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和尚真亦假
那兩孩子麵黃肌瘦,寒冬臘月的天氣還隻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單衣,腳兩人上的那雙布鞋破得都快成了拖鞋了。
妹妹明厘躲在哥哥明原身後,不時地從他身後伸出一張小臉望望我們。
我們四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站著,島皿毫無意識地躺著。
“咦……”連叔打了個哆嗦緊緊身上的棉襖,“你這屋子,關了門怎麽還跟外麵一樣冷啊,也沒個火爐?”
明原苦大仇深地上下打量完我,又瞧瞧地上的島皿,如果自己剛剛沒看錯,那人是躺著進來的?
此時趴在地上看稀奇的明厘已看出了究竟,指著島皿身下的那些小紙人興奮地道,“哥哥,好多紙人,還會動耶!”
那紙人聽到有人跟它們打招呼,出於禮貌,它們也激動地紛紛搖手回應,島皿的身體失去足夠的支撐,跌落在地將它們壓扁。
“呀!壓死了”明厘驚呼。
對於這些小紙人的蠢萌我也很無奈,反正現在已到這裏,島皿也不用它們再抬,我一勾手,被豎壓成一團紙的小紙人們一個個從島皿身下飛到小姑娘明厘麵前,一個清脆的響指過後,它們一個個又從一團廢紙便會那個軟萌的小紙人,歡快地圍著明厘飛來飛去。
這座冷清破舊的屋裏已許久沒有傳來過小姑娘銀鈴似的笑聲了,明原很是懷念,原本滿是愁容困苦的臉上不自覺地掛上一抹微笑。
小姑娘的快樂與他哥哥從頭到尾一直擰成一團,愁眉不展的模樣對比鮮明。
顯然,身為哥哥,明原為妹妹明厘擋下得太多。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把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都扛在自己身上,留給妹妹的隻有花好月圓。
“你是什麽人?是會變法術的神仙嗎?”
“不是,我隻是一個凡人學了一點法術而已”我點點他的鼻尖,“而且我現在還需要你們的幫助”
“我幫得了你們?”明原臉上露出不符年紀的苦笑自嘲,這些年來的朝不保夕他已經認清了現實。
“當然,如果你們幫不了我我也不會連夜走了十幾裏的路來這找你們……”
“那我們可以幫你什麽?”他依舊將信將疑,因為他實在不清楚,家徒四壁的他們還有什麽可以讓人惦記的。
“我需要你跟你妹妹的一點血來救那人的命”我指指躺在地上的島皿。
“我們的血能救命?”男孩像是聽到天下奇聞,他望向一旁的連叔,經曆得再多他終究也隻是個孩子。
連叔也不敢相信,“小姑娘,你大半夜的不睡覺,來逗我們玩?”他此刻越看我越像是個神經病了,還是個有法術的神經病。
“我是說真的”我一臉無奈。
連叔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倒是站在他一旁的明原,一直緊皺的那道眉又擰得深了幾分,他沉默半餉,突然開口問道,“如果……如果我幫你們,我可以得到什麽好處?”
如此明顯的暗示,我又怎會聽不懂,我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遞給他,“一百兩,就當是給你們的營養費了”
望著這張銀票,他一直擰緊的眉頭在此刻終於得到片刻的鬆弛,他接過這張銀票,確認好上麵的數字後,將那銀票貼身收好。
他從裏屋一個歪七扭八的櫥櫃裏拿出兩個缺了口的碗,然後再從案板上拿出一把已經微微生鏽的菜刀就要往自己的手上割。
“等一下”我快步上前手擋在菜刀前將他攔住,“你用這把匕首吧”我從懷裏掏出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遞給他。
那菜刀已經生鏽,用它來割極易導致這兩兄妹破傷風,要知道在這個年代一個小感冒都有可能要人的性命,他們若有什麽事那倒真是我的罪過了。
“嗯”他接過匕首,不需多用力,在受傷輕輕一劃,嫩白的手腕上便有一道紅線,這紅線越來越深,越來越大,最後流成一條流向碗裏的血河。
不過片刻,血便已盛滿一碗。
我從懷裏掏出空上給我的那瓶丸藥倒出一顆,用拇指與食指撚碎後,灑在他腕上的傷口上,然後再從我身上撕下一片衣角小心地為他將傷口包紮好。
流了一碗血,明原的臉上已微微有些蒼白,可他未作休息,將一旁與小紙人玩得不亦樂乎的妹妹明厘喚來,把匕首上他的血跡都擦幹淨後,拿出另一個空碗擺好。
“小厘,你將眼睛蒙住”明厘聽話的抬起另一隻手將自己的眼睛蒙住。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卻依舊未放下那隻哥哥叫她捂眼睛的那隻手。
盛滿一碗後,我為她在傷口上灑了一些藥粉包紮好,那小丫頭堅強得很,即便疼得眉頭快擰成一股麻繩可依舊未開口喚一聲疼。
“好了”我揉揉她的頭。
她將捂著眼睛的手放下,亮亮的眼睛衝我一笑,“謝謝姐姐”說完便蹦蹦跳跳地跑向一旁撐著臉等著她的小紙人。
不一會兒,房間裏再次傳來她的歡笑聲。
我小心地端著那兩碗血來到島皿身邊,將碗放在地上後,把他覆在臉上的黑紗掀開,身後傳來連叔以及明原的驚嚇聲。
顯然,他們被島皿這麽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嚇得不清。
我忍著自己的腿疼扶著他坐起,而後端起一碗血小心翼翼地喂進他的嘴裏。
如久旱逢甘雨,本以為他如今昏迷不醒要喂進去還需費些功夫,豈料,那血剛挨著他的嘴,他便被那股濃烈的血腥味吸引。
他坐起來,從我手裏將碗搶過,仰頭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將裏麵的血喝光,而後猶覺不夠,一臉貪婪地舔著沾著血的碗壁。
“這裏還有一碗”我將另一碗遞給他。
他根本無暇從那碗盛得滿滿的血當中分給我一個眼神,迫切接過後又將之一飲而盡。
喝光之後,他又依葫蘆畫瓢一般將碗壁舔了一遍,直到碗壁上被他舔得幹幹淨淨,一絲血都沒有後,他這才抬頭一臉茫然地望向前方。
他臉上的黑色的紋路漸漸消散,隻是眼皮子底下的猩紅在此刻暴露,並且,循著血的腥氣味他茫然的目光裏開始有了內容,他貪婪地望向一旁快樂得像個小精靈飛來飛去的明厘,喉嚨裏來回滾動,發出一陣低沉可怖的嘶吼聲,就好像一個沒有理智隻有欲望的野獸。
他身手敏捷地向明厘撲過去。
我上前擋在明厘麵前,手一揮,一掌打向他的左肩,將他拍向一旁。
“島皿,不可以”
我知道現在的他隻由本能驅使,根本不能控製自己,若讓他得手,明厘恐怕性命不保。
島皿有所緩和,眼裏的猩紅也逐漸褪去,望向我,恢複了理智,“安風……”
他叫出我的名字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腿腳不便,又帶上一個昏迷不醒的他一時不知該在何處落腳,“我可以在你們這裏休息一下嗎?天亮之後就走”經曆過剛剛那一幕,將妹妹明厘護在身後的明原還餘驚未定,一張小臉上滿是戒備之色。
方才島皿突然發狂的那一幕著實將他們嚇得不清,為了他與明厘的安危,不得以,他要當一個壞人……
“不……”他剛想開口相拒,看見我手上遞出的那錠金子後,硬生生地將後麵幾個字“咕嚕”一聲咽了下去。
他嘴角終於有了片刻的笑意,從見麵開始便一直緊皺的眉頭在此刻得到鬆弛,“不成問題……”
他樂嗬嗬地將金子接過,拿在嘴邊一咬,見到上麵的幾個牙印後,臉上的笑意更甚,他小心地將之收進自己的貼身衣物裏。
“連叔,今晚我可以去你家住一晚嗎?”
見連叔點頭後,明原急忙將還在與小紙人一起玩耍的明厘喚來,不顧她高高嘟起的嘴牽著她的手一起跟著連叔走了出去。
他們一走,我便指揮著小紙人將島皿抬上床,為他蓋好那床薄棉被後,便靠在床邊眯眼小憩。
天亮後,我便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將門大開,來人是明原與明厘,明原手裏捧著一個油紙包。
“姐姐,吃飯啦”他們進門後,將手上的油紙包打開,裏麵是四個還向外冒著熱氣的燒餅。
香噴噴的燒餅瞬間一勾起我的食欲,我也不再客氣,接過他們遞給我的那個。
昨下午光顧著逃命救人,連晚飯都未吃,頭大似的燒餅不過兩口便已吃光。
我不過癮地舔舔手上的燒餅油。
“姐姐,我這個給你吧”敏感的明厘察覺到我還沒吃飽,將自己黑乎乎的手上那個咬了一口燒餅遞給我,大大的眼睛裏都是不諳世事。
“小妹,你怎麽能把自己咬了一口的燒餅再給人家吃呢?”
“我……”明厘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將頭埋在胸前,半餉都未說出話。
“謝謝”我從她手裏將燒餅接過,三兩口地將燒餅吃完。
明厘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
我將油紙包裏剩下的那個燒餅遞給她,“我……我不要……”
“那位叔叔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你先吃罷,而且這燒餅太油膩,他剛醒可能也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