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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匪徒(二)

  長安的城門緩緩洞開,雍州府兵打著嗬欠,懶洋洋地站成兩列。


  城門處,排第一的,是個狼狽不堪的的年輕人,身上髒得像在泥潭裏滾了幾遍,葛布衣裳也破了幾道口子,唯有一張臉是幹幹淨淨的,身後還牽了一匹略覺眼熟的小馬駒。


  年輕人進城,翻身上馬,動作略為笨拙的向前方馳去。


  隻一個下午帶一夜,心急如焚卻馬術不精的王彪足足跌下馬二十八次,幸好小馬駒溫順,才遍體鱗傷卻又不傷到筋骨。


  身上的衣物顧不了,臉卻是要洗幹淨的。


  這不僅是身為先生的矜持,更是進入兩個國公府報信的憑據!臉上髒得看不見麵目,誰敢讓你進去?平白耽誤了時間!

  跌多了,王彪對馬術也有一點心得,雖然依舊笨拙,但至少是不摔了。


  這一刻,王彪對常升談及君子六藝為甚要有騎,有了一個深刻的了解。


  逃命啊、報信啊,你不會騎怎麽辦?等死麽?

  問了幾次路,馭馬到盧國公府門前,門子的兩眼瞪得溜圓:“這不是藍田縣子的小馬駒嗎?噝,這是出大事了!快進來!”


  正在練馬槊的程處默意氣風發,馬槊接連挑翻兩個木人,頓時左右顧盼,覺得天下英雄,唯額程處默與阿耶矣。


  “少郎君,不好了!”程處默的貼身小廝旋風般的衝進來。


  “放屁,額好得很!”程處默指著小廝。“若是胡說,仔細屁股!”


  “小王莊來人,叫王彪,說是那個力氣大的王虎的兄弟,現在教授蒙學,一身狼藉,牽著藍田縣子的愛馬,要見少郎君。”小廝知道威脅屁股隻是程處默的戲言,但顧不上陪他玩笑了。


  程處默驟然吸了一口大氣。


  出大事咧!


  縱馬闖到前院,程處默聽王彪說完情況,立時安排起來:“來人,去鄂國公府報信,就問尉遲寶琳去不去!快馬去莊上調集一百部曲,額換上衣甲,馬上出去!安排人給王彪洗漱更衣療傷!快!”


  “少郎君,調集部曲,茲事體大,要不要稟告阿郎一聲……”管家有些遲疑。


  “阿耶在上朝!等他知道了,王惡都涼了!快去!出了事,額來扛!”程處默一連聲地催促。


  程處默全副披掛的出城,倒也沒引起多少關注,可他調集一百部曲出動,這等大事,鐵三十三怎能裝作不知道?即便是朝會,消息也從力士手上傳遞到皇帝手上。


  李世民看過消息,心中起了微微的波瀾,幹咳一聲,打斷了某禦使又臭又長、空洞無物的發言,目光掃向程咬金:“知節,程處默調集一百部曲,是要去幹甚?”


  程咬金一臉懵:“臣不知道哇!”


  “陛下,臣彈劾程咬金擅動部曲,圖謀不軌!”有禦使如嗅到血腥的鯊魚般撲了上來,反正禦使風聞奏事,即便最後查無實據,難道你還能咬回來??彈劾一個皇帝的愛將,這名聲定然能直上雲霄。


  程咬金冷眼看著這些禦使,心內卻已經分辨,王家的、盧家的、李家的……嗬嗬,等事實過了,讓你們知道何為寬宏大量混世魔王。


  不過,程處默已經很久沒胡鬧咧,突然調集部曲,一定事出有因,這一點程咬金可以肯定,再怎麽胡鬧,程處默也不敢往這犯忌諱的事情上亂來。


  “想來臣家中應當有人到午門外報信,陛下不妨召集過來一問。”程咬金自信滿滿的說。至於是不是真自信,仁者見仁。


  尉遲恭滿臉的壞笑:“老魔頭,闖禍了吧?惹事了吧?要是額,就把他揍一頓,隻要不揍死,就往死裏揍!”


  別人隻看到尉遲恭在損程咬金,李世民卻知道,尉遲恭這是在婉轉的替程咬金說情:陛下啊,這混世魔王又闖禍咧!不過,應當沒有異心。


  李世民冷哼一聲:“你就甭幸災樂禍咧,你家尉遲寶琳也率一百部曲出去咧。”


  尉遲恭兩眼瞪得溜圓,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尉遲寶琳額滴娃呀,你這是幹甚哩,知不知道有可能這一出動,聖眷就沒咧!


  禦使們反倒是集體失聲,仿佛從未聽過此事。


  得罪一個渾人不要緊,得罪了兩個,這兩個渾人相互間言語一激,掄動拳頭,這黴就倒大咯!

  盧國公府的管家上殿,看見程咬金,立時苦著臉過來稟告:“阿郎,今早,藍田小王莊派人騎藍田縣子的馬駒到府上求援,說是流民進入藍田縣,有化匪的跡象,縣子要親自鎮守小王莊,隻能派蒙學先生出來,少郎君勃然大怒,說是朗朗青天,堂堂天子腳下,若是教一群流寇把一位爵爺害了,這才是天大的笑話,因為情況危急,少郎君自點了一百部曲相隨,遣老奴到午門外等候稟告。”


  其他的內容真實無虛,至於程處默雲雲,那純粹是老管家往他麵上貼金了,以程處默粗魯不文的性子,嗬嗬。


  李世民心裏已了如明鏡。


  得,連尉遲寶琳的解釋都省了。


  禦使大夫魏征出班,很認真地看向尚書左仆射兼門下省平章裴寂:“請問裴平章,門下省是否收到藍田縣關於流民的奏章?”


  裴寂睜開眼,在腦中迅速過濾了一遍,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


  眾皆嘩然。


  太原王家一係的官員心頭暗惱。


  王文成這頭豬!不,豬都不如!


  額們王家是和王惡有過節,你就是想害王惡,暗中驅趕匪徒去禍害小王莊,也麻煩用你那不多的腦仁想想,“及時”送上奏章會死嗎?你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陛下,臣彈劾藍田縣令王文成控製流民不力,且不及時上報朝廷,請陛下嚴懲!”站出來彈劾的禦使是王家人,這騷操作讓人看得目瞪口呆,仔細一想卻又明白,王家這是鐵了心拋棄腦子不夠用的王文成了。


  “請陛下嚴懲!”王家一係的帶頭,其餘的官員憤然跟上。


  流民鬧到藍田了,朝廷卻不知,日後是不是要等到別人兵臨長安了額們才知道?


  不殺不足以平官憤!


  “知節挑左武衛一千精兵,助藍田平亂,並將藍田縣令王文成擒回長安問罪,並揍程處默與尉遲寶琳一頓!高士廉,吏部立即下文,由藍田縣丞蕭勝升任縣令,責令其肅清藍田的吏治。就這樣。”李世民幹淨利落的下令。


  哈,程處默、尉遲寶琳揍一頓就完事咧?陛下你這是對臣子還是對子侄?


  有禦使不服氣地想繼續出班彈劾,卻被同僚死死扯住袖子。


  陛下已經下了結論,朝中隻需要執行,你這時候還質疑,是真以為當年的天策大將軍是吃齋念佛的?你又不是那一心求死的魏噴子!

  關口前,滾石、擂木已經消耗殆盡,箭矢,連用竹子削的都發射完了,昆侖奴、新羅婢與莊民們早已精疲力盡。


  “帶上族老,撤到第二個關口!”王惡拔刀。“護莊隊,跟我上!”


  “額不走!”族老倔強地站著,奈何兩個昆侖奴把他抬了回去。


  麵對了太多的血腥,護莊隊已經沒有了畏懼,或者說,麻木了,隻知道機械地隨著王惡衝鋒、出刀。


  王平衝下,揮刀,平日裏無數次的練習,這些動作已經成了本能,刀鋒瞬間掠過兩個匪徒的咽喉,兩道血箭飆出,王平已經前衝,哪裏顧得身後倒下的屍首?什麽第一次殺人的悸動、惡心、嘔吐,隻要額速度快,一切都不存在!

  手持精鋼打造的橫刀,若還不能殺過這群完全沒有訓練、手中隻有簡陋武器的匪徒,額,王平,就白來世上走一趟咧!


  王惡橫刀翻飛,隻是快速的割喉,身上濺來的鮮血早將灰色布衣染成了紅色,看上去像個凜凜殺神。多虧了程處默的惡補,王惡的基礎夯實了,出刀更快、更直接,完全拋棄花哨的動作,效率尤為出眾,王平手刃三敵的工夫,他已經割了五喉。


  當然,和誰比也別和史可郎那變態比,那簡直是在虐心。


  隻見史可郎前衝,隨即一片片的敵人倒下,全部是喉頭一劍,連血跡都隻有淡淡一絲,果然專業的就是厲害。


  事實上,淩亂的匪徒已經漸漸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團夥,每一個團夥都有一個或多個首領,但麵對一個人就能剿滅一個小團夥的史可郎麵前,原本無視生死的匪徒終究還是氣餒了。


  桂花手持馬刀,殺得氣勢如虹,所到之處,漫天血花,可惜直接致命的並不多。並不是桂花心軟,隻是,本能地,她的馬刀會避開要害。


  “桂花你做甚!”王平的咆哮聲響起。“你少殺一人,額們就會因此多一個敵人!硬起心腸,揮刀,直取喉嚨!”


  桂花本能地按指引去做,刀光過處,一蓬蓬鮮血濺出,桂花忍不住尖叫。


  “有甚大不了的,想想,就當你過年殺豬,血流出來,美不美?”王平叫道。


  “美!”桂花尖叫著,繼續揮刀斬出,隻是眼角有些濕潤。


  “你小兩口在幹嘛呢?動作快點!側麵有缺口,補上!”王惡一刀撂翻一名比較強壯的匪徒,揮手擦去額角的汗水,結果額角立刻被手上的血液糊住了。


  桂花奇異的沒有一句反駁,臉色微紅的轉戰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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