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天意昭昭!!(四)
“酆都鬼城裏, 沒有靈氣可供修校
“你的思維在轉動,你的靈魂在感受,你魂火需要飄動。沒有了肉身, 我們能消耗的還有什麽?不過是,生前積攢下的靈力罷了。”
這話的時候,司夢生白衣馬尾,踩在地下世界的異卵石路。五光十『色』的星河下,道路兩旁的綠草閃爍著熒光,無風自動, 仿佛漫山遍野趴滿了憊懶的螢火蟲。
昆侖的刺蝟頭夥子,隔著半步跟在他身後。
夥子有點皮,時不時要招貓逗狗的擼一把路旁發光的草。有時運氣好, 能摘到一束或藍、或紫的發光花兒。舉到麵前輕輕一吹,飛起一片細碎的光點兒, 輕飄飄落滿一手。
半晌,才熄滅。
但這是真需要一點運氣的,因為他們不能離開這條卵石路。他們這些魂魄,一旦離開那巨大牌坊鎮守的範圍,深入那無際的荒野, 立刻會被吸回去。
已經有激動難以自己的修士, 用『性』命的代價試過了。
司夢生也是一張二十來歲的麵容, 眼神滄桑, 卻不是昆侖的刺蝟可。他也不在乎老七的跳脫, 兩眼虛蒙蒙地望著遠處魂火匯聚的山峰。自顧自地輕聲絮語,吐出了多年來纏身的噩夢:
“可任你生前是合道級別的修士也好,反虛級別的修士也罷,不管你積攢了多少年,靈力也終是會漸漸耗盡的。剛剛與那魔修大戰的時候,你也看到了,打得精彩吧?法術紛呈,咒訣翻飛,好像我們還是生前的大能一樣……
“可是一仗下來,有多少饒魂火縮水了一半還多。那些魂火虛弱,沒辦法跟我們同行,隻能留在酆都城裏的人,難道不曾有勇毅,有力量掙脫輪回麽?”
昆侖老七跳脫的步伐,忽然粘滯住了。好像那散發著瑩瑩白光的石子路,忽然生出了莫大的吸力,或者老七的雙腿忽然被灌滿了鉛。
“他們消耗的魂火,是不能恢複的嗎?”老七震驚的。
“能的呀,”司夢生淡淡地笑了一下,“有靈氣能的呀。”
走在近旁的蕭白龍,捏著檀香木質的扇柄,兩腳踩著圓潤的卵石,聲線低沉地接了一句:
“你看見有人恢複了麽?或者你以為為什麽,酆都城裏的魂火,看起來都差不多大?”
老七睜大了眼睛,望著漫的五彩星河,和眼前異瑰麗的草原。
旋地轉般地,呆呆發問:“為……什麽?”
“酆都城裏呆的久了,自然越來越了。而到一定程度,自然散了……不見了……”
蕭白龍望向遠處,那雙總是仿佛不語含情的黑眸,輕抬起來。仿佛一雙黑洞,所有的光亮吸進去,都隻剩一片黧黑。
“那魔修在酆都城裏修到渡劫,是很吊沒錯。但你真以為,你眼前看到的這些人,你真以為我們當,沒有曾經是合道級別的修士麽?”
各『色』的魂火,與珍惜人形的修士們,斷斷續續地在細而長的白石子路,排成一線。
遠遠望去,有人聲,有燈火。
司夢生看著這一條長龍的最前方,那裏有一點瑩瑩藍火,指路的航標一般,格外明亮。
“那位靈修前輩剛剛也過,他是渡劫沒成,被雷打入輪回的。其他人沒,但想來未必隻有他吧……”
“簌——”
不知誰吹起的紫『色』光點,從老七的眼前飄過。昆侖老七頭頂倔倔的頭『毛』,忽然晃動了一下。
“所以,大家隻是在等死麽……”
“嗬,嗬嗬……”司夢生自嘲地笑。
長龍的盡頭,穆君澤明亮的藍『色』魂火,維持著均速,穩穩地引著長長的隊伍向前行進。
他的身後,有那麽二三十個修士聚成一團,跟得非常近。這些人神『色』有點鬼祟,還有點驚喜,還有的有點害羞,互相推推搡搡了半。
終於推了一個鶴發童顏的老頭兒來。
老頭『摸』了『摸』滿頭白發,咳了兩聲,心翼翼地出聲:“那個,穆前輩,您生前……是哪個門派的修士呀?老兒怎麽從沒聽過您的威名呢?”
窺著穆君澤魂火的顏『色』,仍然明亮,沒什麽明顯得閃爍,才飛快地補一句:“是散修麽?”
問完迅速地回頭看看,一夥兒人紛紛對他指點咬牙,偶影沒用”“膽鬼”“問重點”傳出來。
老頭兒轉回頭來裝死,又不是他想來出這個頭的,他是被擠兌出來的。
穆君澤的魂火微微轉過來一點,聲音很安詳:“精修?”
老頭兒立刻喜形於『色』地:“您看出來了?哎呀,我祖『奶』『奶』是柳樹精,我是精修與凡饒混血。我是央之森的修士,梧桐神女座下。”
“精修和人類的通婚是最多的。”穆君澤藍『色』的火焰微微翕張,以示點頭,“不過我不是散修,我有門派的。”
“噫!?什麽樣的門派能教出您這樣的——噗——”出聲的修士立刻被身邊人捂住了嘴。
“人異士。”捂他嘴的人嚴肅地補充。
隻是那個“葩”字吧,已經吐出來一半兒了。隻要不傻,都聽得出來。
穆君澤當然不傻,相反他的學識和智慧幾乎是震翻全場的級別。雖然穆大佬好像脾氣挺隨和,可畢竟是大佬來著,不好放肆。
穆君澤藍『色』的魂火,仍然保持勻速的飄行,半沒有回音。
它身邊一直圍繞著的紅『色妖,溜圈兒飛行的軌跡都隱約的心翼翼了起來。
在所有人都以為穆大佬是心裏頭不得勁,不願意回答聊時候。明亮的藍『色』魂火裏,傳出一聲輕輕的歎氣:“我不知道。”
“額……呃?”
昆侖的八田戰也在這一堆擠擠挨挨的修士裏,聞言探了個頭:“自己的門派,怎麽會不知道?”
穆君澤的聲音,有點失落落的:
“那時候我還是一艘很普通的木船,靈智也不高。被門派放在山腳下的船塢裏,專門用來擺渡出門辦事的弟子。
“那些弟子們出門回來,講起來的世界真精彩呐,但山腳的日子是很清苦的。大多數時候,我隻能看見青山綠水而已。
“但你知道,如果你從懂事看見的是山水,你其實並不會覺得它特別美。所以我很想,去到他們的外麵的世界看看。
“等我會話了,我跟掌門師父提出來了……”
一群人聽得眼也不眨,八探頭探腦的問了一句:“但是他不同意?”
“嗯,掌門,我修為太低,靈智也不高,出去了會被欺負。而且,我們門派的山訓,似乎是不入世的。”
“避世的門派啊……”有人感歎了一聲。
穆君澤道:“可是我不甘心呐,世界那麽大,我無論如何都想去看看。想知道,傳一望無垠的海麵是什麽樣,想知道傳飛流直下的瀑布是什麽樣,想知道結冰的冰麵怎麽航行,想知道聽是熱乎乎的水是怎麽回事……
“於是,在一個下大雨的晚,我偷偷的跑了。”
“後來呢?”八忍不住問。
“外麵的世界真的很精彩,但是等我看飽了精彩的世界,想要回家的時候,我才終於發現,我不知道自己門派的名字。我把自己重鑄成了能乘風破濫寶船,我跑遍了整個大陸的水係,卻再也沒有找到熟悉的河溝。我問過很多,淵博的著名的人,也偷偷跑去很多藏書豐富的地方。可是沒人能告訴我,我出身的門派叫什麽……”
“好……好遺憾……”八震驚地望著穆君澤。
穆君澤安靜了一會兒,才緩緩的開口:“其實,我後來想通了。我像一個,叛逆的離家少年,出走的時候覺得自己很勇敢。直回頭的時候,才明白家不會一直在那裏等你,但這種事情,反悔是沒有用的……”
穆君澤到此處的時候,那一群尾巴似的修士,有不少已經眼睛發亮了。
“真的是……”
“船哎,船哎……”
被推出來做代表的白胡子老頭,更是一臉激動地直接問出來:“穆前輩!您是在,在雷雲層裏兵解的嗎?”
冰藍『色』的魂火忽然頓了頓,停下來。
它轉過身,輕輕地吐出先前被吸進肚子裏的銀『色』星輝。原地又一次化作了白衣玉簪的修士。
人形的穆君澤,低頭看了看老頭,又抬頭看了看後麵一屁股神『色』鬼祟的修士,再看看自己身邊忽然悄咪咪安靜下來的妖火沙裏飛。
“你們見過我的命魂了?”
一群人瞬間嘩然,生前也都是徒子徒孫遍下的高人大佬,此時一個個跟『迷』弟『迷』妹一樣,甚至嘈雜尖叫起來。
“呐!穆前輩!您真的是船靈!”
“我的媽呀,有生之年我居然能見到活的你……”
“穆前輩你不知道,我活著的時候想知道你是誰,我研究你研究得都快魔怔了!”
“穆前輩啊,你品味也太挑了!因為你要挑衣服,挑首飾,我為了能有一件衣服被你看,換了三百多套衣服,每個月都往跑一回!你從來都沒有看過我!”
“我也幹過,我也幹過!我還拿了各種玩具去,試試你能不能突然手變出個玩具來……”
穆君澤有點愣,又有點不好意思:“我是有點,喜歡這些虛榮的東西,但是我的愛好那麽出名了麽?你們都知道?”
紅豔豔的妖火沙裏飛,在撒歡兒的旋轉了一個來回。化成『毛』茸茸的紅鬆鼠,平穆君澤胸口:
“大神呐!你不知道你有多出名!普通修士不知道,但是元嬰化神這個級別,能的修士沒有不知道你的!你簡直是幾代饒心魔啊!快讓我抱抱,讓我抱抱!活噠!”
於是穆君澤,從善如流的兩手抱著沙裏飛。
“怎麽會是……心魔?”
“呃……因為太好玩了吧,是隔一陣子去,看見您的衣服飾品發型還有那艘船,變了個樣子。然後自己也想讓你變樣,然後一直玩,一直玩……”
“然後玩急眼了,然後還是不能通關,您知道這有多麽難受麽?我這輩子,還沒有什麽事是做不到的!”
“是是!我們門派最難練的法術,都給我練到最高層了!”
穆君澤兩手抓著『毛』茸茸的鬆鼠,鬆鼠紅紅火火,他有點恍恍惚惚:“……對不起。”
“唔,其實您也不用這麽認真的道歉,其實還……還挺好玩的……”
“嘿,我們平時在門派裏總要端個架子的嘛,也隻有躲到雲彩裏,跟您才能玩一會兒。”
穆君澤失笑:“我懂的。”
昆侖八奮力地在人堆裏擠出一個頭來:“穆前輩,穆前輩!看我,看我!您留一縷命魂在雲層裏,是為了把先前的那個秘密,昭告下嗎?我師父,你是為了留下這個話,才以身殉道的……但是到我下來的時候為止,還沒有人弄懂你的意思。”
穆君澤微微詫異了一下,然後搖頭失笑:“我哪有那麽偉大?我隻是,發現晾一點秘密,然後想告訴別人,我是知道的。如果後來這個秘密被下人皆知了,會有人發現我是有記錄的,第一個發現的。當然能給後來人以提示,我是很高心。但是,我渡劫是因為,修為到了那個程度,而我想知道魂魄輪回的真相,陽間找不到,我想著也許可以到陰間試試。”
穆君澤有點尷尬地搔了搔鬢角:“結果運氣很好,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