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難畫皮影人
“眾口鑠金,縣令為著自己的前程不得不多思多慮,所以,無論真相如何,寶才也隻能是員外府四起凶殺案的凶手”
“幸而天也助他,自寶才入獄這半個月以來,員外府裏再無命案,再加上寶才認罪畫押簽的認罪書,當然這張認罪書是寶才經過嚴刑拷打之後,意識模糊之時簽署的,可……不管如何,這件事總算有了個交代.……”
“員外去世,寶才入獄,寶成便順理成章地繼承了員外的家財,成了員外府的主人,故而寶才被判斬立決的消息傳來,員外府如一汪死水一般未掀起丁點波瀾,隻寶才被斬首的那日拍了一祖輩都在員外府裏當差的老仆人備了一食盒好菜,一壺好酒前去為寶才送行……”
“寶才死後,縣令總以為這事就這般了了,誰知幾日後的一早,又有人敲鼓報案,縣令升堂一問,竟又是員外府死了人,這次死的就是那位上刑場為寶才送行的那位老仆人,他是被一根兩指寬一米長的巨大鐵釘從心髒位置釘在樹上,死相詭異,嘴角向上揚起,眯眼含笑,而更詭異的是他的脖子上也有兩顆又黑又尖的牙印……”
“報案者是那老仆的兒子,他清早起床後想到父親自員外與寶才少爺相繼死後便一直捶胸揉腿嚷嚷著全身不舒服,便特意向管事的告了一天的假,預備帶老仆出府尋個好郎中瞧病,可未想去他房裏沒見著人,滿府找尋之下,最後是在府裏後院一偏僻少人之人發現了老仆的屍體”
“最近多是陰雨天氣,老仆犯了風濕,這後院離他的房間很遠,難視物的深更半夜,老仆怎可能一人獨自走到這裏?可奇怪的是,滿是泥濘的地上除了老仆的也再無旁人的鞋印”
“縣令接到報案後,頭皮直發麻,他心中雖有預感,寶成伏誅怕是一起屈打成招的冤假錯案,可為著自己的前途唯有硬著頭皮再派人前去員外府粗略過問後,支支吾吾地以是否是天災人禍,還待勘查為由含糊過去後,暫時將這件案子壓下不提”
“諸位看官請重點留意縣令口中提的一個詞,天災人禍,何為人禍,是人為的,他這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再引導知情人往冤鬼索命方向去想,以此來遮掩他對於這事上的無能”
“可天下無不透風的牆,這員外府又死了人的消息再次不脛而走,整個明軒城流言四起,有說是寶才不甘心如此就死,化為厲鬼四處殺人的,話音剛落,便有明白人反駁道,如果真是寶才冤鬼索命,這老仆是他斬首前員外府裏唯一為他送行的,他若要害人也不會害他,多半是官府辦了錯案,員外府凶殺案的凶手一直都沒抓到,寶才成了替死鬼”
“正當縣令頭疼該如何將這第二種傳得愈演愈烈的說法壓下之時,員外府凶殺案之事再次有了轉機,一丫鬟報案說她那晚看見了凶手,這丫鬟嚇得不輕,一張俏臉梨花帶雨,堂上見著縣令急忙叩首,還未發問便全盤脫出,說那晚府裏一與她相好的小廝約了她在府裏那偏僻處花前月下,誰料那小廝爽約沒來,她正要走時便看見老仆步履蹣跚地從遠處走來”
“那老仆步伐僵硬,就像是一隻提線的木偶一般,同初看隻覺得怪異,細看之下原來他走時竟是一邊手腳並用,同手同腳,丫鬟以為是這老仆犯了夜遊症,正想叫他時,卻赫然發現在離老仆身後不遠,在月光之下,還有一人的影子”
“那人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地跟在老仆身後,“嗒嗒”的鞋子敲打著地麵,可詭異的是,雖踏得生響,可泥濘的地麵上未留下任何痕跡,丫鬟說到這臉色已由白轉青,唇畔咬得發紫,這聲音似催命符一般驅使著老仆步步走向樹下,那人遞給他一根手上拿著的巨大鐵釘,嘬出一聲口哨過後,這老仆就像不知疼痛為何物的行屍走肉一般,瀕死之人,也不知他哪裏來的力氣,背靠大樹,徒手將鐵釘一寸一寸地插進自己的胸膛,最後牢牢地將自己釘在樹上”
“老仆仰頭向天吐出最後一口氣,頭往下一耷拉,再也沒了氣息,而他吐出的那口氣在月光下化作實質一般,變作銀色的絲線,隨著那人嘴唇微張,吞吸吐納,絲絲縷縷向那人空中鑽去……”
“縣令耐心等了許久,見丫鬟神情恍惚地絮叨半天,還未說出看見跟在老仆身後的那人是誰,急忙追問,那丫鬟全身哆嗦得更加厲害了,匍匐在地,頭埋得低低的,緩緩從口中吐露幾字,少爺寶成……”
“縣令一臉震驚地望著那丫鬟匍匐在地的背影良久未曾說話,實話說來,這個答案在他意料之外,可細想之下,有寶才入獄,才有員外歸西,有員外歸西他才會騎虎難下,不得不判寶才斬立決,這一環扣一環……最終最大受益的不就是白撿巨額家財的寶成嗎?”
“有了那丫鬟的證供,縣令便開始下令前往員外府抓人,豈料在他們到了員外府時,府裏已是人去樓空,辦案的捕快將整個員外府裏走了個遍都未見一個人影,隻是他們來夥房時,灶台的火還在燒,鍋裏的饅頭還是熱的,來井邊時,水桶架在繩子上隻向上打了一半……這一切的征兆都在向他證明府裏這些人的消失是突然的……”
“員外府地處明軒城中心地帶,周圍擺攤販子眾多,經過捕快一位位詢問,都表示今日員外府安靜得有些詭異,細細一想均未見府裏有人出入過……將這消息上報給縣令之後,縣令腦中閃過百般念頭,依舊想不出個所以然,隻將那員外府裏外貼上封條,將往事塵封……未想到員外千方百計要為自己留下一後,以保員外府的長盛不衰,最後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南柯一夢,能留下的不過是那個逃出來報案的小丫鬟……真是可憐可歎……”
酒館裏諸人聞言無不唏噓,場中靜寂許久,隻等劉掌櫃後話。
劉掌櫃抱拳,“諸位,今日說書到此結束”
武爺意猶未盡,“這就完了那寶成被抓住了嗎?員外府裏那些人又都去哪了”
場中角落處有一上了年紀的老人插話道,“我聽我祖父說過,我們宣城原就叫明軒城.……劉掌櫃,你說的這故事怕不是什麽編出來的故事吧”
劉掌櫃笑道,“這故事也是我從一老瞎子口中聽到的,其中有什麽緣故我可不知道,大家當聽個樂兒,笑笑也就過了”說罷,諱莫如深地向大家抱拳拱手,繼續回到櫃台後扒拉起了算盤。
武爺聳聳肩,對他來說那隻是個故事,即便好奇也不過一陣,低頭將幾杯悶酒喝下肚之後,不過須臾,便又精神為之一振,四下與人攀聊起來。
反倒是坐在他一旁的白爺一直心不在焉,點的那壺酒也未喝,拂袖而走。
太陽將落山時,那趕車送我來的老漢趕著馬車匆匆而來。
“小姐,天這麽冷,你怎麽站在門口等?”
冰天雪地裏,他嘴裏哈出的氣裏盡是酒氣。
“在裏麵坐得久了,出來站站活動一下筋骨”我看他雖喝得滿臉通紅,可精神抖擻,話都多了,渾不似來之前那般沉默寡言。
“你這樣還能駕車嗎?”
他拍著胸脯保證道,“雖下雪路滑,可這條路我不知走了多少遍,就是閉著眼睛都能回去,況且,還有我這匹老馬領路呢,我喝了酒,他可沒喝,還吃得飽飽的,您盡管放心好了 ”
他將一靛藍綢布荷包遞給我,“這是將你給我的那錠金子折散之後,扣除我的車錢還剩下的”
我接過那荷包看都未看,直接塞進懷裏之後,撩裙上了車。
見我如此信任他,那老漢高興得像個二八小夥,憨直地撓頭,而後緊跟其後地跳上馬車。
路上,老漢打開話匣子一般興致勃勃地一邊趕車一邊與我搭話,“小姐,方便問問你進城是要做什麽嗎?”
“打聽消息”
他笑了笑,“那你這一路可有收獲嗎”
我鬱悶地搖頭。
“在那種一流酒館出入的人不說穿綾羅綢緞,至少也得衣衫整潔,若是我們進去那小二是要翻白眼的,所以方才您叫我進去我沒進,您可別介意,而且我出入三教九流之地出入慣了,進去也是拘束得很……”
“說起那酒館,你可還記得在您進去之前出來的那人是誰嗎?”
“是誰?”
“宣城裏數一數二的人物白偉生!就連縣令大人都要稱他一聲白爺”
“哦”今天的一無所獲讓我有些漫不經心。
“最近白爺府裏可不怎麽太平,聽他家裏的一位長工說起,白府今年不知犯了什麽太歲,已經出了兩起命案,對外說一是失足淹死,一是殉情自殺,瞞得嚴嚴實實,一點口風都沒漏,還是坐上有人灌了這長工不少酒,他喝醉之後,這才吐露的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