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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難逃魔纏心

  出了寺門不遠便有一輛馬車與一車夫在侯,我們四人乘著馬車顛簸一下午後,最終在一氣勢恢宏的大宅院停下。


  馬車一到,蹲守在院門口的一小廝一溜煙地向宅內跑去。


  我們四人前後剛下馬車,那小廝便扶著一須鬢灰白拄著拐杖的老者步履匆匆地往外走。


  “爹”見到老者,年輕男子疾步上前。


  “康兒”老者臉色紅潤,氣色極好,望著年輕男子笑得慈眉善目,他拱手彎腰向站在我身邊的那位女子行禮,“夫人路上辛苦了”


  女子攏緊外衫,將袒露的胸背盡數牢牢裹住後,再扶了扶垂下碎發散落的雲鬢,抬頭挺胸,很是端莊地屈身向老者還禮,“奴家…”話剛起,就已察覺到老者神色不悅,她急忙改口道,“婦人為老爺□□,這是本分,是佟管家客氣”


  老者雖點頭稱是,卻不為人所察覺地露出一個輕蔑的神情,轉瞬即逝。


  見到他點頭,女子神色一鬆,原僵直的身體鬆懈許多。


  “康兒,聖僧呢”老者環視一圈後,像未看見我與狐狸一般,連一個眼神都未給,轉頭望著年輕男子問道,語氣裏似有不悅。


  “爹,是這樣的,我們去的不巧,聖僧正在閉關,拒不見客,三無寺裏能人眾多,我請來了一位很有本事的小姐,她可是聖僧的貴賓…”


  “胡鬧!”還未等年輕男子說完,老者便已聲色俱厲地嗬斥道,拐杖柱地柱得“篤篤”響,“我要你去請的是聖僧,他既不來,你還回來幹什麽?!”


  “我請來的這位小姐也很有本事,爹您先見見若是不滿意再罵孩兒也不遲呀”年輕男子不服輸地爭辯著。


  見到倔強得跟自己年輕時如出一格的兒子,老者無力地歎了一口氣,“既然如此你便帶他們進來吧”


  依舊未給我與狐狸一個眼神,老者右手拄著拐杖,左手扶著小廝神態倨傲地轉身向宅院內走去。


  一描繪精致牡丹花開圖案的紅木桌前,靠著老者柱著的那根圓木拐杖,此時老者正手捧著一杯青花瓷的茶杯,坐在鋪了暗紅色浮光綢緞上用金絲線繡的五蝠捧壽圖案蒲團的紅木椅上,茶杯裏茶香繚繚,香氣撲鼻。


  那女子端靜賢淑地坐在他的側邊,隻揪著一塊手帕,百無聊賴地來回望著堂中諸人,大氣都不敢出。


  老者用杯蓋將茶碗中的茶葉拂開,輕呡一口,眼微微抬起略打量了站在他麵前連坐都未撈著的我與狐狸,淡淡道,“也不是何人說見就能見到我家老爺的,要先過了我這一關才可,說說看,你們是有何本事?”


  狐狸輕聲呲鼻,對如此傲慢輕視我們的老者非常不滿。


  站在我們旁邊的年輕男子尷尬地打著圓場,“小姐莫怪,我爹對老爺的事都格外小心謹慎”


  “小心謹慎是好,可是切莫因為自己這一腔子忠心而耽誤了給你家老爺治病”


  “此話怎說”


  “方才在外見這宅院裏似有一團陽氣徘徊半空之中,呈將泄之勢,隻怕這一時半刻裏便有人性命垂危,一口氣堵在喉嚨裏將散不散…”


  “嗬嗬…”老者輕蔑一笑,好似一口痰含在嘴裏吐不出來,“我活了這大半輩子,什麽人沒見過,小姑娘,你這些裝神弄鬼的話也就隻能騙騙那些沒經過事兒的年輕小夥子…”他有意無意地掃過年輕男子一眼。


  隻是他話音剛落,方才扶他進門的那位小廝便慌手慌腳地從門外趕著打臉而來。


  “佟管家,不好了…老爺剛剛像是被痰噎住了,一口氣堵在喉嚨裏怎麽都咽不下…守著的劉大夫拍他背拍了半餉都沒有好轉的痕跡…大夫叫我來跟你說一聲怕是要準備後事呢…”


  顧不得臉有多疼,佟管家被小廝這話嚇得臉發青,眼睛發直愣在原地,一雙如枯木老樹一般的手不可自控地抖動不止。


  “爹…”他這般模樣可把年輕男子嚇得不清,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寬慰道,“還是快請這位小姐去看看吧,您先別急,老爺興許還有救呢!”


  佟管家這才回神望向我,嘴唇微微抖動,“小師傅,剛剛莫怪我老人家倚老賣老,而是我家大老爺去得早,將老爺托付給我,為不負他所托,我這老人家不得不事事先為他馬前卒,唯恐他再行差錯步…”


  聽他說到這,一直在旁的女子不自在地站起,“那個…我先去看看老爺…”


  佟管家拿起手旁的拐杖,在年輕男子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起,“我們也去…您說是吧,小師傅”


  人命關天,若是這老爺一命嗚呼,我們這一趟也就白來了,所以我此時早已顧不得再諸多計較,點頭道:“那是當然,隻是事情緊急還是由您的兒子帶我們先行一步,您老隨後”


  “康兒,小師傅說得對,你帶她們先過去,我隨後就到”


  聽得佟管家吩咐,年輕男子將他挪交給一旁的小廝,又低聲叮囑一句“小心”後,隨著我一起腳步匆匆地離去。


  我們這幾人急惶惶地趕進一座藥香四溢的房間裏,剛一進門,原走在最後的女子哀嚎一聲,提著裙擺幾步上前,跪在床榻邊嘶聲哭嚎,“老爺呀!你可不能離我而去呀!你若就這麽走了,你讓我下半輩子可怎麽活呀!”


  我跟狐狸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從接近於專業水準的哭喪嚇了一跳,又驚歎於她神情變幻之快,情緒醞釀之足,那說來就來的淚如雨下…嘖嘖…我與狐狸咋舌不已,果然,沒點本事都不敢嫁豪門哪!

  女子哭得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一旁端著碗隨侍在側的男子正被她感染得撩起袖角擦著被感染得濕潤的眼角,他方才正準備為老爺上藥,卻被女子一屁股擠到了一旁。


  “夫人,您可節哀呀!老爺現在還有氣,我努努力,爭取將他救過來”這位大夫已經年過古稀,可憐他一把年紀,頭發都已稀鬆不見幾根,還要來日日夜夜費心照顧這病榻之人,一雙眼睛熬夜熬得烏青,隻怕再這般拖下去,這榻上之人還未斷氣,他先殉職了。


  年輕男子心下不忍,上前扶住這位大夫顫顫巍巍晃動的身子,“劉大夫,真是不好意思,你這年紀了還要煩你費心,我們實在也是沒有辦法啦,”


  這大夫吧嗒這幹癟的嘴道,“客氣什麽,憑我跟你父親這交情,而且你家老爺可是自小我看著長大,我也不忍心看他這麽年輕就走了…說起來他爹也是這個年歲就走的,難道這就是他們顧家的命數不成可憐他還沒有一兒半女,後都沒留下…


  他哆哆嗦嗦地將手裏的藥碗遞給佟康兒,碗底黑糊糊一層,往外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藥味,“你替我將這藥敷在你家老爺胸口上吧,死馬當活馬來醫,興許也還有救…”


  佟康兒將藥接過,扶著老大夫到一旁坐下,“您老可以歇歇啦,我已經從三無寺裏請了一位高人來”


  “高人高人好啊,三無寺裏那位聖僧年紀輕名號卻大,我時常聽人提起,說他仁心仁德,不光修為高,醫術也了得”


  佟康兒此時哪裏還有心思陪著老人家絮絮叨叨閑聊,一臉關心地看著已上床前為他家老爺診脈的我道,“如何?”


  我其實哪裏知道什麽懸絲診脈,隻是平日裏看空上診脈看得多了,學個樣子出來唬人罷了,“無妨…無妨”


  裝了片刻後,我直奔主題地運氣送進顧老爺體內,原本堵著一口氣,憋得臉紅艱難喘息不止的顧老爺於片刻之內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老大夫見狀急忙上前為他把脈,“真是神了!這小娃年紀不大,本事卻不小,將顧老爺從鬼門關裏拉了回來,現在暫時無礙了!但身體還是弱得很,需要休息”


  他這句話正好被拄著拐杖進來的佟管家聽了個正著,“天佑顧家,康兒,快至晌午了,想必兩位忙著趕路還未吃飯吧,還不快快備好酒席,款待兩位貴賓”


  隻不過是輸送一點真氣而已,見到這些人沒見過世麵的那副樣子,狐狸向天翻了個白眼,唯有聽得最後有好吃的,它的眼眸這才徒然亮了幾分。


  在大堂裏等候許久,佟管家帶著佟康兒這才姍姍來遲。


  “抱歉,讓諸位久等了,康兒,開始布菜吧”


  佟康兒點點頭,不過拍拍手掌的功夫,端菜等在門外的侍女們便魚貫而入。


  等他們等得心急的狐狸見到一桌子的菜,禮都不顧,主家還未開口請客入座,它便沒見過世麵一般一躍而上,挑了個位置隨意坐下,抓起筷子像模像樣地夾著菜,而且夾的無一不是肉菜。


  “這…”


  狐狸上桌,任佟管家再見多識廣都不禁詫異。


  “爹,這是三無寺裏養的靈獸,不是一般牲畜可比的,還會說人話呢!”佟康兒解釋道。


  “既是在三無寺修行的,常聽高僧祈福念經,自然與旁的不同”他神態自若地入座,居於上首。


  自上了宴席,這狐狸一心思地撲在了滿桌的珍饈美味之上,將酒桌上的推杯換盞人情世故全都一股腦地扔給了我。


  我的筷尖剛夾起一汁香肉厚的雞腿,那年輕男子端著一杯酒就站起來了,“小姐…”話剛出口,便惹得佟管家一瞪眼,“康兒,師傅乃是修行之人,不可以尋常稱呼”


  “是是是…孩兒無禮,還請小…師傅見諒,我先自罰一杯”說完,他仰頭將爽快地手中那杯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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