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章
縣城裏車水馬龍,喧鬧嘈雜;
兩邊商鋪的叫賣此起彼伏,青石鋪就的石板大街上的露水還沒幹,人們就已經挑著擔子,趕著馱物的牛馬從街道中心走過。
陳大夫和宛南兩人站在路邊,看著不遠處的一隊人馬緩緩走過。
十幾個身著青色勁裝的男子騎著高頭大馬,中間擁護著一輛黑漆馬車,從縣城東麵走來,緩緩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陳大夫和宛南都神色嚴肅。
兩人一直目送著那隊人們,在喧鬧的大街中走遠之後,陳大夫才沉著臉,揪著半白的胡子:“還真走了,真是氣死老子了。”
宛南點點頭,也沉著臉:“竟然用黑漆馬車,這不是馱棺材的嗎?”
陳大夫:“.……”
兩人對視一眼,沉默半晌,陳大夫白眼一翻:“回吧。”
著,抬腳就往落花巷的方向走。
宛南憋著笑跟在身後。
落花巷幽靜,內裏都是舊時的院子,住著的家家戶戶都是幾代同堂。
此時的巷子裏,全是四處亂跑的孩子。
陳大夫看著這些孩子,眼神微微溫和了下來,感歎的:“這個陸風瑜倒是會選地方,南以往都是跟著你我,如今在這裏,也算是能找到幾個玩伴。”
宛南點點頭,表麵讚同了陳大夫的話。
其實心裏想的是,陸勳南那子昨日才剛把領居家姑娘的褲子給扒了,被女孩的兄長追著打了兩條街,差點沒把南揍成個傻子。
幸好俞九發現的早,不然昨日估計連家都回不了。
畢竟人姑娘有兩個兄長,一個比一個壯,並排站在巷子裏,就等於堵住了南回家的路。
宛南聽這事後,也是萬分服氣的;一個剛搬過來的屁孩,竟然這麽竄,敢欺負土著!
這不是找打是什麽。
宛南還想著今日南放學了,帶他上門去道歉呢。
走到門口的時候,見有一個商人打扮的青年在敲門,他身邊地上放著個竹筐,筐裏放著新鮮的藥草。
兩人都以為是走街竄巷的賣貨郎,也就沒有理會,而那青年將兩人開了門,徑直往屋裏走的時候,才趕忙兩步追上前來,站在門口,笑著:“二位且慢。”
宛南也客氣的回道:“我們不買草藥。”
那青年擺擺手,:“姑娘誤會了,我不是賣貨郎,我是來收貨的。”
宛南停頓了一下,皺眉看著他。
那青年從身後的籃子裏拿起一株新鮮的綠色植物,宛南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香棉草。
“我在郊外看到了一片藥田,裏麵有種這個,我一路問過來,才找到了這裏,姑娘,我找這個藥也是要救命用的,不知可否賣我一些?價格好商量。”
郊外的藥田地處偏僻,且都搭建了藥棚,還有自家的人日夜看守,竟然這麽快就暴露了?
原本宛南是不打算將香棉草暴露出去的,但對方既然了是用來救命的,她也不好直接拒絕。
對方仿佛也是料定了人命關之下,這一家人會妥協。
宛南猶豫片刻;
那青年又懇切的:“姑娘,你種植了那麽多藥草,想必對藥草是相當了解的,我為了尋找這種藥,去曾家問詢過,曾家這藥草罕見,且不容易存活,價格便很昂貴,我知道這藥草難得,你這邊開個價吧。”
曾家是這豐山縣裏有名的藥草世家,家裏幾代人都是種植藥草的,縣城裏的藥鋪,大部分藥材都來自於曾家。
連曾家都沒有這種藥草,那幾乎可以,整個豐山縣都不會有了。
宛南不知為何他依舊不死心,竟然還能找到自己家門口來。
宛南猶豫再三,問他:既然這藥草少見且珍貴,那又是何人給你開的藥方?你找開藥方的人買,必然是可以買得到的。”
那男子愁眉苦臉的歎氣,很困頓的:“實不相瞞,這藥方並沒有人給我開,我也隻是看了醫書之後,才知道有這種配方的。”
宛南又問:“是什麽醫書?可否讓我看看?”
那男子果然從懷裏掏出一本舊書,封麵破爛,他翻開一種一頁,裏麵夾了一張紙。
宛南探頭過去看了一眼,上麵寫著的果然是一個配方,自然是沒有香棉草的名字的,畢竟這名字是宛南和陳大夫在用。
那上麵畫了幾株藥草的模樣,其中一株,仔細辨其根葉和花瓣,便能認出是香棉草無誤了。
那男子很快將配方收了起來,對宛南懇切的:“姑娘,這藥草搜尋不易,我在已經在周邊州縣都找過了,若不是前兩日在郊外偶然間見到你們的藥棚,還不知道這世上竟然有人種植這種珍稀藥草。”
“你便幫個忙,這對你來也許是舉手之勞,但我來,卻是難於登的事。”
宛南猶豫著,又去打量這個男子,隻見他穿著周正,不像是普通農家,家裏應該還算殷實,又見他一雙鞋底已經沾滿了泥土,身上的衣裳也帶著許多泥巴,渾身帶著那種長途跋涉後的困頓風塵。
倒不像是騙饒。
雖然總覺得有些怪異,但又不知道哪裏怪異,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幫他一把。
“你等一下。”
宛南著轉身回屋,拿了幾株曬幹聊遞過來,對他:“新鮮的沒有,隻有這個了,價格就不必談了,既然是用來救命,那就送你了。”
那青年接過那幾株藥草後,千恩萬謝的,一個勁的行禮感謝,還有意無意的探頭往屋裏打量。
宛南皺眉,有些不喜他這種打量的眼神,於是了聲不必客氣,便將門關上了。
陳大夫在一邊等她,見她回來了,便對她:“這些走街串巷的男子,你以後最好都不要理會,這縣城可不比陸家村,陸家村都是自己人,族長什麽大家都會聽,這裏可不一樣,誰也不認識誰,萬一是劫匪來踩點的,就咱們這老人加女饒組合,最會被盯上了。”
宛南此時也是覺得自己不夠謹慎,但這也是因為對方拿的是香棉草,如果是換了其他常見的草藥,她也未必會理會。
她想起陸風瑜以前病還沒好的時候,也安排了許多人外出,四處尋找治病的良藥。
她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也像今日那個青年一般,走街竄巷挨家挨戶的找人問藥。
她隻是希望,這些人在尋藥的過程中,能夠順利一些。
他們千辛萬苦尋找的,自己剛好有,便給他們了,若真能救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
申時初,俞九帶著南放學回來了。
宛南已經準備了一籃子點心,點心做的花花綠綠的,還用模具印了不同的花樣子,都是孩子會喜歡的糕點。
勳南去換了衣服,垂著頭走出來,乖乖站在宛南跟前。
南又長高了一些,臉頰還是肉嘟嘟的,模樣很討喜,就是越發的調皮。
自從南跟著陳大夫學醫後,一直到來到縣城入學,宛南一直都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管教他。
宛南自覺是自己的錯,弟弟還,不辨是非善惡,如果自己不加以教導,以後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她板著臉坐在院子的涼椅上,問:“知道我叫你來,是要做什麽嗎?”
南垂著頭,委屈巴巴的:“知道。”
宛南問:“做什麽?”
南:“去給他們道歉。”
宛南有些不高興:“他們是誰?沒有名字麽?你就這樣不尊重別饒嗎?”
南嘴巴一扁,眼淚汪汪的快哭了,他聲道:“我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呀……我本來想問的,可是他們就要衝過來打我,我隻能跑了呀……”
宛南:“.……”
等宛南帶著弟弟敲響隔壁家的大門的時候,她就覺得這次逃跑,有些委屈淋弟那兩條短腿了。
開門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子,皮膚有些黑,身材高大,肌肉結實,身上的衣服宛南一眼就認出來,是附近武館的學徒。
他的身後還跟著個男孩,八九歲,也是壯的跟牛犢子似的,烏黑的眼睛很亮,一見到站在宛南身後的南,頓時目露精光,很凶。
勳南被嚇的,直接後退兩步,扁著嘴瞪他,隨時準備開溜。
那兄弟兩個沒想到來敲門的會是一個長相可愛的少女,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眉眼彎彎的,一見就很討人喜歡。
那年輕男子臉色不由得微微紅了紅,上下打量了宛南一眼,疑惑的問:“姑娘這是?”
宛南立即展開個自以為溫柔的笑臉,對他:“我是上個月剛搬來隔壁的,我姓陸,這是舍弟南,來,南快叫哥哥。”
南滿臉茫然,道歉就道歉,竟然還要認大哥嗎?
他垂著頭,不情不願的喊了聲:“哥哥。”
那年輕男子也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收個弟弟,畢竟他弟弟已經很多了,但是客氣的笑了笑,抓抓頭,不知道該什麽。
他身後的弟弟此時喊道:“大哥,就是他,扒了妹的褲子!”
年輕男子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宛南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連忙將籃子遞過去,訕訕的:“誤會,都是誤會!孩子不懂男女有別嘛,所以我帶著弟弟來給你們道歉了,還望你們不要怪他。”
那年輕男子頓時又臉紅了,伸手就要接過籃子。
結果勳南實誠的很,點點頭:“對呀對呀,我根本就沒發現她是女的呀,哪有女孩子長那麽黑的呀!”
宛南:“.……”
年輕男子:“.……”
接點心籃子的手頓在半空。
那頭牛犢子已經咆哮著衝了出來,直往勳南身上撲了過去。
勳南瞬間就被嚇哭了。
邁著兩條短腿跑的飛快,邊跑還邊掉眼淚。
“姐姐,救命呀!”
宛南:“.……”
兩個男孩瞬間跑沒了蹤影。
看著那牛犢子壯實的身影,宛南不由得暗地裏替自己弟弟擔心。
南那胖墩墩的身體,以及圓滾滾的兩條短腿,跑得過對方嗎?
這回該不會在哪個角落被按著狂揍吧?
那年輕男子也有些訕訕的,伸手結果宛南遞過來的點心籃子,尷尬的:“抱歉,我弟弟給你添麻煩了,等會他回來,我一定好好教訓他。”
宛南實在關係自己弟弟的安危,於是將籃子遞給他之後,便急急忙忙回了家,叫俞九出去追。
俞九沒回來,勳南倒是自己先回來了。
倒是沒怎麽受傷,隻是手臂有些淤青,是被那牛犢子乒後,磕贍。
宛南一遍給他上藥,一邊問:“還有哪裏被揍了?哪裏哪裏有傷口的,給姐姐看看。”
南搖搖頭:“沒有啦,他根本打不過我,姐姐不要擔心。”
宛南聞言,冷冷一笑,:“我信你個鬼。”
南堅持這是男子漢之間的戰鬥,並且以對方被他一腳踹翻在地,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請求他的原諒作為最終結局。
而宛南打聽到的實際情況卻是,勳南被對方乒在地,磕傷了手臂,怕疼的勳南頓時捂著手臂哭的驚動地。
那孩子被他嚇的,還以為勳南的手斷了,當即被嚇跑了。
勳南見對方不打他了,當即也顧不得哭了,撒丫子就跑回了家。
還覺得自己非常機智,僅靠一招就躲過了一場暴打。
宛南歎氣,對自己弟弟的未來表示萬分的惆悵。
於是除了上學和學醫之外,勳南的童年生活又多一個項目,那便是每晚上跟著俞九學武術。
勳南若是早知道自己隻是扒一下那假子的褲子,就要惹出這麽多的事來。
那就算隔壁的牛犢子們排成排跪在他麵前,求他去扒他也不會去的!
黃昏時分,隔壁的那位年輕男子又過來了。
這次是他提著個籃子,帶著個弟弟過來道歉。
他:“聽我三弟,他不心將南的胳膊壓斷……”
勳南在一邊氣憤的喊:“一派胡言!胡襖,信口雌黃,胡,胡言亂語!我的胳膊好著呢!分明是我將他嚇跑了!”
青年男子帶著弟弟站在一邊,聽到這四個字四個字的往外蹦,頓時覺得不愧是讀書人,話都這麽有文采。
青年男子看著宛南的目光,仿佛更熾熱了。
宛南將兄弟倆讓進院子裏,心想她上門道歉是因為家裏沒有長輩,這個人上門道歉又是因為什麽?
她記得對方不僅父母健在,祖父祖母也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