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得似浮雲亦自由】
這次出宮黎山萬宗國寺總以皇帝遇刺為結草草作罷，皇家的隊伍又拉著長長的排場浩浩蕩蕩的回去了。可沈沐恩明顯感覺到了因為皇帝遇刺而凝重起來的氣氛。
皇子們都老老實實的坐在自己的馬車中少了來時的活力，舒儀和修婉也做回了自己的馬車，留沈沐恩一個人在自己的馬車裏托著腮無聊的連聲歎氣。隻是少見的連趙皇後也未與皇帝同乘一車，遙遙的隔著許多侍衛將這原本就冗長的隊伍拉得更長了。
對於這次遇刺事件的結果沈沐恩稍稍有所耳聞，聽說刺客已經抓住了隻是已經投井自盡了，也問不出主謀是誰了，屍體已經拋到後山喂狼去了。對於這樣的結果她不由得不往沈連天的舊部身上想，那群人都是在刀尖上舔過血的人派個人來過來刺殺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又覺得總有哪裏不對勁。
隊伍進了城了卻提早分道化作三列，分別將應允之和年家姐妹送回各府，沈沐恩還沒來得及道別就看見他們的馬車行出老遠，遙遙隱在人群之中。她放下簾子一身歎氣，怎麽就突然回家去了，這般明日還是會再進宮的吧。
隻是她沒想這兩人一連幾天都沒見到，倒是見到了新搬進宮裏短住的施柳兒，住進了裏皇後寢宮略近的清荷院，倒是與沈沐恩的閑池閣一東一西隔著甚遠，沈沐恩算是眼不見心不煩落得個清靜。
按理來說，這施柳兒初入宮中是應到各處宮裏行禮請安，可人家這擺明了就是為了大皇子妃子而來的，懶得這般惺惺作態了， 除了向趙皇後請了安，安貴妃那邊就沒去了，更別說沈沐恩這裏，沈沐恩也樂得清閑也懶得騰出笑臉接待她。
回來之後沈沐恩又變成閑人一個找不到事做，言示璟倒是來過隻是每次施柳兒都會跟來，兩人說點什麽她即使插不進來話也會在一般站著，沈沐恩覺得她頂麻煩的，便很是嫌棄的將言示璟連同她委婉的趕出去了。
自上次離別之後應允之就沒再進過宮，問過言示璟他怎麽了，言示璟的回答也含糊不清大概猜測就是他娘又病了。沈沐恩心生憂情不由得也擔心起來，心裏暗暗想著應夫人您一定要挺住啊，我還要出來見見您呢。
至於言啟瑞和年舒儀他們當然有自己要好好忙一忙的事——成婚大禮。
言啟瑞的準備什麽沈沐恩確實不知，但是年舒儀要準備些什麽她還是略略知道一些的。因為是皇帝賜婚，聘書、禮書、納彩、問名等諸多事宜都由皇家出麵完全也不用他們二人過多操心了，但新郎新娘的禮服還是得他們親身量過才能過意的。
這日年家姐妹早早進宮就為了量衣裝飾之事，皇後心細特意允了沈沐恩一同去見識見識。
年修婉也是好幾天沒見沈沐恩再見到很是激動，衝過去拉著她的手唧唧喳喳的說著這幾天的見聞。看著她說的眉飛色舞的模樣，沈沐恩也覺得體內的活躍因子都被激發了，也同她抱怨著這幾日自己的苦悶，尤其訴說了一下言示璟的苦逼遭遇和那個粘人的施柳兒。看著她們兩人，年舒儀心裏也漸漸有些暖意。
秋日的下午陽光伴著微風而來，卷落片片枯黃，葉子紛紛而下擦著女孩們的裙邊，七七八八的平落鋪作一條金黃色的宮道，說到雀躍之處踮腳輕跳踢起幾片落葉翩翩，笑語聲越過層層宮牆穿的好遠好遠，那牆頭站的三隻靈雀歪著腦袋看著他們，卻被她們漸大的話音驚飛，青天在上振翅而去，雖遠還飛，能近一點是一點。
巧善宮已經有人候好就等著年舒儀來了，未及宮門就有人迎了出來，領頭的是巧善宮的主事姑姑，她領著眾人一一向三人請安便擁著她們進去了。
因為今日的主角是年舒儀，所以更多的人都是圍著她轉，沈沐恩和年修婉就在一旁看著她們為她量身線，挑花色、頭飾衣戴。東西眾多好是麻煩，卻還是看得她倆相當羨慕。
年修婉很是喜歡一個紫玉碎珠花金絲繞成薄葉的發釵，拿在手裏把玩了好一陣子又不敢貿然往頭上戴，最後終於期許的說，“我也好想成親，這樣啊就可以挑好多好多好看的首飾了，到時候向皇後娘娘將這個發釵討來，她應該會答應我吧。”
沈沐恩戲謔的笑了，一把將那發釵搶過來，拉住她要過來搶的手，然後將那發釵舉得老高，“想結婚啊？你也去求皇上給你賜婚啊！就賜給.……就賜給言示璟啊，這樣你向皇後娘娘討這發釵的時候也能理直氣壯著。”
“你說什麽！誰要嫁給他了！”沒想著一說，年修婉立馬羞紅了臉，很是嬌嗔的推了沈沐恩一把，然後別過臉去，沈沐恩一臉調笑的把臉湊過問她，“怎麽？害羞了？有什麽好害羞的，難道你還真喜歡他啊？”
年修婉一跺腳，“誰喜歡他了！隻是這種事，怎麽好開玩笑呢！”
沈沐恩將那發釵還給她，插著手抱在胸前一副無賴相，“怎麽啦，男女感情之事有什麽不好說的，本來就也沒什麽嘛，不過啊，我就是不喜歡那施柳兒嫁給示璟，她有什麽好的，皇後娘娘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我覺得你看著就挺好了，隻是要是你嫁給示璟的話，你和舒儀姐姐這輩分就奇怪了。”
“示璟示璟，你這叫這倒是挺親的！”年修婉接過那發釵有發尖兒輕輕的戳她，“怎麽就不能是你呢？我看著你也挺好的啊，你們不是很是熟絡嘛？”
“去去去，我怎麽可能？”沈沐恩皺著眉看著她許是被戳痛了推開了那發尖兒。
“什麽可不可能？你們又在說什麽？”這時量好身子的年舒儀走了過來問道。
年修婉立馬好奇地問道，“姐姐，這就完了嘛？這麽快？大娘不是說還要呆一天嗎？”
“當然沒完了，她們現在去找合適的樣衣了，等下再拿出來我試一下，看上身之後有什麽不合適的地方再改，改了樣衣之後，還要挑新的花式，之後啊還有很多事呢，你們可還等得了，或是覺得無聊就先行回去吧，秋茗妹妹先帶這著她，等會我這兒完了，我再去找你們。”年舒儀心裏怕是也欣喜的不得了，連說話嘴角都泛著笑意。
沈沐恩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我們這兒回去也沒有事做，不如在這裏見識，這裏有這多好看的衣服首飾，也算是長長見識。”
“也好。”她又問了一遍，“那你們剛剛在說什麽？可能不可能的？”
年修婉搶著話說，“還不是秋茗，她說她是不可能嫁給示璟哥哥的，可是我覺得挺好的呀，至少比那個什麽施柳兒好多了。”
“死丫頭，你把我跟她比！”沈沐恩很不是滿的打了年修婉一下。
年舒儀一惑好奇地問道，“為什麽不可能？我覺得挺好的啊，皇後娘娘又那麽喜歡你，討你去做媳婦兒怎麽不可能？”
沈沐恩一驚趕忙搖著頭，搖得整個身子都跟著微微晃起來，“哎呀，不好這麽說的，別呀別呀，我可不想嫁給什麽皇子王孫之類的，這樣豈不是這生都要被困在這宮裏了！”
“這.……怎麽？宮裏不好嘛？”年舒儀問道。
沈沐恩無奈的笑笑，臉上一絲漠然，“好啊，當然好。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永世不盡，有那麽多人伺候著，餓了可以叫人做吃的，渴了就叫人倒水斟茶，看看.……”她指了指這擺了滿櫃子的金銀首飾，“還有這麽多首飾，每天頭上戴三支都不知要戴到何年何月去了，每天都換著花樣的穿衣服，怎麽不好？可是.……”她話尾一轉，“可是每天都用行不完禮，守不完規矩，人生就這樣被條條框框約束住了。你不知道你下一刻會有怎麽遭遇，有一個人一道旨意，你的命運又會如何。”
她目光灼灼，射出令人不敢直視的光芒，那目光裏帶著無限的期許穿過麵前的年舒儀，穿過巧善宮的布錦綢緞，穿過陵台樓閣，穿過沉重的宮門，落在遠方不知何處。不知她看到了什麽，隻是看見她嘴角輕輕勾起，帶著一種感染力讓周圍的人看了都覺得幸福，隻聽她說，“我想自由自在的活著，但那般活著絕不可能是在宮裏。”
“就像那天邊飄忽的浮雲，行至何處就看到何處，行遊一生看遍這大好河山錦繡風光，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渴了就飲山泉晨露，餓了就食遍山珍海味，累了就席地而坐天為被地為枕，逍遙快活亦是如此。或是一日心也累，我就尋一處安身之地， 一處兩層木樓近水臨市，我居二樓窗口朝流水而開，窗口下是一棵大大的柳樹，楊柳依依碧枝垂條及水拂過。然後將樓下做食店，做些甜點小食以作生活。”
“最後我隻要……”她突然定睛認真的看著年舒儀，“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