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間者
傳承在人類曆史上占據了無比重要的地位。
任何一位宗師都不會憑空出現！
法家成為一家之言兩百餘年，才真正成熟，許多人借此成名，商鞅、韓非、李斯是其代表人物，然而，在他們之前，有無數先輩成為其墊腳石，最早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夏商時期的理官。
後世科學巨擘也是如此，都是站在無數先輩的肩膀上，才得以成名；牛頓、愛因斯坦等人的成就，同樣是基於在他之前的無數學者之成果。
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循環漸進的過程，從認知到成熟，再到成為傳世碩果，必定需要幾代人的努力。
“紙”的出現無疑讓王離成了大秦荀貴中的焦點，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過程，“紙”就這樣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事情顯得很突然，突然到不正常，所有人都在等一個合理解釋，其中包括秦王政！
王離也在等，或者說，他在拖延時間。
撒謊是門技術活，也是門累人的活。
想要編造出一個讓所有人都相信的謊言，不是憑空幾句話就能成的。
特別是在麵對一群聰明人的時候，更是如此……
一個多月前購買糧食的時候，王離故意讓思北買來幾石陳糧，已經生蟲子的那種，價格很便宜。
思北還以為王離心疼錢，想在仆役的夥食上做文章，殊不知，這些陳糧王離都另有他用。
“作舊”……王離也隻知道個大概，他作舊的手藝若是放在後世，騙不了別人不說，怕是連自己這個外行都騙不了。
隻是，若隻需要讓一些竹簡看起來有些年頭，並不是要仿製某件古董的話……以他的手藝來說，在這方麵騙騙這個時代的人，還是可行的。
竹簡經過煙熏，在長蟲的糧食裏埋了十多天，等竹簡變得坑坑窪窪，又在潮濕沙子裏埋了十多天，再然後……
經過一係列的處理，原本就是從舊物裏選出來的竹簡，經過王離的處理，頓時透露出一股腐朽的氣息，上頭新刻上去的字，也不再泛新。
這些竹簡大概有百來份，頭一份的開頭，便是春秋時期魯國大篆字體寫的四個大字——《天工開物》
這些事情他沒有假手任何人，都由自己一點點在暗地裏完成。
回鹹陽的那天，他悄悄的將這些竹簡，放在了書房牆壁上的暗格之中！
……
大秦間者聞名六國，這些間者不單單隻出現在其他六國的土地上，大秦本土也有他們的身影，隻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
大秦間者不單單有著從六國竊取情報的任務，更有著監察百官的任務。
王翦身為大秦三公之一，要說王府沒有間者，王離是萬萬不信的。
實際上，當他剛開始嶄露頭角的時候，便察覺到有人暗中窺伺於他。
王府仆役和工匠加起來超過兩千之數，這些人中有多少是別人安插在王家的奸細，沒人能統計，也沒人想去理會。
因為王翦看得明白，若是將這些眼線全部清除，更惹人懷疑，王離也看透了這點，並且決定利用這點！
自從王離去到頻陽之後，東廂房便清冷下來，往日裏，也隻有一些仆役每隔一段時間，前來打掃一次。
坡腳翁手裏拿著掃帚、水桶、瓜囊等物，一瘸一拐的朝東廂房而去。
“敏丫頭，忙活呢？”
路過花圃的時候，跛腳翁笑著跟正在整理花圃的婦人打招呼。
“喲，黃婆，今日家主夥食不錯啊，獐子肉能否給老漢留點？”
路過廚房的時候，坡腳翁悄摸著跟廚娘說，在黃婆大罵其“找死”的言語中，他笑嗬嗬的離開。
似乎，王府沒有這坡腳翁不認識的人，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和誰都能說上幾句。
慢悠悠的晃悠到東廂房，將袖子挽起，腰間的布條勒緊，拿著掃帚開始打掃庭院。
前院、後院、包括本不需要他打掃的下房，他都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
下房院子中的大鼎沒能瞞過他的耳目，地窯呈現在他眼前……然而，他見了這些東西，卻沒有露出絲毫驚訝的表情。
瓜囊沾上水，將窗台上的灰塵一點點拭去，跛腳翁似是樂在其中，臉上帶著笑容，優哉遊哉的幹著活。
書房照例是鎖著的，跛腳翁將外麵的窗台擦拭了一遍之後，手裏拿著瓜囊佇立在門前，側耳聽了聽，確定附近沒有任何動靜後，伸手入懷，手裏捏著一根金針般的事物，在鎖眼裏捅了捅，門鎖應聲而開。
貼著牆邊在書房裏快速轉悠了一圈，他臉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住。
伸手在牆壁上微微凸起的木板上敲了敲，手指輕輕用力……
入夜之後，跛腳翁將一快指頭大小的木牘放在房簷梁木上，扶著門框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看見之後，輕輕關上了房門。
過了一個多時辰，兩個守夜的侍衛路過，踮起腳尖在梁木上摸了摸，走到僻靜處，掏出火折子點亮，看清木牘上的內容後，快步離開。
“你們兩個先走著，我去方便一下。”
子時，巡視到東廂房附近的時候，一個侍衛跟同伴說。
“這些竹簡，拿給秦王過目！”
醜時，王府大門打開一條縫隙，一個布包從中遞了出來，外麵巡邏的宮廷侍衛接過，點了點頭，迅速離開。
深夜本該是睡覺的時間，卻有少許人仍在忙活……
王離和很多人一樣，一覺直接睡到天亮。
對於鹹陽家中發生的事情，他或許有所預料，卻隻會裝作不知道……也隻能裝作不知道！
起床後，他再次風風火火的趕到新建的工坊之中。
“單老伯，昨日完成了多少？”
“兩百三十五個。”
單泉用毛刷將銅澱上的粉末清理幹淨，錘著腰走到一旁的櫃子前，從中端出一塊木板。
木板之上擺放著一個個黃豆大小，中間有鏤空紋路的銅片，小心翼翼的端到王離跟前，單泉說道：“公子可以檢查一番，如有破損，可以挑選出來。”
王離點了點頭，端著這些銅片離開。
舊宅的主建築已經差不多完成，按照此時的建築模式，分為東南西北四個廂房。
北房為正房，是家主居住之地，子嗣長者居東西廂房，南廂房是囤房物資之地和下人住處，這是這個時代荀貴住宅建築習俗。
王離仍然選擇東廂房為自己的住處，隻是，這裏的東廂房比起鹹陽的東廂房要大了四五倍之多！
書房很空曠，除了一張長腿桌和幾張椅子，別的什麽都沒有，王離進屋後將木板放在桌子上，一個個檢查起手中的事物。
將合格的銅片，按照後世拚音順序擺放在一個個長條形木盒之內，木盒備注標識，不合格的則挑選出來。
這一步驟在王離全力配合匠人趕工的情況下，差不多快要完成，獲得了兩千餘個有著鏤空花紋的銅片，而墨汁的研究，已經先一步完成。
手上錢財幾乎被搶幹淨，王離被迫加快了各項事宜的進度。
想起被秦王拿走的那五十鎰黃金，王離心中的怨念至今都沒能完全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