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臣付厲染,參見秦皇陛下!」付厲染但笑不語,疾步走近大殿,對著景帝深深拜下。殘顎疈曉
他本身的氣勢極強,這一拜雖然循規蹈矩,卻仍給人一種肆意狂放之感,並沒有尋常人為人臣子的那種謙卑。
一襲白衣勝雪,絲毫掩飾不住他內力的鋒芒。
婗靖的眼睛一亮,立時往前迎出去兩步,滿懷希望的欣喜道:「小舅舅!」
付厲染的目光從她臉上淡漠的一掃而過,那意思卻很明顯擺明了自己的立場——他們是自己人!
畢竟婗靖的死活是小,但是事關整個大晏皇室的清白,這事情就由不得他不重視了。
不過他雖名為此次的賜婚使,但是抵達雲都后的這段時間裡,除了當天跟隨送親的儀仗一同入宮時在眾人面前公然露過一次面意外,後面再都是單獨約見景帝來商討婗靖大婚的相關事宜,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人前卻還是頭一次。
景帝的目光不覺微微一沉,面上表情卻一如既往,淡淡的頷首道:「付國舅免禮,來人,給付國舅賜座!」
「謝陛下!」付厲染唇角微揚,眼底卻不見真實的笑意,只在太監們抬上來的那把椅子上從容座下。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聚焦在他身上,探究有之、驚艷有之,但最多感知到的還是他身上自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千里之外的冷傲之氣。
景帝微眯了眼睛打量他的同時已經擺擺手示意婢女奉上茶水,付厲染在他面前並不拘束,而是禮讓的接過那茶碗先抿了口茶,之後持著杯盞慢慢的開口道:「臣下聽聞這裡出了事所以冒昧的過來看看,秦皇陛下的臉色似乎不好,卻不知道太妃娘娘現下的情形如何了?」
今日宮裡前來赴宴的人多,柳太妃甫一出事消息就傳得沸沸揚揚,所以付厲染問得很直接,並無刻意遮掩之意。
「太醫和大夫正在裡面看診,情況不容樂觀。」景帝回答,神色凝重的又抬頭看了一眼秦霄,安撫道:「北靜王你放寬心,朕一定會讓他們想法子替太妃解毒,並且今日之事也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秦霄話不多,也許是因為過於擔心柳太妃的緣故,此時臉上就有幾分憔悴之色勉強拱手道:「謝皇兄恩典,此時此刻臣弟也只求母妃她能平安度過此劫,旁的都容后再說吧。」
他這話對景帝而言是個台階,而對梁太后和付厲染而言則是種妥協。
「王爺此言差矣,捉賊拿臟這種事還是要趁熱打鐵的!」付厲染饒有興緻的低頭攏著杯中茶葉,不動聲色的拒絕了他的好意,反而言辭鮮明道:「方才這裡發生的事付某已經有所耳聞,您也不必刻意給我留面子,太妃娘娘受屈此乃其一,而且此事關乎咱們兩國邦交,是非對錯還是當眾拿到檯面上來計較清楚的好,也省的彼此心裡起了隔閡,日後相處起來不自在。」
晏英沒有出現,這裡只有景帝最大,但是從全局考慮,在拿到確鑿的證據之前他卻並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僵,這也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親自開口質問婗靖的原因,畢竟西楚人虎視眈眈,若再同時和大晏人翻臉,這局面並不好控制。
此刻付厲染主動開口,情況就大不一樣。
「國舅的大義之言,讓朕深為折服,你所言不錯,就算只是為了證明你我兩國之間各自的誠意,今日也該當場將此事確認清楚!」景帝肅然點了點頭,繼而抬頭看向秦菁道:「朕有些乏了,關於今日之事的始末——」
「父皇!」然則不及景帝說完,秦蘇卻突然自藍淑妃身後生前一步道:「國舅大人方才並不在場,道聽途說難免有所疏漏,就讓兒臣代您把整個事情的始末再向他述說一遍吧。」
她的嘴角噙著濃厚的笑意,像是刻意掩藏了以往言語間的那種刻薄和跋扈,盈盈一笑的同時聲音聽起來也愈加的清脆明澈。
此時她的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付厲染的臉孔之上,眼底那種越發明媚的神情都讓秦菁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像是——
當年她每每看到蘇晉陽時候的那般模樣。
所以因為付厲染的出現秦蘇會舍了蘇晉陽而移情於他嗎?
想到上一世她們之間為了蘇晉陽而勢不兩立的種種,秦菁突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這事情發展下去想必會更有趣些。
景帝的話被貿然打斷眼下已經帶了幾分不耐,不過對於這種小事他也懶得計較,就順勢揮揮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有了這樣名正言順的理由,秦蘇的目光這便大大方方的移到付厲染身上,從頭到尾將這夜發生的一切,包括柳太妃中毒的始末到桂嬤嬤和秦菁之間爭論的種種說辭都細細重述了一遍,付厲染自始至終端坐品茶,眉間神色淡薄,不予評說。
期間莫如風給柳太妃診完脈從裡面的寢殿出來,但是礙著眼前的場面不好打擾就沒有馬上出聲,秦菁見他出來就悄聲的退出人群迎過去,兩人在內殿門口先就著柳太妃的情況耳語了兩句。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付厲染垂眸抿茶時目光似是不經意的往那個方向略過去一眼,擦過莫如風臉上的時候他的眸光突然一閃,就帶了幾分莫名的深意。
這邊秦蘇將一切交代了,最後還不忘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奏了秦菁一本道:「二皇姐也是一時衝動過急於替父皇分憂語氣才過分了些,應該也並非是真的要針對婗靖公主,請國舅大人就不要與她一般見識了。」
「謝謝皇妹你對本宮的維護,不過所有那些指證婗靖公主有嫌疑的話可都是桂嬤嬤說的呢,國舅大人又怎麼會不分青紅皂白責怪道本宮身上?」秦蘇話音剛落秦菁已經笑著介面,她款步過來卻並不是為了和秦蘇爭辯,緊接著話鋒一轉,肅穆了語氣轉向景帝道:「父皇,莫大夫已經重新給太妃娘娘把過脈了。」
景帝循了她的目光抬眸看向莫如風,秦霄已經搶先一步急切的迎上前去道:「我母妃怎麼樣了?」
「王爺稍安勿躁,太妃娘娘暫時無恙!」莫如風安撫性的微微一笑,然後上前對景帝見禮,景帝擺擺手示意他免了,單刀直入道:「你診治的結果如何?可有了為太妃化解體內殘毒的方子?」
莫如風點頭,恭敬回道:「回陛下,草民的診斷結果同林太醫大致相同,太妃體內毒素的確是通過飲食攝入,但這毒卻施的很巧妙,並非只是單一的一種毒藥,而是由三種藥性相剋的慢性毒藥調配了之後又混到她的飲食中讓她服下的。因為藥性相剋這幾種藥物相互作用並沒有讓她在中毒后的第一時間毒發,而這也剛好影響到了我對她中毒時間的判斷。」
聽他這樣一說,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的鬆了口氣。
景帝沉吟一聲道:「你是說太妃中毒有可能不是今天的事?」
「從我對藥理的分析上看的確是這樣!」莫如風道,他的態度卻保持的很客觀:「不過在配藥中這三味毒的具體分量我無法精確估算,所以也不能肯定她確切的中毒時間,也有一種可能就是在她今日服食的食物當中有什麼激發了體內藥力讓她毒發。不過解毒的方子我開出來了,方才也已經給林太醫確認過,事不宜遲,陛下還是趕快命人去照方抓藥先給太妃娘娘解毒再說吧!」
莫如風說話之間林太醫便呈了張方子上來,解釋道:「如果莫公子對那三味毒藥的判斷無誤,按此方抓藥就可將太妃娘娘體內毒素引出來!」
景帝沉迷丹藥,一貫對這些太醫的診斷之法都不是太看重,此時也只是草草掃了一眼,卻是蕭文皇后將方子接過去匆匆看了眼,急忙招呼管海盛道:「趕緊的,帶兩個人去御藥房抓藥!」
為了避嫌,也為了不要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這件事她並不吩咐自己身邊的人去辦。
「是,娘娘!」管海盛應聲,轉身帶了兩個婢女快步走了出去,待到他離開,景帝的目光便慢慢凜冽下來,陰測測的看著大殿中間桂嬤嬤跪伏在那裡的顫抖的脊背,冷聲道:「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太妃的毒還是在今日的喜宴上被人動的手腳嗎?」
「這——這——」桂嬤嬤沒有想到枝節橫生,早就被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嚇破了膽,只是她也明白開弓沒有回頭箭的道理,今日她站出來指證已經是把梁太后得罪的徹底,若是今日不能有一個了結,回頭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桂嬤嬤六神無主,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幾圈之後終於還是破釜沉舟,咬牙道:「可大夫方才也說只是有可能了,既然有可能是之前,那麼——」
「呵——」秦菁並沒有聽她說完就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打斷她道:「桂嬤嬤,事到如今你還要執迷不悟嗎?你到底是要扳倒皇祖母還是對婗靖公主看不過眼,倒不如明說了的好,再這樣強行爭辯下去,忠心護主的戲碼可就該變味了!」
梁太后和晏婗靖的身份都非同一般,哪怕只是有一丁點的可能能夠替她們洗掉嫌疑,也斷然再不會有人願意往這個方向繼續追究。
桂嬤嬤的後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再將這場戲繼續唱下去,但如果告饒的話,又沒有把握能不能逃過一劫,正在左右為難之時卻是付厲染慢慢開了口:「這樣以下犯上的惡奴榮安公主何必聽她廢話?拖下去亂棍打死也就是了!」
桂嬤嬤心跳一滯,急忙惶恐的抬頭去看景帝,而此時的景帝對她所持有的早就是欲殺之而後快的心情,是以她求饒的話根本就沒來得及說出口,下一刻隨著景帝的一個手勢四個侍衛已經上前架了她就要往殿外拖去。
「不——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奴婢只是護主心切才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桂嬤嬤這才是真的慌了,拚命的掙脫,可她畢竟是個婦人,即使平日里再怎麼強悍又哪能是幾個侍衛的對手,情急之下只能涕淚橫流的哭喊,眼見著就要被人拖出殿外,絕望之下她不由恨恨的看向正在殿內悠然品茶的付厲染,凄聲嚷道:「你們不能殺我,如果不是做賊心虛,你們憑什麼就這麼處置我,我不服不服!」
任憑她哭喊的再怎麼絕望和憤怒,這大殿之中也再沒有人多看她一眼,外頭侍衛堵了她的嘴,噼里啪啦的一陣悶響過後,不多時就有人回來複命:「陛下,已近斷氣了!」
景帝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的漠然點頭道:「割了她的舌頭,以儆效尤!」
侍衛應聲下去,每個人都各懷心思的沉默,大殿當中的氣氛便又恢復了一時的空洞。
桂嬤嬤以這樣的誣告罪名被處決,她指證梁太后和婗靖一事表面上就算揭過了,只是悠悠眾口想要阻塞,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畢竟真相併未浮出水面,背地裡總少不了人們的議論揣測。
最後付厲染放下茶碗,再度開口:「陛下,咱們善始善終,所謂的捉賊拿臟,如果陛下尚有疑慮,我便即刻讓人引了大總管去婗靖房裡查看一番就是,她若是真的藏了些不乾不淨的東西,我也肯定不會偏袒,都由陛下依照律法處置了就是。」付厲染說著兀自搖了搖頭,十分的不以為然,婗靖卻在聽到他說要景帝派人去搜查自己住處的時候著了急。
在皇室貴族之中尊卑位份劃分的十分鮮明,而且對女子的名聲更是看重的很,今日當著文武百官命婦小姐們的面,如果真的有人去搜了她的房間,即使搜不出什麼所謂的「罪證」,這本身對她的聲名也是個極大的妨礙。
「小舅舅——」情急之下她猛地上前一步,不可置通道:「這怎麼可以——」
「你退下!」付厲染淡淡的開口,語氣之中並無斥責之意,婗靖卻還是心頭一個輕顫,死咬著下唇默默的退了回去。
付厲染唇角帶了絲笑意,復又抬頭去看景帝:「陛下,婗靖那裡您儘管派人去查,不過有句話臣也要說在前頭,一會兒搜查的結果出來,如果此事真是婗靖所為,我晏氏責無旁貸會擔下這個責任,而若是證明此事與她無關,那麼今日之事便只作北靜王爺他們夫妻間的家務處理,日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可再提。」
若是婗靖對柳太妃下手,那麼晏氏和秦氏必定決裂,付厲染的這份擔當著是讓人折服。而相反,若是管海盛在婗靖那裡查驗不出什麼,這事兒歸為北靜王夫妻間的家事也算是全了婗靖的顏面。
不過話雖如此,婗靖畢竟身份特殊,可如果真的派人去查了她的寢宮,還是無疑在大晏皇室的臉上抽了一巴掌。
說白了,付厲染此舉就是故意在逼景帝就範,要讓他站出來公然袒護婗靖,這對婗靖以後在大秦的日子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保障。
景帝貴為帝王之尊,一生之中最恨莫過於受人脅迫,臉色當即便有了一瞬的暗沉。
秦菁深吸一口氣,剛要出來打圓場,冷不防裡面的寢殿里就傳出一個婢女驚懼的慘叫聲。
大殿之中的氣氛整個為之一凝,陸賢妃擰眉,下意識的脫口道:「怎麼回事?」
下一刻景帝已經霍的自座位上起身快步往裡面的前殿走去,眾人緊隨其後的跟進去,進門卻見一個婢女臉色慘白的摔在地上,腳邊一個打翻的銅盆,裡面水濺了一地。
「王——王爺——」驚懼之下她對所有人都視而不見,唯獨定定的望著緊跟在景帝身邊的秦霄。
秦霄上前一步,強壓下心裡的不安道:「發生什麼事了?」
那婢女癱在地上爬不起來,只顫巍巍的的抬手去指旁邊的大床,臉上神色驚懼卻怎麼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口中不斷的喃喃重複:「太妃,太妃,太妃她——」話到最後她也沒能說的完整,反正突然崩潰的嚎啕大哭起來。
後面跟進來的一眾嬪妃俱都面面相覷,秦霄心頭一顫,再等不得的兩步跨到床邊,不想卻只是撩開幔帳往裡面看了一眼就腳下一個踉蹌倒退了好幾步險些跌倒。
「王叔小心!」秦菁離的他近,不得已抬手扶了他一把,這一步上前剛好也看到那帳子里的情形,著實自認為定力驚人的她也是倒抽一口涼氣,臉上跟著瞬時失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