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咒未起一咒生
我打頭陣,空上斷後。
劉明想得周到,隨身帶了火石,他隨意從四周扯來一把草,撿來一根木棍,捆了點燃之後,製成一個簡易的火把遞給我。
我謝過他後接過,帶著狐狸望洞裏走去。
這是個漆黑而又潮濕的山洞,進來後四周都是滴答的水聲。
“烏鴉的氣味離我們越來越近了”狐狸提醒我道。
而我也在手中緊緊攥住了一張黃符。
這洞裏別有洞天,越向裏,洞裏便越是寬闊,待到了一處空曠的溶洞時,原本隻聞滴水聲的山洞裏遠遠 傳來一渾厚穩重的中年人之聲,在空曠的山洞之中,餘音不斷回旋。
“後輩們,我族與中東村之事本不與你們相幹,你們又何必要多管閑事,蹚這趟渾水”
我回答不出,望向最後的空上,畢竟是他決定要蹚這趟渾水的。
空上垂眸,稽首答道,“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中東村已為他們所作所為付出幾條生命的代價了,你又何必要將他們都趕盡殺絕”
“嗬嗬…”在山洞最深某處,聲音主人笑聲淒涼,“趕盡殺絕當初他誘我族類,將他們生吞活剝,在他們一村人圍著篝火大快朵頤之時,又何嚐不是想要將我族類趕盡殺絕你可以問問他們,去年殺的,就是現在家裏還掛著多少烘烤幹的我的族類!”他言辭激烈質問著。
空上望向劉明,隻見他羞愧地將頭低下,不敢與之對視,隻唯唯諾諾地答著,“沒…沒了…我們…自從發生邪門的事後,那些存貨…那些烘幹的烏鴉我們都給扔了…”
看來,劉明還瞞著不少啊,空上一臉失望。
“嗬!這就是人類”聲音主人繼續譏笑,“若不是他們對我族類濫捕濫殺,又何至於到今天這步境地”
劉明見空上隻不住搖頭未再為他們說話,唯有自己裝慘申辯道:“那年旱災辛苦一年的糧食顆粒無收,我們實在是逼不得以才出此下策,獵捕仙人的族類果腹,求求仙人饒過我們這次吧!”此時他也顧不得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了,跪在地上朝著那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的山洞裏叩頭不止。
“鼠輩!憑你也配和我說話?!”嗬斥聲中,一束青光從黑暗中疾速向劉明襲來。
空上拂袖一擋,春風拂麵一般將光束掠過。
劉明被這一幕嚇得不輕,腿腳一軟癱在地上,望著那未知的黑暗怔愣許久,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又躲回了空上身後。
對現在的他來說,哪還管什麽一前一後最危險!這世上都沒有比空上身後還要安全的了!
“阿彌陀佛,施主,得饒人處且饒人,他不過是一凡人,吃五穀,得生死,大致在世間不過幾十年光景,而為他這幾十年壞你幾百年的道行,犯下人命過錯,修不成仙,入不得魔,不上不下,又是何必呢”
“中東村百餘口人的性命換我這百年道行倒也不虧!”那鴉王似已瘋魔,全然聽不進空上的話,“什麽仙不仙,魔不魔的,我已顧不了那許多,重要的是我能為我千千萬萬死去的族類討回一個公道!為我族白鴉先祖討回一個公道!”
聽鴉王提及白鴉,一直對空上與鴉王爭論什麽修行,報應心不在焉,到處神遊的狐狸登時精神高度集中,緊張得渾身皮毛豎起,立起耳朵跳著腳反駁道:“可別把靈素再扯進來!你們下咒作孽可不與它相幹!”
洞裏再次陷入安靜,許久後,那聲音再起,“我還道這和尚有點道法,半天時間不到就能輕而易舉地破了我布下的法陣,原來竟是你在背後相助,輕覓,幾百年沒見,你這老頭怎麽越活越回去了?連個人形都變化不出了是靈魂吃少了嗎?”
“什麽老頭!”狐狸炸毛跳起,“我走的一直都是風流倜儻,美豔絕倫的少男少女路線,什麽時候變過老頭了?”
鴉王悶著嗓子笑了幾聲,方才他與空上之間的劍拔弩張在此刻蕩然無存,“這麽多年了,你還是老樣子,還這般在意樣貌,若不是你當年變幻得如仙子一般的模樣也不能將我先祖迷得仙也不修,一心隻想與你廝守…不過說來,當年原本你們在靈烏山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你又為何突然不辭而別害得我先祖好一頓找…”
都什麽時候了!黑漆漆的洞裏,劉明依舊躲在空上身後瑟瑟發抖,我舉著一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的火把像個傻子似地站在這隊人前麵…
現在是嘮嗑敘舊的時候嗎?!
“唉…還說呢!那年我時運輩,下山之時好巧不巧地遇見一厲害老婦將我收了去,關在一塔裏不見天日!天無絕人之路,教裏校選,幸好我機智,哄騙了其中一位教徒,傻頭傻腦地將我從那塔裏帶出去…就為這還丟了我幾百年的道行,連人形都幻化不了了呢…”狐狸搖著尾巴唏噓。
傻頭傻腦…它貌似是在說我…
我不敢相信地再度回味了一下,最後拎起它的尾巴,懸空倒掛在半空中使勁晃著,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怎麽要不要給你倆開個茶會?!”
“咳咳…”鴉王看著舊友被晃得眼冒金星尷尬地幹咳了幾聲,“那狐狸算是我的故友,你們幾位私闖我家這事就算了,我也不追究了,你們就此回去,不要在管中東村那件破事了,實話告訴你,這件事我不會退讓半步!”
這森林什麽時候竟成他家了我翻了個白眼,果然是物以類聚,獸以群分,這臉皮跟狐狸是一樣的厚啊。
即便身體懸在半空之中,小腦漿快被搖成一團漿糊,可這狐狸依舊有話要說,“小鴉…聽哥一句勸,不要再執迷不悟下去啦!靈素也不想看見今天這一番局麵…嘔”再也憋不住,原本極為煽情的一番話還未說完它便大煞風景地吐了一地。
我掩著鼻子一臉嫌棄地將狐狸放下,看它難受的樣子,全無愧疚之心,誰叫它當我麵說我傻頭傻腦來著…
“你還是顧好自己吧”黑洞裏,鴉王滿是同情地道。
鴉王說得決絕,空上聽見不免眉頭緊皺。
“你當我們這幾人過來都是湊數的不成?你以為我們是來求你高抬貴手的?”對於鴉王展現出的高傲我已是不悅。
“不然呢”鴉王自信得理所當然。
“天地神靈,人鬼不知,明!”一聲輕吒,十幾張黃符紙飛起,自燃起火焰,向原本一片漆黑的洞穴深處飛去,所過之處皆如白晝,這些符紙約相距一米便貼在洞裏的岩璧之上,散發白光,為我們這行人照亮前路。
“哇!”阿欒從胖少年身後探出個頭,驚呼道,“姐姐好厲害!”
我得意地看了她一眼。
而就在我撒出的這十幾張符在岩壁上大概貼了十張時,那盡頭處便能隱約看見一個魁梧的身影。
那身影展開寬大的衣袖,於半空之中輕輕一拂,剩餘的符紙光芒湮滅,飄落在地,化為灰燼。
看見那個身影,阿欒吐著舌頭繼續躲回了胖少年的身後。
“我們走吧”趁著光亮,我帶著這行人向那個身影匆匆跑去。
在我們動時,那身影也開始動了,隻見在滲著水的岩壁上,那影子緩緩抬起手臂,十指成爪,當空抓來。
疾風呼嘯,雖相隔蜿蜒幾米,可那身影隔空一爪卻如觸手可及一般當麵向我們抓來,而首當其衝的便是為首的我。
我已有防備,正想出手抵擋之時,原在最末的空上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閃身上前,擋在我的麵前,推出一掌,與之相對。
一掌一爪,不過交鋒片刻,便已趨向平靜。
“你這已經是第二次接下我的招了,後輩,不錯啊”
暈倒在地的狐狸歪歪扭扭地站起,顯然是看不慣有人會比他更嘚瑟,“小鴉,你也進步不少,看這氣勢頗有我當年的風采呀”
…
對於硬湊上前刷存在感的狐狸,鴉王半天都未搭話。
想到剛才鴉王那個攻擊力,我們也不敢再貿然上前,一時雙方僵在原地,氣氛略顯尷尬。
我一把將搗亂的狐狸推開,叉腰指著那個黑影罵道,“喂!前麵的,別總躲在暗處傷人呀,是太醜見不得人嗎?有本事出來咱們真刀真槍地過上兩招,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啥都能輸氣勢不能輸!
“怎麽你也要和我過上兩招嗎?”
我退到空上的身後,拍著他的肩膀,說出上天入地的氣勢,“用不著我出馬,你先打贏空上再說”
狐狸這時也找到了狀態,跳回我的肩膀,搖著尾巴附和我道,“是呀,是呀,再厲害也終究隻是小鴉,當年我見你時你還是跟在靈素身後連人形都化不出來的小烏鴉,還記得那時候你最喜歡吃的就是…”
“夠夠…夠了…”
像是聽到這輩子最不願聽人提及的秘密,原本一直姿態高冷的烏鴉瞬間結巴暴走,未等狐狸說完,那黑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一個飛身向前,將狐狸從我的肩膀上擄走,捂著它的嘴,
“多少年的陳年往事了!還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