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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的陰謀(六)

  大公主景驪來得很急, 從侍郎府正門進來, 一路穿堂過室, 穿過梁府禦賜的五進院子, 徑直穿過綠植茂密的小花園, 一直往最後一進的閨閣走去。


  “梁氏郎這回上是闖了大禍了, 往小裏說是欺君罔上, 往大裏說是謀逆通敵。陛下仁慈,今個兒來的才是我。但我卻不敢真的手軟,辜負了皇恩, 貴府那位大小姐很可能察覺了不該知道的事兒……


  “朝哥,你好自為之。”


  探花郎跟在公主身邊,落後半步, 仗著身高手長, 君子地一路幫公主分花拂柳。深黑的眉眼裏靜悄悄掀起驚濤駭浪:

  “我爹他……”


  大公主忽然停下腳,站在梁暮的閨門前, 突兀地回頭:

  “梁氏郎你就別惦記了, 保不住。你最好先想想怎麽保住你的九族。”


  梁朝抬眼, 眸光中有閃電穿空。


  他盯著景驪的眼睛, 唇角, 眉梢, 鼻翼。沒去看青春年少的公主有多麽美麗高貴,而是企圖觀察出天子爪牙的話裏有幾分真實。


  大公主景驪直直看著他,換上了一副掏心窩子的語調:


  “朝哥, 我知道你一直不樂意尚主……”


  梁朝一頓, 垂眼避過:“臣不敢 。”


  大公主景驪自顧自地說:“尚主之臣在仕途上走不遠,哪個真正的青年才俊甘心自斷翅膀。我也希望看見你鼎立朝堂,出將入相,但是……”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沒在說下去,轉過眼睛看著門,拍了拍梁朝的肩膀。


  “這件事上,算我對不起你。”


  說完,自己推門進去了。


  梁朝一個人對著“咣當”一聲的大門,俊臉上一片風雲色變。


  他意識到,大公主和聖上之間可能達成了什麽默契,或者許諾。大公主不可能沒頭沒尾地突然說這麽一番話。


  一個幽靈般的聲音在心中響起:終於來了……


  前幾天,父親忽然奉詔進宮沒有再回家,朝堂中所有大佬集體神隱之後,梁朝就意識到,有大事要發生了。


  父親曾經極力擺脫的,又不得不順從的,恐懼了一生的那件大事。


  可是該死的,梁朝並不知道那是什麽事。


  父親對他守口如瓶,母親對此諱莫如深。


  在跟同齡的官宦子弟交往時,他隱約的意識到各家子弟有不少人察覺了家裏大人在密謀什麽大事兒。


  有人明察暗訪,有人直接詢問,有人悄悄鑽進父親、祖父、叔伯們的書房。


  毫無例外的,所有人都像梁朝一樣沒得到答案。


  也可能有人得到了,但是被封口了。總之不論梁朝使出什麽樣的花言巧語,威逼利誘,還是不動聲色的套話,他都沒能知道那到底是個什麽。


  僅有的蛛絲馬跡,大概就是父親偶爾會帶回來的那些哄一雙兒女開心的小玩意兒。


  那些東西,在父親眼裏是對這一雙修士兒女有用的。


  ——它們當然有用,父親的眼光很好,他似乎對修士的世界極為了解,甚至遠超那些在朝堂上與修士共事了一輩子的凡人大佬。可問題是修真界法寶向來貴得離譜,而梁家卻從來不曾豪富。


  楊夕突然回歸梁家,大公主的不請自來,在所有大人都失去蹤跡的這個敏感時刻,讓梁朝愈發確定了那件大事即將發生。並且隱約意識到,那似乎應該跟昆侖有關。


  也許涉事的雙方就是二女背後的昆侖,和皇室。


  父親似乎到底還是反抗了那既定的命運,把全家人拖下了不知名的泥淖。


  這感覺仿佛曾經有過。


  記憶中的視角還沒有板凳高,藏在床板下頭能看見那些大人歇斯底裏的爭吵,和驚慌失措的哭泣。摔碎的瓷片兒,翻倒的墨汁,流了滿地的血,和藏在櫃子裏的藍眼睛。

  然後這個家就真的變天了,然後梁朝才學會了哭,然而母親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告訴他說出來就會沒命。


  溫水被悄無聲息地煮沸,周圍的一切似乎正在失控。


  而他無從分辨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他們一定都以為他忘了。


  可是這世上就是有天才,比所有的孩子都記事兒早。


  那些骨肉相連的,那些歃血為盟的,那些情意綿綿的……


  天塌下來的時候,都會變成碎瓷片兒……墨水印兒……滿地血……和藏在櫃子裏的眼睛……


  梁朝並不怨恨父親拋妻棄子,至少成年了以後不恨。


  十歲那年自己身上發現了靈根,半年後父親暴露了行蹤被抓回了盛京。在那之前,他曾經成功隱匿了自己的行蹤整整六年,杳無音信。梁朝不相信這僅僅隻是巧合。


  退一萬步講,自己的這位父親,有著一副天生的反骨,和一顆金貴的腦袋。他背後的人要用這顆腦袋,又懼那副反骨,夾縫間於是才有了梁朝的存身之地。


  梁朝也不恨那些人把他當人質。


  如果不是世子景中秀的收留,拳頭不如核桃大的梁朝早就跟著也才出閨閣的母親一起,被那些名喚族人假穿人皮的虎狼生吞活剝了。


  這其中有多少是來自深宮朝堂的翻雲覆雨,巧撥人心,梁朝也並不想深究。


  他沒有這個空。


  梁朝隻是恨,在皇權、父權、修士規矩這些龐然大物麵前,一個天才的三十年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三十年來他夙興夜寐、如履薄冰、不擇手段,唯恐時間不夠,來不及追上命運懸梁的線。


  三十年時光……他是少年成名的神童……


  他琴棋書畫全不擅長,吃喝嫖賭根本不會,溫柔鄉沒見過,銀鞍白馬沒有過,他養望,他搏名,他爭權,他逐利,他從來沒有犯過錯,他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機會從不惜身。一天趕三場文會,喝酒喝到胃裏出血。


  可是這些絕大代價,這些微末的資本,丟在皇權、父權、仙權這樣的龐然山嶽麵前,仍然隻是清風吹起微塵的動蕩。


  梁朝這個名字,隻是皇權想要對抗仙權時用得上的那個叫梁仲白的男人的兒子。大公主一刀斬落的,是梁朝的雙腿和翅膀,是他這一生爬下棋盤,伸手撚子的全部可能。


  她說她很抱歉,但是她絲毫也不感到可惜。


  一個天才,勤奮自律,目的明確,豁得出去。倘若上天再給梁朝三十年,他未必不能成為第二個“龐半朝”。而梁朝是個修士,三十年不夠還可以六十年,六十年命不好還能八十年。


  如果命好哪一任皇帝死得早,臂挽天子、口銜天憲、獨霸超綱,難道真的是什麽很少見的事麽?

  可梁朝是梁仲白的嫡長子,而梁仲白必須可控。於是梁朝就得去給公主牽馬。


  千年之後,等景氏王朝也都覆滅。史書上或許會留下一行,年少成名,不到三十中探花,成為駙馬之後泯然眾人的隕落的神童。


  或許,連這一行也不會有。


  年少成名的神童,二十七歲的探花郎,皇權之下,這些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他爬了三十年仍在山腳,於沒頂的荒草中仰望山巔。看不清白雲之上,青天還有多遠。


  大公主景驪走進梁暮的臥室時,梁薑氏已經到了有一會兒。


  秦昭香正在拚命地按住梁暮。


  梁暮把他撓出了滿臉花。


  秦昭香按住了她的胳膊,翹起腿,按住了她的腿,又翹起胳膊。滿頭大汗,毫無辦法的樣子。


  梁暮在掙紮的間隙,一眼看見了大公主,頓時像看見搶了自己老公的閨蜜一樣,目眥欲裂尖叫著:

  “景驪!你爹——”是不是要害我們家?

  可惜她後麵幾個字沒說出來。她本來是一直緊緊閉著嘴的,怒發衝冠張開了,秦昭香抬手給她塞了顆藥丸子進去。


  然後捂住嘴,捏著脖子往下一擼。


  “咯——”梁暮咽進去了。


  大公主景驪長眉一挑,想也不想地回道:“你爹!”


  然而梁暮吞了秦昭香一顆藥丸子,似乎整個人都慢了好幾拍,張了半天嘴,隻是呼呼地喘出兩口長氣。提拳頭去捶秦昭香,這回卻真是軟綿綿的繡花拳了。


  秦昭香這才在旁邊坐下,擦了擦汗。


  梁薑氏夫人輕咳了兩聲,目光淡淡看著窗外,被大公主一起帶來,留在窗外的甲士。


  大公主景驪收斂神色,對著秦昭香一禮:

  “秦叔叔一諾千金,一言九鼎。解父皇之困厄,挽大行之將傾,請受景驪一拜。”


  秦昭香眉頭動了動,頭也沒抬。


  生受了這麽個禮。


  事實上,秦昭香修行的歲月,比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都還要長,就算景中寰與他平輩相交,有君臣之誼,景驪也實在應該叫他伯伯。


  但是對著秦昭香那個羞怯怯的小模樣,景驪實在叫不出來,隻好勉為其難,叫一聲叔叔。


  薑挽雲神色淡淡地打斷,並不願看他們君臣和諧的戲碼。


  “大公主鸞駕親臨,不知有何吩咐?”


  大公主景驪道:“梁氏郎已經下了天牢了。”


  薑挽雲抬起眼,卻未說話。


  景驪一笑,道:“太後娘娘常跟本宮講,當年盛京城的貴女圈兒,薑挽雲才是頭把椅子。才貌雙絕,性情沉穩,心思縝密,如果是個修士,就是做那昆侖邢帝君的助手也夠格,多少天下大事在手裏細化出來,絕不會出錯。如果願意進宮,太後絕對要退一射之地,討好皇上自然不在話下,若是生個兒子,以您教兒子的能耐,垂簾聽政也未必不能。”


  其實太後的原話是,以她教兒子的水平,如果命好死了丈夫,或許還能一嚐臨朝聽治的滋味。


  但太後敢這麽講,景驪卻是不敢的,隻好省略半句。


  “可惜被老尚書嫁給了梁仲白,竟然成了京裏聞名的綠帽子夫人,隻能和那些填房、小婦的交往,白白的落了身份,可見女人都是命不由已。”


  薑挽雲仍是看著公主的前襟,不說話。


  “可惜本宮是個憨的,太後念叨這話的時候,本宮竟都沒想過,她與梁夫人本是當年最好的閨蜜。”景驪大大方方地一笑,放慢了語速,“梁夫人進宮見太後,居然是暢通無阻的。”


  梁朝略震驚地望向母親。


  薑挽雲道:“太後現在如何了?”


  大公主道:“陛下仁孝治天下,太後自然好好的在宮裏。”盡管那並不是聖上的親娘,也不是先皇的原後。


  薑挽雲閉了閉眼:“大公主想讓我做什麽?”


  大公主說到這時,才在宮人早就擺好的椅子上坐下,體態嫻雅,神情輕鬆:“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不是我想讓夫人做什麽。而是夫人應該想一想,能為我父皇做些什麽,以證明梁家沒有徹底背叛大行。”


  薑挽雲默然半晌,方道:“梁仲白死活要留長女在京,說明這番昆侖要去瓊州平定鬼亂,是個必死之局。


  “如何能殺死昆侖的仙家,我一個凡人小女子不懂。


  “但想來如果梁夕真的留在梁家,昆侖那邊就會察覺有異,瓊州之行就不能成行。


  “薑挽雲雖一介婦人,也知朝堂諸公最憂心的其實不是邊塞蠻族,也不是吏治蠹蟲,而是大行疆土上從未停止過的旱災。”


  大公主目光灼灼地望著薑挽雲,這的確是一個思路清晰,極善於理清來龍去脈的女子,就像太後說的那樣。


  “夫人有何高見?”

  薑挽雲道:“讓梁暮去。”


  整間臥室裏鴉雀無聲。大公主都愣住了:“我聽聞那貴府那位大小姐,看起來是個老太太?”


  回頭看了看秦昭香,又看看秦昭香身邊兒反應遲緩如同水獺,半晌才張開大嘴表示出驚愕的梁暮。


  “是了,她們是雙生子來著。夫人有辦法把梁暮扮老?”


  薑挽雲搖頭:“梁暮不用變老,這樣剛好。逍遙王府那晚,梁夕曾經以青春麵貌示人,對於親近之人而言,她們二人並不一模一樣。”


  大公主景驪點頭讚同:“畢竟不是小孩子了,又不是一起長大。”


  薑挽雲道:“妾身嚐聞,大凡修士天人五衰,麵如耄耋,蓋因修為無法進階,壽元將至之故。朝兒看過了,梁夕的修為隻有練氣巔峰。梁暮卻已經築基。”


  大公主景驪一怔,插言道:“逍遙王曾言,大行自己的修士,除了他本人,其他人都不是梁家大小姐的對手。這梁夕竟隻有練氣?”


  一旁的梁朝佐證道:“確實是練氣。”


  另一邊的秦昭香皺了皺眉,但是什麽也沒說。


  “梁暮去了昆侖那邊,隻要說回家過了一場生日,感於親情,築基成功便可以蒙混過關。築基之後人的形貌本就會有一定變化,想來邢帝君日理萬機,應該對梁夕不熟。”薑挽雲頓了頓,“聖上需要梁暮蒙混多久?”


  大公主景驪道:“長則七天,短則三日。便按七天算吧。”


  薑挽雲點了點頭:“那唯一要擔心的便是世子景中秀,他似乎與我這長女十分相熟。”


  大公主便問:“逍遙王說自己的世子也屬於策反不動的那一掛。”


  薑挽雲默然,望了望梁·水獺·暮。


  “那便讓梁暮就這樣去,就說築基出了點問題,這樣行為舉止異於平常,也不會被發覺了。”


  大公主景驪反複思量半晌,覺得薑挽雲這計劃或許可行。


  卻還是忍不住道:

  “那梁夕就沒有任何策反的可能?我可聽說她被昆侖逐出了正式弟子的。跟那些學成自己歸家的可不一樣。”


  這才是她讓梁家自己表忠心的本意。


  薑挽雲搖頭:

  “我去昆侖書院請她回門兒過生,她先請示了邢帝君才答應。不像有芥蒂,反而她對梁家……”


  “就是本來跟我梁氏沒有芥蒂,秦丹師搞出這麽一出,隻怕也沒誰說得動她去反昆侖。”薑挽雲淡淡地說,仿佛沒有任何怨氣。


  秦昭香忽然不自在起來,動來動去,好像屁股下麵生了顆釘子。


  景驪略過梁薑氏綿裏藏針的挑撥,沒接那個茬。


  當時那情況,楊夕隨時都可能忽然離去,把自己遇襲的事情上報昆侖。而楊夕一旦決定走,沒人攔得住她。


  計劃趕不上變化,唯一的後手就是秦昭香在和梁暮成親之前,曾與陛下約定,看著梁家人不會跑出京城。梁家人當然也知道自己是約束梁仲白的人質,不會輕易跑……額,梁暮不一定,但曾在京城孤兒寡母八年的薑挽雲母子一定心知肚明。


  大公主景驪看著薑挽雲,像看著什麽又鋒利又恐怖的東西,幸好埋沒荒土。這要是進了宮,不知要傷多少人。


  由衷地讚了一句:“梁夫人大才。”


  然後景驪才回轉頭,看向解決問題的“工具人”。


  梁暮像水獺一樣緩慢掙紮,勉強表示出了自己絕不會聽話。


  然而盛京城的女眷圈兒裏,景驪比梁暮小兩歲,自及笄起死死壓了梁暮六年。隨手就能戳中她的死穴。


  “梁二,你都聽見了。你去,你死,梁家其他人都能活。你不去,耽誤了父皇的大計,可能會死很多人,首先當然是罪魁禍首的梁氏滿門,你也活不成。”


  梁暮不掙紮了,望著景驪,目光像冬眠時僵死的蜥蜴。

  她意識到她說的是對的。


  “梁夫人的忠心,我已著人飛報進皇宮,交由父皇親自定奪。在他老人家定策之前,你還可以考慮。”景驪平靜地一笑,好像吃定了梁暮無力拒絕,

  “我先去會會你那個雙生姐姐,看看到底是什麽三頭六臂……”


  楊夕被關在梁暮主臥旁邊的偏廈裏。


  看樣子原本應該是下人房,現在被改作了庫房。


  入眼都是梁暮小時候的東西,畫了胖娃娃抱魚的屏風,四角包著鎏金邊兒的衣裳箱子,倒在角落裏的木頭美人兒,唔,還有一遝不同版本的邢聖帝君姻緣神畫像。


  梁家房子不小,主人下人卻都不多。就這麽閑空著也不心疼。


  楊夕被密密實實地綁在一張高背椅上,除草劑的刺激下,臉上掛著五圈兒年輪,手臂和大腿都漸漸開始木化。整個人一動也動不了。


  然而髒器舌頭之類的軟器官,卻好好的執行著功能。


  丹師秦昭香,詭穀高徒,真是了不得……


  忽然門被打開,一個雙十年華的宮裝美人邁過門檻。


  笑眯眯地:“你就是梁夕?”


  楊夕看著她,美人檀口細腰,長裙曳地,裙擺和袖擺的長度甚至超過了人的身高。十幾個宮人圍在身旁拖著裙角和袖子,訓練有素得不管美人怎麽動,衣裳都能凹出飛天或瀉地的造型。華麗,拉風,權勢逼人。


  “大公主?”


  大公主景驪笑著走近,身後十幾個宮人彎腰低頭的跟進來。


  “你一直盯著我的裙子看,在想什麽?”


  楊夕看著她,慢慢道:

  “霓金緞麵兒,冰火蠶絲,世上僅有的兩種不需要加工就能直接織造的靈性絲線。這不是織女的法術造物,是凡人織工拿織布機織出來手繡的。兩個聚靈陣,三個防護法陣,一個清潔術,隱在鸞鳳雲紋之後,即便大公主你是個凡人,掛個靈石腰帶,這玩意兒也可以當法袍穿了。


  “如果你不是怕我幹,你臨時換了衣服。而是每件衣服都是這個工本的話……我聽說你們這些貴人一天換三四身兒衣服,光衣服你就得養上萬個織布的工人,才供得上一年四季每天兒不重樣。這還不算多少個織工裏才能培養出一個看得懂陣法的,中間又浪費掉多少材料。奢侈得簡直窮凶極惡。”


  楊夕一邊說著,景驪的臉色一邊黑下去。


  最後終於再也沒有了笑意。她當然不是每件兒衣裳都這個工本,事實上她確實是特意換的衣裳,卻不是怕被楊夕襲擊。而是出於一種,通常人們見到驚為天人的奢侈物兒都會下意識氣短,所以景驪習慣用這種方式不動聲色的給人談判對手施加心理壓力。宮廷女人的常用手段,卻在楊夕這裏折了戟。


  “梁大姐姐挺懂衣裳的嗬?”景驪淡淡道。


  楊夕一偏頭:“不算懂。當過兩年織女,你這衣裳擱我手裏半天兒的事兒。但我一般懶得弄這種。”


  景驪麵無表情道:“哦,為什麽?”


  楊夕:“天底下傻子畢竟少,不好賣。”


  景驪要死死捏著拳頭才能不然自己喊出“來人,把這賤人給我打死!”


  楊夕看著她,忽然輕蔑地嗬嗬一笑。


  景驪找回了鎮定,掛著點微末的假笑:


  “梁大姐姐氣我挺開心呐?”


  楊夕卻道:“還行,主要不能動,也沒什麽旁的選項。梁暮要在這兒,我肯定不搭理你。”


  提起梁暮,景驪忽然露出了一個惡意的神情:


  “梁大姐姐想知道為什麽梁暮不在這兒麽?”


  楊夕看向大公主,半晌方淡淡道:“還能為什麽,冒充我去了唄。她除了勾男人,也特麽就這點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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