一個為我祭爐的人，那麽不等他殺了他，我也是會自動玩完的。“你當真不肯放過我？”我搽了搽嘴角的血汙，依舊利劍橫指抵死反抗。薑一劍眉星目，氣勢更勝從前：“姣閑！若再讓我在這塵世看見你，必定要拿了你的性命！”音落劍起，一種秋風掃落葉的決絕撲麵而來。還真是執著啊，我這麽費盡心機的逼我離開塵世究竟是為什麽？如果要殺我為他師傅報仇，那麽隨便派出些伏魔宮弟子便好，反正伏魔宮已我修文山為敵，早晚都要動手，何必讓他親自動手？我站著沒動閉上眼丟了劍，他沒料到我這次居然沒有反抗，可等他明白過來時，手裏的驅魔劍卻已經收不住了，鋒利而又冰冷的驅魔劍終於準確的刺入我的心髒。利劍穿過胸膛，帶起全身肌肉一陣冰冷的顫抖。這一劍我終於還了薑一那一條命，我終於不再欠他什麽了，真好！……思緒在黑暗中混沌了很久，周圍沒有任何的聲音和感知。為什麽每次我都死得這麽匆忙，連後事遺言什麽的，都來不及交代……我想對後頭趕來找我的小柳說，我死後因我是隻魅，所以肯定是會魂飛魄散，這世上再也沒有我，所以不要為我難過。然後有空再為我立個衣冠塚，我不想孤寂的永遠消失，沒有人記得我。可當我還能再次化成人形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放置牌位的樓閣中。而那尊伏魔香爐，依舊安靜的端放在我的身邊，如同我的墓碑！我居然沒死成，被薑一一箭穿心還沒死成？難道是有人救了我？能救得了我這麽一隻垂死的魅的人，本事一定不小，又會是誰呢？還有殺我的薑一去哪了？天底下能從他手中奪下我的命的人，著實不多啊……難道是小柳趕來了？我隻能扶著香案緩緩移動，那一劍刺得我心口當真是痛啊。不過傷口卻奇跡般的愈合了，簡直一點痕跡都沒有，不過還是能感覺到刺骨的疼，以及渾身無力的虛脫。我一邊挪，一邊抬頭看到這上麵大小供奉的靈位，居然是趙國曆代先主。最新的一個便是半年前才去世的武德皇帝，趙雲德。這到有趣，看來我此番竟然和皇室扯上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