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失言·離開
(1)
透過半透明紗質屏風,安寧看見阮蘇南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夕陽漸漸滑落,手裏的煙已經累了長長的一節煙灰。這是她第一次看他抽煙,也是第一次看他這樣落寞的表情。她的心狠狠的疼起來。不明所以,隻為他疼。
香煙終於燃到盡頭,阮蘇南被燙得回神,轉身一看,安寧遠遠的在門口,一臉隱忍的悲傷。他想衝她笑,可不管他怎麽拚命咧開嘴角,笑容卻怎麽都無法綻放。
她終於走近,他簡單的招呼她:“坐。”
安寧依言坐下,不敢看他,隻是心不在焉的看著窗外的景色,遠處是一座山,山上有一棟白色的屋子,在蘇南大廈隻看到小小的白點,她曾經去過那裏,知道那是一對逃婚出來的夫婦自己動手建的房子,於是十分羨慕的說:“小隱隱於林,真好。”
阮蘇南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什麽都看不到,他忽然很生氣,為什麽每次她好像都能洞悉他的心事,而他對她,卻總是一無所知。於是冷笑一聲:“你有那樣聲名顯赫的男友,想要隱居怕是不可能的吧。”
安寧不做辯解,隻是淡淡的說:“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
“你要走我不留你,我隻想問一句,你為什麽要選我?”
“我不懂您的意思。”安寧裝糊塗。
“周安寧!”阮蘇南盡力克製著怒火,“你別跟我來這套!我又不是傻瓜!”
“我真的不懂您的意思。”
“好,那我提醒你。”阮蘇南臉上顯出邪肆的笑容,“在藍夜,在你男朋友的地盤,你為什麽選擇我與你一夜纏綿?為什麽選擇我做你初夜對象?”
安寧的臉頓時緋紅一片,她強作鎮定:“總監,我想您搞錯了,那一夜並不是我的初夜,並且我沒有選擇您,我選擇的是106號,如果您手上拿的是105或者107,我想我們現在都不會坐在這裏了。”
“是嗎?”阮蘇南冷笑,“那我倒要檢討了,我怎麽會粗暴到一個經驗豐富的女人生澀得如同初夜一般。”
安寧霍的站起,“總監,如果您找我來就是要和我說這些,那我想我可以走了。”
“不要走。”阮蘇南亦站起,拽住她的手,“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你原諒我,陪我好好吃這一頓飯,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樣期盼一個人與我一起吃飯了。”
“是好久了。”安寧反擊道,“恐怕有九年了。”
阮蘇南的眼睛睜大到不能再大,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在他麵前提九年了,第一次是在清悠度假村,他不屑夏天藍對季葵音七年的暗戀,她說“九年可以建立宏圖霸業,七年自然也可以。”他當時不以為意,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如此不可思議,她怎麽知道是九年,沒有那麽巧,她隨口一說就說對他距初戀失敗的年數,沒有那麽巧,她知道九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所以時時拿出來刺他,他簡直要瘋了,眼前這個女人到底什麽來路什麽目的,為什麽好像對他的一切都了然於胸!
他扼住她的手腕,凶狠的問她:“你到底是誰?”
她不動聲色,平靜的回答:“周安寧。”
他手上的力道漸漸加重,“我要你說實話,你到底是誰?你是不是她派來的?或者,你根本就是她,你整了容來看我笑話的,是不是!”
“不是。”她仍是平靜,雖然已經疼到眼眶泛紅。
“你給我說實話!”
“你放手!”她終於忍不住了,拚命的甩手,想要甩掉他的鉗製。
他卻用力的把她攬到懷中,眼淚朦朧,“不管怎麽樣,不管你是誰,不要走,好不好?”
安寧知道她應該推開他,狠心絕情的推開他,她知道她貪戀這一時的溫暖會帶來一輩子的傷,可她就是不願離開,她的腦袋控製不了她的心,她的眼淚簌簌落下來,沾在他的衣襟,她想,也許她可以在他身邊多留幾個月,等孩子大一些再走也來得及,也好讓孩子多親近親近爸爸,可是耳朵裏卻聽到他說:“安寧,把孩子打掉,跟我在一起。”
她這才清醒,他是誰,他是名動離城的阮恨寧啊,她怎麽可以不動聲色的留在他身邊,一定會被他發現的,如果他知道這孩子是他的會怎麽樣,會花一筆錢把她包養起來嗎?還是等她生下孩子後給她一筆錢要她離開?不管怎麽樣,都不會是她想要的結局。於是一把推開他,堅決的說:“我不會打掉孩子,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他悲憤交加:“為什麽!我哪一點比不上秦書城?”
她由著他誤會,卻說:“抱歉,我隻愛我孩子的父親。”
她最後一次和他告白,他卻不懂她的意思,她悲哀的想,也許她和他之間注定要這樣相悖而行,漸行漸遠……
(2)
那一頓晚餐最後不歡而散,第二日她去公司辦離職手續,還沒進去就聽見曉姿在和蔣娉婷據理力爭:“你別在這兒破壞主編姐姐的名譽了,林薇白的助理根本是個女的!”
“誰告訴你的?是她嗎?”蔣娉婷冷笑,“她當然會那樣說了,誰會承認自己為求利益不擇手段!”
“不信我們現在來給林薇白打電話,看看誰說的是真的!”曉姿堅決維護偶像的形象。
“你以為林薇白誰的電話都能接?我告訴你,我給她打她還不一定接呢,就不要說你這個沒名沒姓的小嘍囉了!”
“你……”
曉姿被蔣娉婷氣得麵紅耳赤,安寧走近辦公室,拍怕她的肩以示安慰,然後對蔣娉婷說:“你不要欺人太甚,欺負我就算了,要是我走之後你敢欺負曉姿我絕對會讓你追悔莫及。”淡淡的語調卻有一種莫名的威嚴。
蔣娉婷頓了一頓,“我欺負你?真是天大的笑話,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難道你沒有玩過一夜情嗎?”
“《夜半晴空》和《獨淚》的版權怎麽得來的你最清楚,別再顛倒黑白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蔣娉婷臉色發白,“周安寧,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麽叫我顛倒黑白?你在暗示我的《獨淚》得來不軌嗎?”
安寧收拾桌上的東西,看都不看她便說:“這是你說的,我什麽都沒說。”
“周安寧!”看安寧不理她,蔣娉婷惱羞成怒,拎起她桌上的一個玻璃杯便要砸下去,卻有一雙強有力的手止住了她,她轉過頭,原來是阮恨寧,他陰沉著臉,很不高興。
“總監。”蔣娉婷頓時收斂了不少,規規矩矩的向阮恨寧問好。
“蔣娉婷,你明天不用上班了。”
蔣娉婷大驚,連忙追問:“為什麽?”
“戀香不需要你這種搬弄是非的女人。”
阮蘇南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卻聽見安寧在後麵急切的喊他:“蘇南……”他瞬間呼吸為之一窒,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向她,然後問道:“你剛剛叫我什麽?”
安寧卻已知失言,於是改口:“總監,蔣娉婷在戀香這麽多年,您不能因為簡簡單單一句話就開除她,您沒這個權利……”
“少說廢話!”阮蘇南額頭青筋暴起,眼圈通紅,看上去非常駭人,他雙手扶住安寧的肩,逼視她的眼睛,“我問你剛剛叫我什麽!”
安寧咬緊嘴唇。低下頭。與阮蘇南冷冷對峙。忽然他的手機響起,他接起來,對方不知說了什麽,他卻方寸大亂,一邊說著“我馬上到”一邊往辦公室外麵跑去,跑到門口忽然又轉回來,對安寧說:“你不許走,跟我把話說清楚才可以走!”安寧點頭,他才重新飛跑出去。
可是她卻不能不走。如果說她沒有失言,她還可以若無其事的在他身邊多待幾天或者幾個月,可是現在,她一時情急居然喊了他“蘇南”,她還怎麽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