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旅者（其四）

  沒有爆炸，亦沒有四起的火光，出現在屏幕上的建築物卻在同一時間轟然倒塌，天空昏暗，大地崩裂，被風暴捲起的沙塵很快便遮擋住了屏幕，人們站在街道上，甚至忘記了四散奔逃，他仰望著突然黑暗下來的天空，就如同親眼見證著末日的審判。


  這些僅存的「倖存者」們很快就被沙塵與風暴所淹沒了。


  「這是……」


  作戰指揮室的賓客們也愣在了原地。


  他們自詡見過了不少大場面，但這種在不到十秒時間之內瓦解一個城市的狀況已經超出了他們想象，他們本以為第二次戰爭時降臨的核武器已經是兵器『威力』的極限了，而他們認知中的核武器也做不到在短短數十多秒瓦解近十個城市的地步。


  這是根源上的瓦解，當風暴結束后，留下的只有一片廢土，十秒前還頗為繁華的街道此刻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跡象。
……

  「陳曦.……」秦姐面色地凝重地走進了陳曦的房間：「就在剛才，所有城市的作戰指揮中心都同一時間失去了聯絡。」


  「我已經知道了。」


  陳曦緊張地捏著左手。


  她從未像現在這麼緊張過。


  因為她師承沈奇，又在少年兵計劃后一直留守中央城區，所以早早便成為了稻草人新一任的指揮官，這兩個身份讓她能夠接觸到更深層的秘密，其中也包括天蠍與王沈這兩個早已被銷毀了的起源能力者的資料。


  她自認為任何事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卻沒想到NAXI基金會的動作超出了她想象。


  拉維什一生都致力於創造出一個絕對和平的世界，但諾克斯教授不同，現在陳曦意識到後者渴望的不是和平，而是將現有的體系全部推翻，再由他一人創造出一個「嶄新」的世界。


  轉生實驗，剔除「沒用」的能力者，將其能力轉移到「被選中者」身上，同時徹底地根除舊時代的一切殘餘。


  而拉維什，則將天蠍這一能夠實現其野心的武器親手轉交到了他的手裡。


  毀滅城市的，是天蠍操縱的心靈風暴，從一開始，天蠍更擅長的就是將她的能力用於毀滅，而不是控制和引導。


  在格萊耶製作的增幅儀器以及初代機網路的幫助下，她已經足以將覆蓋一個城市的超能力場擴散到整個世界。


  「已經太遲了。」


  周珂看著屏幕上的異象面色慘白。


  此刻出現在投影上的，並不是已經被根除了的其他城市，而是一處熟悉的雪山。雪山上空陰暗了下來，不多時，雲層出現了一條旋渦。地面的轟鳴隨之而來，雪崩封鎖了所有出口，此時此刻，她反而希望自己不是情報分析師，不必比任何人都了解12秒的含義。


  她剛才習慣性地記了數——當天蠍的心靈風暴出現時，一個城市從崩裂到徹底瓦解，一共用了12秒的時間。


  也就是說想要躲過這場近在咫尺的風暴，他們必須在12秒之內撤到至少10公里以外的安全區域。


  這種事不可能辦到！
……

  與此同時，《泰坦》某棟居民樓。


  「我聽說，你的『公司』已經瓦解了。」


  王念開口問道。


  被她提問的人此刻正站在陽台邊緣，注視著窗外的明媚的天空。這是一如既往的艷陽天，人們進行著往常的生活，他們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在現實世界里正在發生的一切。


  因為對這些人來說，他們現在所能觸及到的一切，就是現實。再過不久之後，他們之中的有些人會徹底消失，這是心靈風暴所帶來的必然「誤傷」，然而他們卻能保持著以往的生活步調，平靜地迎接滅亡。


  所以說。


  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我在說話。」王念加重了語氣。


  「哦，你說『公司』啊，那只是我遇到了一個不錯的能力者，順便幫他建立的一個機構，無關緊要。」


  說話間，樓下的人群出現了騷動。


  一部分人的身體忽明忽暗，彷彿隨時都會消失，身旁的人驚恐地看著他們，不少人還逃離了幾步，生怕這是某種新型的傳染病，傳染到了自己。


  王念低下頭，將視線放在了自己飄忽的右手上。


  和恐慌的人群不同，至少，她還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天網終端的連介面出現了問題，導致連接的信號極度不穩，換而言之，此時此刻，她所處的城市，一定正在發生著什麼。


  「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諾克斯那個傢伙，好像想利用天蠍的能力摧毀所有倖存者的據點。」


  王念點了點頭。


  一旦城市被摧毀了，天網終端連接必然不穩，而她的時間似乎也所剩無幾了。


  「你還有什麼想要說的么？」


  「你之前告訴過我，做人要知足常樂。」沈奇開口說道。


  那一次的對話發生在起源能力者的研究之前，仔細想來，王念或許在那個時候就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了。


  只是當時滿腦子「進化」和「實驗數據」的他很自然地將這些話拋在了腦後。


  「這些日子，大概是我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時光。」


  王念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看著沈奇。


  「所以.……」沈奇微微一笑：「這也是為什麼我不能知足常樂的原因所在。」


  對於未知的渴求，是一名科學家所有動力的源泉。


  而他的渴求雖然已經悄然間發生了變化，但他腳步卻永遠無法停留在某一個時間節點。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就會變得像樓下的那些人一樣，無知、惶恐，卻又無能為力。


  他曾將人的壽命比作一個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開始計數的時鐘，但他能夠改變的事物有限，甚至連每一次能夠留下的記憶也是片段式的。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還能揮霍，但在所有的計時耗盡之前……

  「我……已經把開啟時空的鑰匙，轉交出去了。」


  忽明忽暗的異象停止了。


  樓下的人群臉上的惶恐詭異地消失了，逃出去的人們倒退了幾步，映入眼中的一切，就像是突然間倒退回了幾分鐘之前。


  而另一端的陳曦也出神地注視著全息投影呈現出的一切。


  滾落的雪崩違背了力學定律倒退回了山上，從雲層中降下的風暴逐漸消散，緊接著，天空的雲層也恢復了一開始的模樣。


  雖然仍舊是個陰天，但天色卻澄亮了。


  一場不被人知的對話也回到了片刻之前。
……

  「我所要做的事，自然是要抹除舊時代的痕迹.……」


  營養槽中的天蠍審視著王沈。


  她突然覺得有些怪異。


  為什麼.……

  她隱約覺得這場對話在某時某地已經進行過了一次？

  「而我也得到了想要的情報.……那麼，就此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