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匪徒(一)
史可郎在操練,一五一十的教著護莊隊。
護莊隊重新選了一個隊長,王平,老獵人王猛的侄子,與三國時期蜀國後期大將王平同名,體能比王虎差一些,卻是要穩重得多。
史可郎死活隻願意當教頭,卻不願加入護莊隊,在他看來,保護好王老實父子,就是他最大的責任,其他的,與他無關。
而史可郎的操練比起王虎那種野路子,確實強了不止一分。護莊隊不隻是對著空氣或木樁劈砍,同時引入了對抗,雖然是木刀對抗,但砍在身上也不好過啊!
而且,這麽打久了確實會出火氣,不論平日關係多好,此時也會下重手、出陰招,什麽砍胸削胯點菊花,那是家常便飯。
“嘖嘖,教過多少遍了,這時候旋步回刀,不僅能避開他的偷襲,還可以反殺,怎麽就記不住呢?”
“桂花,王平這廝又砍你胸咧,弄死他!”
“王平你個慫貨,就知道招架,就知道躲,你不能堂堂正正反攻一次嗎?”
史可郎在旁邊瘋狂地叫囂、刺激,卻終於激起了眾怒,二十把木刀向他砍去,饒是史可郎武藝過人,猝不及防之下也隻能用劍鞘招架,順帶狼狽的狼奔豕突。
小樹下兩把躺椅,一把是看熱鬧的王老實坐著,一把是史可郎年邁的阿娘坐著,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腔,眉開眼笑的,但有時候話題完全不搭界。
“別鬧了!”史可郎忽然大吼一聲,震住場麵。
“現在,小王莊就是一個沒有防禦能力的嬰兒,任人宰割,就等著你們練成來防備!你們嬉戲一日,就可能浪費一日的時光,當災難臨頭時,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你們將眼睜睜看著自已的親人被屠殺,自已卻無能為力!回去練箭!”
史可郎這家夥的實戰意識很強,直接去了箭頭,讓護莊隊互相對射,除了射箭,還必須學會躲避箭矢,身上中一枝箭,就用柳條抽一記屁股,傷害性不強,但汙辱性極強!
王老實一邊看著史可郎抽他們屁股,一邊偷笑。
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笑,怕傷了娃兒們的自尊。
王平被針對了,不好意思,那柳條一記又一記的抽在腚上,可憐那灰色的葛布褲子呦,直接變成了綠色。
桂花幸災樂禍地笑了,杠鈴般的笑聲在縣子府回蕩。
“王平,再不努力,嫁給桂花得了。”王惡的毒舌立刻讓場麵寂靜下來。
“我要殺了你!”暴怒的桂花咆哮著,脹紅著臉,掄著木刀滿院子追殺王惡,才不管你什麽縣子不縣子的。害臊了,就是這麽任性!
王老實在躺椅上喝彩:“桂花幹得漂亮!讓他嘴賤!”
王惡無語了,額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鬧騰下來,王惡倒是沒被砍到,但桂花與王平之間的眼神卻真的不對勁了。
難道額點燃了月老屬性?
要不要收點婚介費,再來一個XX勿擾呢?
但是,真不能剃光頭啊!
離家幾天,雞崽成了半大的小雞,在院子裏亂跑,時不時弄一泡雞糞,而新一拿著掃帚撮箕在後麵追著打掃。
至於雞糞,以王老實的吝嗇性子是決不允許倒丟的,宅院不是有花壇麽?王老實全部種上了菜,新一她們也隻能把雞糞倒菜根邊。
至於雞圈裏的雞糞,就要板結得許多,王惡看了直皺眉。
“郎君,是哪裏沒做對嗎?”新一有點忐忑地用拗口的音調詢問。
“夢多麽珍貴,雞糞要敲碎……”王惡唱了起來。
錢旺匆匆趕了進來,倉促的行了個禮,麵色有點難看。
“怎麽?”王惡走到月門前。
錢旺跟上,重重的吐了口氣。
藍田之南有一股流民過來,但已經有向匪寇轉變的態勢,雖然離小王莊還遠,但未雨綢繆,卻是必須的!
王惡不由暗歎,這個管家找得值,但凡有一點不利之處,他都會提前做出反應,僅這一點,弄死王家人完全值當!
祠堂那口鍾再度敲響,全莊的老少又聚集在一起。
王惡把事情一說,全莊嘩然。
亂世才結束多久?慘痛的記性還在撕心裂肺,竟然又可能遇上禍事!
雖然,隻有不大的可能,但誰敢掉以輕心?一旦出事,全莊老少的性命都將不保!
“額雖然是族老,見識也略多些,但真比不上王惡的狠辣、果斷,所以,這一次額決定全莊以王惡為主,任何敢退縮的,逐出小王莊。額雖然提不動刀咧,但一定會在第一線,真有人敢進犯小王莊,從額這把老骨頭上麵踏過去!”族老蒼老的麵容現出一絲驕傲。
曆朝曆代,小王莊隻有戰死的族老,沒有逃跑的族老!額,也將是其中之一。
沒有時間謙遜,王惡挺身而出:“王彪,立刻騎額馬駒去長安盧國公府找程處默、去鄂國公府找尉遲寶琳,把事情講清楚。至於他們來不來,看天意了。”
“莊上的青壯,連同昆侖奴、新羅婢,一起到險要處壘滾石擂木,護莊隊把人手分批次撒出去,遠遠警戒,錢旺再安排人手去刺探消息,多撒錢,哪怕能早一刻得到消息,對額們都至關重要!”
“王猛叔,莫要再藏著了,把你做陷阱的本事交給護莊隊,讓他們在險關前設置陷阱,無數的陷阱!”王惡在咆哮。
全莊總動員,再沒有一絲寧靜的氣氛,已經成功任職教書先生的王彪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取了馬,搖搖晃晃的上馬,向莊外奔去。
王惡知道王彪不會騎馬,但已經沒得選擇。
史可郎是小王莊目前的最強戰鬥力,不能出去,而其他人,沒有資格出現在程處默麵前,隻有王彪,因為王虎的緣故,算是與程處默相識。
天黑前,滾石擂木到位,壞消息也到位。
在藍田縣的有意驅使下,已經轉變為匪的流民繞過藍田縣城,一路奔小王莊出發,看模樣有好幾千人。
王家,又是該死的王家!
不能氣,不能急,不能亂了方寸……
晨曦,王惡趕到第一個關口,看到一幅讓人震怖的景象。
幾千號人,沒有呼喊,沒有哭泣,眼裏閃耀著野獸一般的光芒,雖然沒有足夠的武器,但是,鋤頭、鎬、木棍、菜刀乃至於路邊的石塊,甚至是手指、牙齒,都是他們的武器。
反正已經一無所有了,除了一條爛命,還有甚可以失去的?
“隻要你們老實的放下武器,額們可以給你們施粥。”不太甘心的史可郎跳到陣前喊話。
處過絕境的史可郎,終究有一顆俠義心腸,不忍心弄死這許多人,給他們一個機會多好?
無數的麵容抬起,露出一雙雙腥紅的眼睛。
“晚咧!額們已經吃過人肉,不可能再回頭!這該死的世道,該死的官府,逼著額們做鬼!嗬嗬,當額們把那貪官煮吃了時,心頭是多麽的暢快!既然這世道容不了額們,那額們就毀滅這世道!”一名衣著襤褸的漢子麵上現出獰笑,揮著一把手斧向前衝。
沉默著,這些匪徒慢慢地前進,繼而加快了速度。
地麵忽然陷了下去,無數的匪徒,不分男女老少,陷了下去,被林立的尖竹杆紮成了肉串,死的死、傷的傷,卻沒有一個呼號的,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這是一種怎樣的絕望啊!
史可郎歎息著回陣,微微搖頭,王惡卻已經懂了他的意思。
吃過人肉,當了畜生,就再也變不回人了!
沉默著,匪徒投入一塊塊的泥土石塊進陷阱,順帶將竹杆上,已死去的、未死去的同伴直接埋葬,哪怕他們是自已最親近的人。
“看到了嗎?他們對自已人尚且這麽狠,小王莊要落到他們手裏會是什麽樣子?為了額們的阿耶阿娘、阿兄阿弟,拚了!”王惡當場進行總動員。
“拚了!”沒經曆過廝殺、多少有些心虛的青壯們瞬間恢複了勇氣。
是啊!額們如果畏懼了、退縮了,阿耶阿娘怎麽辦?更何況,垂垂老朽的族老就在身旁,一步不退!
匪徒們開始衝坡,很緩慢、很堅定,一步步向前,哪怕是再大的險阻也不能讓他們卻步!
昆侖奴聽著號令,推下一塊塊滾石,石頭帶著驚人的力度翻滾,擦著就傷,撞著就死!不用多久,山坡已經成了一片血肉場。
然而,這並沒有讓匪徒們停下腳步,前赴後繼,黑壓壓的人群如潮水般湧來,在足夠大的數量麵前,沒有甚能讓他們止步。
滾石、擂木拚命的放出,收割了一條又一條的性命,甚至連那些菜雞級別的射手都開始出手,敵人太密集了,即便是閉著眼睛,隻要往前射,基本能射中匪徒。
“讓開!”桂花吼著,推動一輛糞車到前方,猛然倒了下去,滾燙的糞汁讓匪徒們中者滿地翻滾,卻連一聲慘嚎都沒有。
接二連三,滾燙的糞汁讓前方成了一片禁區。
不是因為臭和髒,在生命麵前,這些都不是問題,關鍵是糞汁實在是超出了人類的忍受極限。
終於,匪徒們意識到不能這樣盲目的衝鋒,僅這一段時間,就已經丟了幾百條性命!照這樣下去,有多少人夠死的!
幾個被臨時推舉出來的首領商議了一陣,結果並沒有任何改變——他們中間沒有府兵、沒有讀書人,都是些腦子一熱起來造反的莊稼漢,要他們出主意,實在太難為人咧。
休戰時間,小王莊的婆姨趕緊送飯到關口,王惡就著關口下的糞味,無語的咀嚼炊餅。
入,這真是史可郎家親戚,史珍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