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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反噬

  郭晴林果然很快回來, 面色赤紅氣喘吁吁。此處離長信宮滴翠閣絕對算不上近,對於他這種可算是養尊處優的大太監來說, 來回跑一趟也難怪會累成這樣。


  但長安還要檢驗冊子的真偽。她上次對這冊子沒有重視,冊子上記的又都是瑣事,所以她並沒能記清楚內容, 但她記得在這冊子的某一頁, 有一個字的最後一筆寫糊了。


  她在這本冊子上找到了那個寫糊了的字, 遂抬頭對郭晴林笑道:「謝謝師父,那徒兒先回去了。」


  「局勢未明之前, 這本冊子你最好先不要交給慕容泓,關鍵時刻,能用來保你的命。」郭晴林忽道。


  長安愣了一下,笑意微斂, 道:「原來這冊子是師父用來保命的啊, 師父放心,他廢了, 今後由徒兒來保護您。」她行了一禮,退出內室,將黑斗篷留給了郭晴林。


  出了郭晴林的房間后, 長安沒有回自己房裡,而是直接去找褚翔。


  褚翔似乎剛想上床睡覺, 門開得挺快, 卻披著衣裳。


  一開門見長安站在那裡, 又聞見一股子血腥味, 他神色一凜,問:「怎麼了?」


  長安道:「沒事,我摔了一跤,蹭破點皮。有傷葯嗎?」


  褚翔狐疑地看著她,以這血腥味的濃度來判斷,可不止蹭破點皮那麼簡單。


  「是嗎?哪兒蹭破了,給我瞧瞧?」他道。


  長安弔兒郎當道:「不給算了。」她把那本冊子往褚翔胸前一拍,道:「這是陛下要的,勞駕你給送去吧。」說完轉身想走。


  褚翔伸手扣住她的肩,他慣用右手,長安又是背對他,結果可想而知。


  長安痛得倒吸口冷氣,褚翔也發現她肩部衣服的布料是濕的,收回手借著屋裡的燈光一看,掌心一片殷紅。


  他當即扯著長安的左胳膊將她拉進房中,關上門問:「到底怎麼回事?有人襲擊你?」


  長安看著他道:「你我都是為陛下辦事的,我什麼時候對你盤根究底了嗎?」


  「但是如果有人在長樂宮襲擊你,這事我就必須得管,這是我的職責。」褚翔道。


  「我跟你說過了,沒人襲擊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長安一副『我就不說實話你能拿我怎樣』的無賴樣。


  褚翔轉身進內室把燈盞和傷葯都拿了出來,放到外間的桌上,言簡意賅地命令長安:「脫。」


  長安:「……」


  「我不習慣在旁人面前袒露身體。」她道。


  「都是男人,你怕什麼?你的肩還在流血。」褚翔蹙眉。


  「都是男人就沒關係么?那你現在把褲子脫了我看看。」長安往桌沿上一靠,目光興味地往褚翔下半身繞了一圈。


  「你不要胡攪蠻纏,這是一回事么?」


  「怎麼就不是一回事了?都是自己身上長的肉,上面能看,下面就不能看,你這是厚此薄彼。」


  褚翔無言以對,兩人僵持片刻,他將傷葯往長安手裡一塞,道:「得了得了,你自己回去包紮吧。好心當成驢肝肺。」


  長安笑了起來,揮揮手中的傷葯道:「謝啦,別忘了把冊子給陛下送去,很重要。」


  回到自己房間所在的那一排廂房前,長安先叫長壽頂自己的差去甘露殿值夜,又讓長福給她打了水到房內,這才關上門開始處理自己的傷口。


  脫下衣服,肩頭傷處血肉模糊,整條右臂都鮮血淋漓的。方才在外面綳著神經還不覺得有多痛,如今徹底放鬆下來才覺著真是鑽心地痛。


  長安一邊擦洗著自己的右臂一邊想,人家宮鬥不過動動腦筋磨磨嘴皮子,她倒好,腦和嘴一樣沒少動不說,時不時的還要上演全武行,今天要不是帶了這鐵盒子,就栽在黑斗篷手裡了。


  好在她廢了黑斗篷一隻手,以後在這宮裡,能靠武力值威脅她的人又少一個。


  黑斗篷今天傷得不輕,短時間內應該只能躲在郭晴林房裡養傷了,這是否是個可乘之機呢?


  長安一走神,動作間不慎碰到自己的傷口,疼得一哆嗦,忙集中精神不再胡思亂想。


  甘露殿,慕容泓還未入睡,見長壽來頂替長安值夜,不一會兒褚翔又來送冊子,他問褚翔:「長安呢?」


  褚翔道:「她摔了一跤,蹭破點皮。」


  慕容泓目光幽涼地看著他。


  「是他自己說的,」褚翔有些心虛地補充道,「屬下本來想替他上藥來著,他不要,屬下就把傷葯給他了。」


  「知道了,你回去吧。」慕容泓收回目光。


  褚翔退下后,長壽上來將宮燈里的燭芯剪了剪,試探地問:「陛下,您還看書嗎?」


  「不看了。」慕容泓將那本冊子遞給他,道:「放書架上去。」


  深夜,長安好不容易將自己收拾妥當,躺床上睡了。傷口很疼,一開始自是睡不著的,但後來太困了也就睡過去了。


  黑斗篷卻醒了,他是被痛醒的。


  胸口和肩頭的傷他知道是被長安用短箭射的,然而當他看到自己被包紮起來的右手腕,發現自己的右手完全無法動彈時,他才真正被驚到了。


  他霍然轉過頭看向躺在床里側的那個人。


  郭晴林一手支額側躺在他身邊,一張俊美的臉龐在燭光的映照下神采奕奕,見黑斗篷醒了,他笑著開口:「師父,你再也制不住我了。」


  「是你……?」羅泰不可置信。


  「誰讓師父昏過去了呢?以往只有我在師父面前昏過去的份,這還是第一次,師父在我面前昏過去呢。師父人事不省的模樣,格外好看……」郭晴林用手背輕蹭著羅泰的臉頰,話還沒說完就被羅泰反手一個耳光。


  郭晴林雖然三十齣頭了,但因為底子好,平時又注意保養,那臉還嫩得很,被羅泰抽了一巴掌后,白皙的皮膚上很快浮起一抹紅痕。


  他不以為意,連表情都未曾改變分毫,依然是那副心情愉悅的模樣,道:「看來師父真是傷得不輕,連打人都不疼了。」


  「陳佟曾跟我說你瘋了,我還不相信。看來你是真的瘋了。」羅泰注視著這個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男人,目光中全是失望之意。


  「我早就瘋了,師父真的不知么?」郭晴林被他的目光刺激到,猛然翻身起來摁住羅泰的雙臂罩在他身上氣喘咻咻道「從你讓我去伺候那個老女人的那天開始,我就瘋了!愛而不得,因愛生恨,那是你與她之間的事,為什麼要用我去報復她?叫我去伺候她,回來又拿鞭子抽我,你嫉妒么?我還噁心呢!」


  氣急敗壞地說到此處,郭晴林看著羅泰蘊含怒意的目光,又燦爛一笑,溫柔地低聲道:「現在好了,師父的右手廢了,再不能翻牆入室,也不能制毒行兇,更不能為自己報仇雪恨了。不過沒關係,一日為父,終身為父。師父也是父,以後,我養著你,給你養老送終。」


  「你想囚禁我?你覺得自己有這個本事?」羅泰開口嘲諷。


  「我知道師父背後有人,他們發現師父不見了,自然會來找我。但是他們不敢動我,因為這宮裡人雖然多,但獨獨找不出一個能替代我的,有能力替代我的,都在後宮的井底下埋著呢。師父,你覺著,我能替代你嗎?」郭晴林柔聲細語地問。


  羅泰冷笑:「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長安醒來時右肩還是很痛,枕席上有血跡。


  她動了動右臂,確定沒有傷到筋骨,估計是自己包紮不好的緣故。她不敢大意,穿戴洗漱完畢就直接去太醫院找許晉。天氣炎熱,別的不怕,就怕傷口感染。


  許晉還是老樣子,一身清爽地在御藥房與甘松他們一起把藥材搬到院中去晾曬。


  見長安來了,他放下手中的活,走過來問:「安公公這一大早的過來,所為何事?」


  長安瞥一眼自己右肩,道:「受了點傷,要勞煩許大夫幫忙處理一下。」


  許晉聞言,也無它法,只得帶她去了自己房裡。


  關上門凈了手,許晉回身,發現長安已經把外衣卸下一半,十五六歲的豆蔻少女,骨架纖細皮肉細嫩,頸部與雙肩瘦不露骨嬌若花枝,線條十分流暢優美。


  他心無波瀾,過去解開她肩部的布帶,將她的傷口略作清理之後,開始熟練地上藥。


  「許大夫也不問問,這傷口是如何來的么?」長安背對著他道。


  「安公公有如此一問,看來是認為這傷口的始作俑者與我有關了。」許晉手下動作不停,語調平靜。


  「許大夫真是冰雪聰明。」長安贊道,「與郭晴林有來往的那個黑斗篷,昨晚被我刺傷了,這幾天大約都得留在郭晴林那裡療傷,出不了宮。許大夫與其在這裡搬藥材,何不去蓮溪寺看看凈蓮姑娘呢?」


  「安公公何出此言?」許晉不為所動。


  「那妖人長了一張女人的臉,身上又有一股子檀香味,與蓮溪寺姑子們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我由他聯想到蓮溪寺,奇怪么?許大夫,我到現在才終於明白,因為你的凈蓮被這個黑斗篷給控制了,所以你才不得不為郭晴林做事對不對?不曾想郭晴卻是個做事完全不計後果的瘋子,所以你才想著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對嗎?」長安問。


  「安公公,玩火,是會自焚的。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勸你還是及時收手為好。省得我為自己留的這條後路,到最後也成了絕路。」許晉動作熟練,很快就幫長安包好了傷口。


  長安攏好衣裳,回身看著許晉道:「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許大夫何不把話跟雜家說清楚?」


  「明天后天都要來換藥,傷口不要沾水,十天之內右臂不要使力,不要拉扯到傷口。傷勢不算輕,你需要服藥。」許晉一邊整理藥箱一邊眉眼不抬道。


  長安:「……」


  「好,遵命!多謝許大夫。」長安拖長了調子道。


  片刻后,長安走出太醫院,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暗道:這才是個刀槍不入油鹽不進的。


  黑斗篷回不去,許晉都不去看凈蓮,看來這個黑斗篷還不是對他最主要的威脅,這裡面還有秘密可挖。她有種預感,這個秘密,或許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嚴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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