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好像是錦繡公主!」墨荷秀眉一擰,頗有幾分不解。虺璩丣曉
「御書房重地,敢在此處這般大聲喧嘩乃至謾罵的——縱觀我大秦朝上下,恐怕除了三皇姑也不會有第二個人了!」秦菁勾了勾唇角,眼中笑意怎麼都帶了絲諷刺。
如今秦蘇鐵了心的想要傍上蘇晉陽這棵大樹來渡劫,本來說起來無可厚非,錯就錯在不久以前景帝才剛剛應了錦繡公主的請求給蘇晉陽和秦寧指了婚,這樣一來她秦蘇可就不佔理了。
而錦繡公主是何許人也?平時無理也要鬧三分,怎麼可能由著她欺負到自己頭上來?
今日她敢鬧上御書房來,這件事上怕還有的折騰呢。
卻不知道,最後景帝會怎麼處理這事兒。
秦菁停滯不前,與墨荷兩人站在旁邊宮牆的暗影里遠遠的看著。
錦繡公主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了,罵的嗓子都有些啞了,最後詞窮,翻來覆去也就是些狐媚子、不要臉,仗著是皇帝的女兒就倒貼男人之類的粗鄙之詞。
秦蘇一直面向御書房的方向一動不動的跪著,任由她罵,從頭到尾莫說還口,甚至連看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錦繡公主被她這樣一直晾著,最後怒極,忽而一步搶上前去,將她拉起來用力的撕扯,一邊罵道:「你起來,你以為不說話就行了嗎?自己和男人苟合做了醜事不說,這會子你還有臉來求皇上?我要是你,早就一條繩子勒死算了,省的到處丟人現眼。」
秦蘇已經在這裡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本來就已經是強撐著等景帝出來看她一眼,這會兒被錦繡公主這般大力的揪打著只覺得頭暈眼花,虛弱的幾乎是要站不穩。
「你說!天底下那麼多男人你嫁誰不行?偏得要扒上蘇家來!」錦繡公主卻不管她站得穩站不穩,指著她的鼻子就是一頓罵:「蘇家和我們荊王府是被皇上金口玉言指了婚的,你還要點臉面不要?和你同出一個皇室,本宮都替你臉紅!我呸!」說話間還真就狠狠的啐了秦蘇一口。
秦蘇的眼神冰冷,抬手抹了把臉上的唾沫星子,不知道為什麼,錦繡公主在觸及到她眼中黑黢黢的神采時突然就本能的愣了一下。
秦蘇卻未與她爭執,抖開她的手,再次轉身面對御書房大門的方向直直的跪了下去。
彷彿是一拳打在了軟棉花上,錦繡公主只覺得胸口一堵,上去就再度將秦蘇一把揪起來,瘋了似的就要去抓她的臉。
小井子得了管海盛的吩咐在旁邊守了半天,以防萬一,這會兒一看錦繡公主真就動起手來,忙叫苦不迭的帶人衝上去將她拉住,一邊陪著小心好言相勸:「荊王妃息怒,這裡好歹是御書房,您就算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萬不可失了禮數啊!」
錦繡公主正在氣頭上,哪容幾個奴才爬到她的頭上來?
因為礙著她的身份,那兩個小太監本來就不敢對她太過強硬了,冷不防就被她一把甩開,小井子還不及反應面上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大嘴巴。
「滾!」錦繡公主跳腳大罵,「你個死奴才也敢搬出皇上來壓我,好啊,那你倒是去把皇上給我請出來,我倒要問問他,是怎麼教導出來的好女兒,自己做了不要臉的事兒,還這般不知羞恥的跑出來搶別人的姻緣,就算她是皇兄的女兒怎麼了?本宮就不信了,這天底下來有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錦繡公主披頭一頓罵,小井子連個還嘴的機會都沒有,回過神來夜色中又是啪的一聲脆響,秦蘇臉上已經是五道鮮紅的指印,腦袋都被打歪到了一邊。
「我叫你不要臉,小賤人!」錦繡公主士氣大盛,緊跟著亮了尖銳的指甲就要乘勝追擊。
「快,快攔著!」小井子著了慌,急忙撲上去一把拽住錦繡公主的裙角。
秦蘇其人的脾氣本來就和錦繡公主不相上下,本來一直忍到這會兒避免著與她正面衝突,實則還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再讓景帝對她怒上加怒。
奈何這錦繡公主太過霸道野蠻,若是真讓她抓花自己的臉,這下半輩子才是真的不要再見人了。
臉色火辣辣的疼,倒是讓她一時間清醒不少,趁著錦繡公主的腳步被小井子絆住,她扭頭過去也是毫不手軟的對著錦繡公主左右開弓還了她兩巴掌。
繼這兩個巴掌聲響過之後,這夜色之中瞬時出現了一種異常微妙的死寂氣氛。
幾個奴才都嚇的噤了聲,面面相覷,錦繡公主更是瞪大了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秦蘇是個小輩,而且今天這事兒她明擺著不佔理,這個沒臉沒皮的賤人居然敢動手打她?是瘋了不成?
秦蘇看著她臉上一副見鬼的表情,終是冷聲一笑,道:「這裡是御書房,三皇姑你還是收斂點的好,有些事別人不知道也便算了,難道和婉的這門親事就不是你死皮賴臉到皇祖母面前給她求來的嗎?」
言罷,她便是在此轉身,頂著一頭蓬亂的頭髮面對御書房大門的方向跪下。
錦繡公主是脾氣更是被她這兩句冷嘲熱諷的話刺激到了極致,不由分手又再叫罵著衝上去與她廝打。
只是之後任憑她再怎麼打罵,秦蘇都始終不置一言,保持著同樣的姿勢跪著,只就苦了小井子和那兩名內監,一邊得要極力拉著錦繡公主不讓她真的傷到秦蘇,一邊又不敢太用強,省的錦繡公主遷怒,整個場面混亂成一片。
秦菁帶著墨荷遠遠的看了一會兒,然後攏了攏身上大氅道:「我們回去吧!」
她今天特意走這一趟,卻連景帝的面都沒有見就要回去?難不成自家公主這便是來看熱鬧的?
「公主不是要見皇上嗎?」墨荷狐疑道。
「不用了,有三皇姑在這裡,本宮很放心。」秦菁道,目不斜視的繼續往前走。
墨荷略微遲疑一下,又回頭看了眼御書房前面亂成一團的場面,急忙快走兩步跟上秦菁的步子。
是夜,因為這兩個女人實在鬧得太凶,景帝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終於叫了他們進去說話。
這些消息是蘇沐傳遞迴來的,不過景帝御書房裡沒有安插進她的人去,至於他們到底都說了些什麼秦菁便不知道了,只是次日一早,天才剛亮她乾和宮的門板就被人拍的砰砰直響。
墨荷進來稟報的時候一臉的惶恐:「公主,是錦繡公主,奴婢好說歹說就是勸她不住。」
秦菁夜裡睡得晚,這會兒精神好不大好,又擁著被子在床上坐了會兒,半眯了眼睛沒說話。
墨荷見狀便有些不安道:「要不奴婢去請示了太後娘娘,讓人將她送出宮去吧?」
「不用了!」秦菁睜開眼睛,掀開被子穿鞋,「你去開門,讓她進來吧!」
「可是——」想著錦繡公主氣急敗壞的模樣,墨荷卻不放心,「她這會正在氣頭上,奴婢聽說前天夜裡她壓根沒有出宮,從御書房出來,先是在太後娘娘的萬壽宮外鬧了一通,太後娘娘沒肯見她,不知怎的,她扭頭便朝咱們這裡來了。」
「這個主意是本宮給她支的招,如今出了紕漏,她來找我在情理之中。」秦菁卻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見她還在遲疑就抬頭對她擺擺手道:「快去開門吧,沒得讓她踢壞了門板,本宮還得自己出銀子換。」
那錦繡公主的兇悍,一般人的確是很難招架。
墨荷聽她這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心裡的緊張情緒這才跟著稍稍平復下去一些,嗔了她一眼。
「去吧!」秦菁沖她露出一個笑容,囑咐道:「順便去把靈歌和旋舞給我叫來!」
眼見著昨天秦蘇當眾挨了耳刮子,墨荷對錦繡公主還是心有餘悸,聽聞秦菁此言甚覺有理,就點頭應下轉身去辦了。
秦菁晚上睡覺習慣打發了丫頭們出去,墨荷他們都是次日一早算好了她起床的時間才過來服侍的。
這會兒時候尚早,屋子裡沒有別人,秦菁就自己走過去從屏風上取下一件外衣披上,低頭卻見絨團兒不知何時溜了進來,正扒著她繡鞋的尖兒拿了爪子拚命的撓。
這傢伙是山野之物,並不是太喜歡冬日裡這屋內地龍所生的熱氣,所以晚間睡覺前秦菁總會把外間臨近後花園的那個窗子打開一個小的縫隙給它留著,待到它在外面玩膩了就自己進來。
也不知道前天夜裡在哪裡窩了一宿,它那毛髮上似是沾了不少的冷霜,這會兒進屋被熱氣一烘就化作了水珠,濕漉漉的一片。
「又去哪裡瘋了,弄的這一身!」秦菁笑著彎身將它抱起來,取了乾淨帕子坐在圓桌旁邊要給它擦,它卻不讓,只就站在那桌面上一躬身子,秦菁還不及閃躲,就被它濺了一身的水漬。
秦菁冷了臉剛要斥它兩句,它卻不自覺,縱身撲到桌自邊上用力的扒著她的衣服不放。
秦菁無奈,只得攏了手臂將它抱起來,剛一坐下,外面錦繡公主已經氣急敗壞的衝進來。
「榮安,榮安你給我出來!」人未到,而先聞其聲。
秦菁習以為常的泰然處之,隨即斂了眸光好整以暇的等著她進來。
靈歌和旋舞兩個趕來一左一右站在門口,錦繡公主一路橫衝直撞的行至台階下面,先是心有餘悸的看了靈歌一眼,但見對方沒有出手阻攔的跡象,這便腰桿一挺提了裙子大步跨進來。
秦菁坐在屋子正中的圓桌旁邊笑意綿綿的看著她:「三皇姑這麼一大早的過來,侄女未及起身相迎,還請您不要怪罪才好。」
錦繡公主一夜沒睡,再加上之前和秦蘇撕扯,嘴角打破了,這會兒盛怒之下整張臉上的表情就越發顯得猙獰。
「本宮可不是來跟你敘舊的,榮安,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錦繡公主怒然拍桌,大約是折騰這一整夜,她也著實是累得慌,於是不待秦菁開口已經兩步過去,一屁股坐在秦菁對面的圓凳上,留了個側臉對著她不住的喘著氣。
她前夜既然沒有出宮,可見是景帝那邊已經下了定論了。
「三皇姑何故發這麼大的脾氣?可是侄女有什麼地方怠慢您了?」秦菁卻是佯裝不懂,臉上一如既往帶著得體的笑容,低頭輕輕梳理絨團兒身上毛髮。
「你還給我裝糊塗?」錦繡公主兩眼一瞪,但是對著秦菁她多少有些忌諱不敢隨意動手,便是按捺著冷哼一聲,怒道:「上回你跟我說的什麼來著?一個勁兒的攛掇我去找了太后求情給寧兒定下了和蘇晉陽的婚事,這才幾天,現在你那個不要臉的妹妹就鬧到皇上那裡,硬要招那姓蘇的小子做駙馬。你今天必須給我個交代,我們荊王府的臉面可不是任人這般隨意踐踏可以踩在腳底下去的!」
「皇姑這話是什麼意思?」秦菁眨眨眼,只作懵懂狀的咦了一聲道:「什麼叫皇妹去父皇那裡求取蘇統領做駙馬?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本宮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這兩天宮裡鬧得滿城風雨,你怎麼會不知道?」錦繡公主的聲音拔高,明顯的不信,「她在御書房門外跪了三天,硬說是姓蘇的看了她的身子,我呸!還真當我不知道嗎?就那個不要臉的小賤人,那天一股腦兒衝進去嘉和宮的有多少人?見了她身子的豈止姓蘇的一個?分明就是她自己不要臉和藍家的小子行了苟且之事,被人抓了包又不想認,這邊要搶了別人的夫婿來替她遮醜啊?這樣沒臉沒皮不知廉恥的,我都替她臊得慌!」
按理說這錦繡公主是皇室出身的公主,自幼就有嬤嬤教養規矩,不該這般粗魯無狀,但偏得她天生便沾染了自己母親的市井之氣,骨子裡就是個悍婦的脾氣,發起火來便什麼話都敢說。
這樣的話,昨夜她當著秦蘇的面也罵了不少,這樣想來秦菁不免又對自己那個妹妹高看了一眼——
那個女人越來越懂得隱忍對她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聽皇姑這話是意思——」秦菁沉吟一聲,像是慢慢的消化了一遍她的話,然後就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道:「怎麼,難道說是皇妹自請要招蘇統領為駙馬了嗎?那表妹那裡——」
「做夢!」錦繡公主怒喝一聲,猛地拂袖將桌上一套瓷制的茶具掃到地上,鏗然怒道:「她要進蘇家的們,除非等我死了!」
「可是父皇一向寵愛三皇妹,這一點三皇姑也是知道。」秦菁垂眸輕輕撫摸絨團兒的頭,擔憂道:「那天的事兒皇姑你是沒在場,當時父皇在盛怒之下不僅處置了那些本來是想衝進去救駕的侍衛,連帶著賢妃娘娘宮裡的人也都一併滅了口,為的就是替三皇妹挽回些臉面。如今——畢竟當時蘇統領第一個進門也是事實,如果皇妹不能得償所願,她的脾氣皇姑你也是知道的,一旦她惱羞成怒將事情宣揚出去,這蘇統領怕是也說不清楚的。」
如果秦蘇死咬著蘇晉陽不放,再給他編排一個始亂終棄的罪名,那麼到時候即使是秦寧嫁的蘇晉陽,也會被人指指點點,淪為笑柄。
「你這是什麼意思?」錦繡公主眉毛一橫,拍案而起,指尖顫抖指著她道:「難道你也和你那個耳朵軟的父皇一個主意?我告訴你,姓蘇的既然已經和我們荊王府議了親,莫說她是皇帝是女兒,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女兒,她也休想!」
「怎麼會?」秦菁急忙道,說著便露出惋惜的神情道:「三皇妹與本宮向來不對付三皇姑你也是知道的,按理說今日既然皇姑你都找上門來對我開了口了,本宮怎麼著也該替您去皇祖母那裡說上兩句話的,只是——」
她說著,便是欲言又止的嘆一口氣。
錦繡公主見她這幅表情,心裡狐疑,不覺就軟了語氣道:「可是什麼?」
「難道三皇姑你還不知道?」秦菁抬起眼睛看她,撲閃著長長的睫毛眼神顯得異常憂慮,像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很是遲疑了一陣才慢慢開口道:「若在往常,這種事是定要過了皇祖母的手才能作數的,可是今日,怕是我去求她她都未必肯見我了,皇姑你可能還不曾聽說——長春宮裡那人被父皇接出來了。」
錦繡公主心頭巨震,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只就茫然的脫口問道:「什麼長春宮?你是說——」
「藍淑妃雖然被困,但是那人在父皇面前的一句話可是要比皇祖母的十句作用還要大的!」秦菁嘆息。
錦繡公主不可置信的倒抽一口涼氣,像是泄了氣一般頹然跌回凳子上木木的坐著。
秦菁偏過頭去看她,語重心長道:「我知道皇姑你也不信我,可是相較於三皇妹,本宮對和婉表妹的情誼總要更深厚一些,這個時候真的是力不從心。為了表妹的前程,實在不行的話——以表妹的才貌,要重再覓得良婿也不是難事。」
這不僅僅是秦寧能不能嫁出去的問題,而是一旦景帝下旨悔婚,整個荊王府必將顏面掃地,淪為笑柄,並且再無翻身之日。
錦繡公主心中飛快的權衡,慌亂之下計較了好半天才有些緩過神來,狐疑道:「不可能,那藍月仙和榮華館里那個賤人可是死對頭,她沒理由幫襯著那個小賤人的!」
「若在之前或許不會,可如今二皇弟做了太子,境況就大不一樣了。」秦菁道,說著目光中就跟著閃過一絲明顯的不忿情緒。
這宮裡的女人,即使眼下再風光,如果沒有子嗣撐腰,日後一旦皇帝駕崩,也是一場空。
如今藍淑妃被囚,放著秦洛這個送上門來的便宜兒子,保不準藍月仙就會有些想法的!
景帝如今的這般身體狀況,於子嗣上頭基本上就是無望了,這十年間宮中嬪妃再無所出這一點也是鐵證。
錦繡公主的神思再度有些混亂,六神無主的再坐了一陣,見實在再找不出旁的話說,這便起身渾渾噩噩的走了。
遠遠的看著她離開,墨荷長舒一口氣走進來,不解道:「公主,您說那姝嬪真的會同藍家人重再連成一氣嗎?」
「這個不好說!」秦菁斂去眼中天真的神采,目光中帶了絲剛毅的冷漠,放下絨團兒,起身去屏風處把另外的兩件衣服也取下來開始穿戴。
就目前來看,藍月仙應該是把藍家人恨到骨子裡的了,可是這個女人非同一般,保不準日後再政治了藍淑妃這幾個死對頭之後就會再生出些別的想法來。
墨荷見她一臉的凝重之色也知道不好多問,於是就按下不提,走過去幫著她把衣服穿戴整齊。
而接下來事態的轉變也的確證明了藍月仙這個女人的段位高深非同一般。
先是三日之內,景帝力排眾議舉行了一場排場盛大的冊封大典,正式將她冊立為妃,封號不變,仍是一個「姝」字,而位份上,卻直接越過她姐姐藍月湄,一舉晉為貴妃之尊。
他這樣做的目的秦菁刻意領會到*分,一則是為他真心喜歡的女子正名,二則更是以此對梁太后示威——
這一次的冊封大典,他沒有過梁太后的手,甚至於連招呼都沒有同她打過,就這樣一意孤行的命內務府備下來。
冊封大典的當天,秦菁隨著蕭文皇后等人盛裝出席,看著一身貴妃朝服,神色淡泊如水的藍月仙跪伏在地接了景帝賜予她的印鑒、寶冊,妝容精緻的臉上無喜無悲,竟是那樣一種大超脫的表情。
重回這個男人身邊,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殊榮,可是代價,卻是葬送了自己鮮活存在過的生命。
這個女人的歸來讓人覺得膽戰心驚,那段整個後宮都處在一種山雨欲來之前,死寂而沉悶的氣氛當中,所以的嬪妃彷彿是怕開門見鬼一般,死閉著宮門不出,宮裡的情勢前所未有的緊張。
可是藍月仙對此卻像是全不在乎的樣子,在除了上朝以外的場合泰然處之的與景帝同進同出。
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像是與十年前無異,她處處都能揣測到他的心裡去,柔情似水,面面俱到的服侍他,將他的生活起居照顧的無微不至,而唯一的區別就是——
景帝發現自己再不曾在這個女人的臉上見到過笑容。
明明還是心有靈犀的契合,他覺得自己不該挑剔,但是這個女人的這一點轉變也的確讓他暗暗覺得心驚。
景帝頒下聖旨為蘇晉陽和秦蘇賜婚是在藍月仙被冊為妃的次日,而與眾人意料之中有所不同的是——
這真的只是一次單純的賜婚。
在賜婚秦蘇的同時,他並未下令取締自己之前的那道聖旨,兩女共事一夫,蘇晉陽以平妻之位許之,同日迎三公主娶秦蘇和和婉郡主秦寧。
景帝此意初定之時,秦蘇和錦繡公主方面不免又是大鬧一場。
但是這一次景帝的態度很強硬,要麼就是她們之中的一方主動讓步,另行婚配,要不然這就是板上釘釘不可逆轉的事實。
橫豎秦蘇是到了這一步,毫無退路可言,如果不死傍著蘇晉陽這顆大樹,他就必須要嫁給藍玉華那個瘋子;而錦繡公主方面,為了這一口氣,也是死咬著不放。
雙方都不肯妥協的情況之下,便只有遵從著景帝的意思來辦了。
當然了,景帝本身對這兩樁婚事都存著抵觸情緒,所以並未下令恢復秦蘇華泰公主的封號,再者因為秦寧也是一朝郡主,為了全她的面子,也就沒有強行加一個駙馬都尉的頭銜給蘇晉陽,只就讓秦蘇隨他出了宮門遠遠地打發了眼不見為凈。
蘇晉陽和秦寧的婚期本來是定在正月廿八,但是彷彿是為了急於把秦蘇這個掃把星儘快掃地出門一般,新的賜婚聖旨頒下來同時景帝也勒令將他們的婚期提前到四天之後,也就是正月十二。
蘇晉陽進宮接旨謝恩的那天是初八,趕上天上飄雪,天寒地凍。
秦菁裹了厚厚的狐裘,沒讓任何人跟著,獨自一人出了乾和宮。
她穿那一身白色狐裘大氅站在雪地里實在是不顯眼,但蘇晉陽健步如飛迎著宮門過來的時候還是一眼就發現了她站在高高的角樓上的那一剪背影。
厚實的裘衣裹在身上,其實每個人的背影都差不多的,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腳下步子略一遲疑就變了方向,拐過一處宮牆,從那角樓另一側的台階拾階而上攀爬上去。
秦菁是提前算準了他出宮的時辰故意等在這裡的,這會兒聽著身後匆匆而來的腳步聲,也能清楚的分辨出來——
來人正是蘇晉陽。
「數日不見,蘇統領別來無恙!」秦菁主動回過身去,毫不吝嗇的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蘇晉陽站在樓梯口,臉色陰沉的望著她。
其實上從那日嘉和宮中出事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是又被她算計了一遍,宮裡那麼多的侍衛,那麼多的人,好巧不巧,為什麼偏就是他出現的那麼及時?她落在門口的那朵紅梅,就是為了誤導他,讓他第一個闖進門去,好讓秦蘇有機會注意到這根救命的稻草。
先是慫恿錦繡公主去向梁太后求情,定下來他與秦寧的婚事;扭頭又借暗算秦蘇的機會再將他一軍,把秦蘇也塞給他,這樣一來,要報復秦寧就完全不用她自己出手了。
秦蘇是個什麼個性?縱使這輩子她不愛蘇晉陽,定然也不會甘心與人平分秋色的共事一夫,這般下來,依著她的心機和手段,秦寧豈會是她的對手?少則數月,多則半年,只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你一早就算計到了這一步?從那天在靈隱寺的山上,你不動聲色顧放了她回去,就是在謀算今天這一步是不是?」
蘇晉陽的眸子里染了濃厚的怒色,臉色陰沉的彷彿要滴出水來,出口的每一個字,說是質問,其內篤定的語氣卻是讓他自己都覺得寒涼。
「是啊,這一切都在本宮的算計之內,同時娶得兩位美嬌娘,蘇統領歡喜嗎?」秦菁這般笑道,臉上笑容迎著風雪自有那麼一種清冷中又頗帶著明媚的高貴之感,「和婉表妹是你一生所愛,華泰為了你也費了不少的力氣,這一次本宮索性就成全了你們所有的人,讓你們夙願得償,想來還真是花了本宮不少的心思呢。」
她這般幸災樂禍的語氣對蘇晉陽而言,無異於火上澆油。
一個秦寧已經讓他萬分無力,如今再加一個秦蘇,不能說是有多恨,他只能說是再往後多想一天,他都覺得可笑至極。
「秦菁,夠了!」蘇晉陽苦笑,因為極力壓抑著脾氣,他額角青筋都在隱隱跳動,「當初是我辜負了你,你恨我哪怕是一劍殺了我我都無話可說,你為什麼一定要逼我到這種地步——」
「沒辦法,誰讓她喜歡你呢?」秦菁冷了目光打斷他的話,冷漠說道:「這一次我不是對你,想想當年我母后的死,再想想後來我與宣兒的下場,難道本宮今日這般回敬於她算是過分嗎?」
這一切都是因為秦寧,自從真相揭開的那一刻起,秦菁發現她對秦寧那個女人憎惡到了極點,甚至於比對蘇晉陽更甚。
秦蘇的壞是寫在表面上的,盡人皆知,技不如人被人算計她無話可說,可是秦寧這個女人,便是用那一張看似無害的嬌弱面孔讓她背了那麼多年的黑鍋,她怎麼就可以那般心安理得的無辜下去?
上一世她的手上沒有沾那麼女人的血,這一世更是不會讓她污了自己的手。
既然她秦寧有那份膽量與秦蘇合謀來算計自己,就該有這樣的覺悟,遲早有一天也要還回來的不是嗎?
關於秦寧的所為,蘇晉陽也無力替她辯駁什麼,可是讓他娶秦蘇——
「就是為了借華泰公主的手來折磨她,所以你布下天羅地網引我入瓮?」蘇晉陽想笑,但是聲音漫過喉頭就成了無聲的憤怒。
當著自己喜歡的女子面前,他不能再說愛,這已經是種折磨,如今還要他一併迎娶兩個他心存厭倦的女人,偏偏她還是這本理直氣壯的站在他面前,這般心安理得的看他的笑話。
「也不算是吧?最起碼,蘇統領除了你,也沒有人會覺得本宮就那麼萬惡不赦。」秦菁漫不經心的笑著,伸出手來低頭打量著自己洗白的五指,一邊慢慢說道:「藍玉華被我下了葯,其實他真的什麼也做不了,誰讓蘇統領你那般心急就闖進去了呢?平白無故見了華泰的身子——」
她指甲的顏色極為通透滑膩,陽光之下更是有種水潤欲滴的嬌媚。
蘇晉陽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女子,心口突然被什麼猛地刺痛了一下,目光中有種晦暗的光彩閃過。
秦菁被他眼中凸顯的厲色驚了一跳,不覺防備的往後退了一步,卻不想還是慢了一步,蘇晉陽忽而一個箭步上前,手臂一環已經將她纖細的腰肢盡在掌握。
秦菁使勁往後傾了身子意圖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目光而帶了怒意愣愣的直視他幽深的瞳孔,一個字一個字冰冷說道:「蘇晉陽,這裡是皇宮大內,你信不信只要本宮一聲令下——」
「你要將我碎屍萬段?」蘇晉陽牽動嘴角,唇邊忽而隱現的笑容竟然了絲邪魅的冷酷,同樣一個字一個字壓在她耳畔輕聲的回:「只要是你動手,我甘之如飴!秦蘇的事你威脅不了我,別忘了,你我之間,即使比那更過分的事也做過不少!」
上一世,他們是夫妻,即使不恩愛,也曾纏綿!
蘇晉陽是個君子,這種小人行徑的話,秦菁從未想過會出自他口,心跳一滯的同時也恍然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些異樣。
「放開我!」她突然就不想再同他講道理,奮力掙扎之下,用了全力抬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前世今生,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與他動手,蘇晉陽防備不及,裡面嘴角就被硌出了血。
秦菁心跳有些亂,後退一步,一邊防備著瞪著他,一邊飛快整理好襟前亂掉的衣衫。
蘇晉陽偏頭過去舔乾淨嘴角的一絲殘血,重新回頭看她的時候嘴角仍然掛著殘忍的笑:「秦菁,不要再考驗我的耐性了,即使你不再愛我了,可是即使得不到,我也真不必介意這輩子再繼續和你糾纏下去。」
這是一種威脅,赤果果而不加掩飾。
他的這種表情,是秦菁第一次得見,彷彿帶了一絲玉石俱焚般的決絕。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秦菁突然會覺得怕他,幾乎是本能的往後退出半步。
她用一種充滿仇視和防備的眼神冷冷的看著他,又是這一步之遙的距離,讓蘇晉陽心底萬般情緒翻湧,笑的就更加放肆無忌。
蘇晉陽瘋了!
這是這一刻秦菁腦中唯一盤旋不去的一句話。
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她匆忙避過他身邊,頭也不回的沿著堆滿積雪的台階快步走下角樓。
蘇晉陽轉身過去回望她的背影,白色的狐裘大氅在寒烈的冷風中翩然翻飛,她的腳步卻是那邊果決剛烈,沒有半分遲疑。
他站在原地,忽而忍不住的再度發笑。
這一生他自知欠她良多,自知沒有資格去爭,他坦然接受她安排給他的所謂命運,可是不甘心吶!
太空中艷陽高照,風雪交加,這場雪卻是越下越大,很快就將眼前的整個世界掩埋起來,把誰和誰來過的痕迹一併遮掩的乾乾淨淨。
蘇晉陽離宮之後就以籌備婚禮為由景帝告假,接下來的幾天再不曾入得宮門半步。
秦菁也是足不出戶的守在自己宮中,有時回想起那日叫樓上他邪魅殘忍的那一抹笑容,也會覺得心有餘悸。
好像日子還是按照原定計劃按部就班的往前趕,婚期不變,正月十二,宮中張燈結綵,送秦蘇出嫁。
皇室的大婚都是在晚上舉行,但白日里已經張燈結綵,燃放爆竹鞭炮,十分的熱鬧。
午後秦菁換了妃色的織錦宮裝,對鏡描眉,打扮妥當之後就帶了靈歌和旋舞兩個出門。
蘇雨端了糕點從門外迎著她進來,不禁奇怪:「這會兒離著天黑還早呢,公主是要去哪兒呢?」
「三皇妹大婚,淑妃娘娘不是還不知道嗎?」秦菁冷澀一笑,笑容中頗多嘲諷:「她為人女兒的不孝,可以不去只會自己的母妃一聲,本宮這個為人姐姐的總也不能這般不近人情不是?」
秦蘇大婚,卻不知道藍淑妃知道了,該是怎麼樣的驚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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咩,小蘇左擁右抱娶媳婦落,我家公主終於被我磨夠100W了,得瑟一下咩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