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重返林海（下）
“如果你能在叢林中作戰，你就能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作戰。”
——英國SAS部隊標語
1942年10月5日 蘭姆伽叢林訓練營
通過了“考試”的中國官兵們士氣顯得格外高漲，在隊列中每個人的臉上也掩蓋不住那種得意和自信——經過了這一段訓練，不少人都覺得自己已經無所不能了。
格力斯少校從士兵們麵前走過，臉上依然帶著一種嘲諷的表情，嘴角微微向下撇，似乎還在思考著什麽，讓不少戰士不寒而栗。
少校又站到了隊伍前麵，然後一臉蔑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用漢語說道：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自己可以畢業了，可以回到文明世界了！”
他故意頓了頓，等待著中國軍人們的回應，不過中國軍隊那邊卻是鴉雀無聲，似乎在等待著對方出難題。
少校隻得有些無趣的轉折道：
“但是你們還差的很遠，要知道我們不是來野營的，是來打仗的。能夠在叢林裏活下來不代表能在這裏作戰。”
說完，他轉身走入林中，不一會兒，拿著一個籠子走了過來，籠子裏麵一隻猴子正在那裏活蹦亂跳，吱哇亂叫，試圖逃出去。
“我聽說基地裏的射擊教練對你們的槍法很滿意。但是我不這麽看。”
格力斯少校一臉壞笑著看著中國軍人們：
“從現在起這隻猴子就是你們的敵人，它就是日本人，我們今天的任務很簡單，以班為單位，幹掉這隻有記號的猴子。我放開這隻猴子後，它可以先逃5秒鍾時間，你們出發去追殺它，死活不論，當然，允許你們開槍。哪個班完成任務了，他們就可以享用從營地食堂運來的米飯牛肉，否則，你們就繼續去找蟲子和樹葉吃吧。”
“打猴子？”
中國官兵們臉上立即露出了得意和不屑的笑容——5秒鍾能跑多遠？別說一個班的火力，他們中不少神槍手都是有百步穿楊的能力的，手上的美國武器精確度好，射速高，子彈還管夠，怎麽可能打不著一隻猴子？
楊成峰已經拿起了一隻加蘭德步槍，將子彈推上了膛。他帶領9連一個班的人做好了準備——為了以防萬一，他們中還有兩人拿著湯姆森，確保精度不夠火力湊的原則做好了準備。每個士兵嘴裏已經開始回味那些真正食物的味道了。
格力斯少校笑了笑，隨後打開了那個籠子。
猴子好容易得到自由，自然不敢在人類這裏耽擱，轉眼間已經上了樹，抓住藤條，飛速向叢林深處蕩去。格力斯等了5秒，然後大叫道：
“開始！”
隨著格力斯一聲令下，早已經瞄準多時的中國官兵們立即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無數槍聲響起，子彈的拽光立即在樹林裏飛舞，打得到處都是木屑飛濺——然而沒有一發子彈打中那隻靈活的猴子。
戰士們這才傻了眼，他們計算提前量後，不是瞄準的準頭被樹枝樹葉等遮蔽物擋住就是子彈被擋住，就算有子彈湊巧對準了，也因為遮擋過多，穿透力驟減而喪失了威力，第一輪齊射竟然一無所獲。
“給老子追！”
楊成峰惱怒的命令道，自己已經端著槍沿著那隻猴子逃跑的路線衝了過去，一個班的戰士緊隨其後。
“小心別傷著自己人！”
格力斯少校特地提醒了一句，然後就雙手抱胸一臉看熱鬧的表情站在那裏。
隻聽林中槍聲四起，過了一段時間，楊成峰才帶著手下垂頭喪氣的走了回來——顯然，他們最終還是跟丟了目標。
格力斯一臉得意的笑了笑，又拿出了第二個裝著猴子的籠子：
“你們不是射擊很準嗎？下一班的人上來吧！”
蕭天河立即帶著9連剩下的人走了上去，這一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神槍手。
蕭天河也通過剛才楊成峰一組人的失敗仔細盤算著，手中的加蘭德步槍已經瞄準了那隻猴子。同時命令道：“所有人，第一槍後，以包圍隊形從兩翼圍上去，不要跟著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格力斯的行動。
少校打開了籠子，看著那隻猴子跑出，高舉起了自己的手。然後猛然放下：
“開始！”
少校口令下達的同時，蕭天河的子彈已經飛了出去。然而就和前麵的人一樣，子彈被樹枝擋住，並沒有擊中目標。
下一秒，蕭天河就丟掉了步槍，抽出手槍飛身向林中跑去，一邊跑一邊開槍，其他士兵立即從兩翼衝了上去，企圖擊斃這隻猴子。
叢林裏又是一片雞飛狗跳，槍聲四起，無數驚鳥急忙飛走。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蕭天河終於氣喘籲籲的從林中走了出來，一手拿著手槍，另一隻手上還拖著那隻被擊斃的猴子。
“好！”
中國軍隊這邊立即一片歡呼聲，而格力斯少校也難得的鼓了鼓掌，一臉讚賞的看著蕭天河。
“老蕭，你怎麽做到的？”翟鐵急忙問道。
“林子裏遮擋物太多，那畜生太靈活了，不能停下來打，要邊跑邊打，直線追擊沒用，包圍比較有效，長槍活動不便，手槍比較好用！”
蕭天河還來不及交代完，就聽見了格力斯的口令。
“下一組！”
隨著少校一聲令下，又一組中國官兵開始了“打猴子”的遊戲。
“打猴子”的演習進行了一個上午，除了蕭天河和翟鐵兩組人，其他隊伍都失敗了，到了中午飯時間，官兵們隻得眼巴巴的看著那兩組人吃著飯吃著肉，而自己隻能繼續生吞那些惡心的蟲子和野果。
當午飯結束後，隊伍再次集合，格力斯才開始講解叢林射擊的相關內容，並且將蕭天河等人的經驗做了一個理論性的總結和升級。
中國官兵們這才明白在叢林中使用連發武器沒有任何意義，由於遮擋物太多，有時候哪怕打中目標，子彈也會因為各種阻礙影響殺傷力。一般隻有短點射單發才有效。瞄準時間更不能太長，必須在第一時間就開火，不然根本無法瞄準。至於以前學習的各種射擊姿勢根本沒有什麽用，等你姿勢擺好瞄準，對方早就從你視線裏消失了，麵對叢林中遇到最多的遭遇戰，變移動邊射擊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而叢林中追蹤目標，由於各種遮擋物太多，因此大部分時候，要靠聽力來判斷目標的位置，確保不要跟丟目標。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畢竟叢林中的各種聲音很多，要從這些聲音中精準的判斷出自己要尋找的聲音需要長久的訓練。
接下來，這些官兵們就開始了在叢林中的各種反應訓練和實彈射擊，尤其是快速運動中的射擊，一練就是好幾天，然而課程並不隻是這些。
在叢林中，比火器使用更加重要的是短刀的肉搏戰，在近距離反而比火器好用。當然叢林格鬥也有叢林格鬥的技術，在障礙物頗多的叢林中，動作都不能太大，所有的爆發力都要在很短的距離內發動。頗有點像中國傳統的詠春拳——一個曾經練過詠春拳的戰士在這種訓練中表現不凡。
另外還有各種器械的使用，匕首，短刀，甚至臨時掰斷的樹枝都可以在近戰中給對手造成致命傷等等。
一套基本叢林作戰訓練下來，官兵們渾身是傷，但是叢林戰能力大大提高了。
此外還有在叢林中應用的隊形，如何快速隱蔽，攻擊的火力配屬以及相互之間如何利用學鳥叫來傳遞信號等等——隊伍中一個會一點口技的戰士則占了便宜。
經過這一段訓練，所有人都感覺到之前美軍的基礎軍事訓練就像是小孩子玩鬧一般，而這些專業訓練的專業程度是目前中國不能比的，對於叢林戰則了解的更深了。
格力斯少校的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再有那種嘲諷的表情，現在他倒像是一個專業軍人，和中國軍人們不斷進行著專業軍事的交流，指揮他們進行各種實踐。
為了加快進度，他還把受訓官兵分成兩個小組，不斷相互進行偷襲和反偷襲的演練，極大的增加了部隊的叢林作戰能力。
然而，正當訓練如火如荼的進行的時候，格力斯少校和其他幾名叢林戰專家卻被突然叫到了他們的上級柏特諾少將的辦公室。
在詳細的介紹了中國軍隊的訓練情況後，柏特諾少將冷冷的對少校下達了命令：
“你們的訓練可以結束了。”
“什麽？”
格力斯少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急忙據理力爭：
“這些中國人學習能力很強，他們完成訓練的時間甚至要比我們訓練自己人還要短。長官，再給我一個月，隻要一個月，我就能把他們訓練成最優秀的叢林戰戰士。”
“不用了，現在中國軍隊的補充力量已經抵達，我們要用最短的時間來訓練他們所有人進行基本的叢林野戰課程。史迪威將軍計劃最晚在明年2月發動對緬甸的反擊，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去慢慢訓練他們了。”
柏特諾少將遞給格力斯少校一份新的訓練計劃，將叢林訓練的科目時間壓縮到了一個月以內，而參訓的人數提高了不少。
“長官，這麽短的時間內，無法讓中國軍隊形成足夠的叢林戰力量。但是根據我們的情報，日軍進行過很完善的叢林戰訓練。”
少校急忙提醒，不過柏特諾少將卻不以為意：
“這就不用你們擔心了，史迪威將軍已經申請了一批美軍部隊，其中有專門的叢林戰部隊，現在正在招募作戰人員，這是一隻有著豐富叢林作戰經驗的士兵組成的部隊，他們很快就會成軍抵達這裏，成為我們叢林戰的主力！番號為5307聯合大隊，而且先生們，到時候你們也會加入這隻部隊，直接參與對日軍的作戰！”
“可是長官，這些中國人都訓練到這個地步了，讓我把手上這些人訓練完，再執行您接下來的訓練計劃吧。”
格力斯少校不死心的建議道。
“少校，我知道你一心在美軍中推廣和研究專業叢林戰訓練訓練模式，想用這些中國士兵來完善你的理論，但是現在是戰爭時期，一切優先考慮戰爭。我們手上有遠超過日軍的火力和兵力，我們的坦克也比日本人強得多，這些中國人不需要太多的叢林作戰技巧，他們隻要能夠適應叢林生存就行。具體作戰的成敗還是要看我們美軍的。”
……
1942年11月2日 蘭姆伽叢林訓練營。
“恭喜你們，你們是我見過的最頑強，最勇敢的士兵，你們也是第一批完成叢林戰訓練的士兵們！”
格力斯少校站在一個樹樁上，向著中國官兵們有些遺憾的宣布道。
一片歡呼聲立即在整個訓練營響起，3營的官兵們對於具體的訓練科目並不了解，他們隻知道自己終於可以離開這片叢林了。大部分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這裏一呆就是兩個月，吃了無數的苦頭。但是他們堅持下來了，作為第一批“完成”這套訓練的中國軍人。
“今天將是你們在這個訓練營地的最後一天，你們值得慶祝！這兩個月你們幹的很好，我要向你們道歉，中國軍隊是一支優秀的軍隊，中國軍人都是真正的戰士！”
少校說完，就讓部下搬來了幾桶啤酒，似乎是打算給這些士兵們慶祝一下。還有一些從營地運來的糧食，肉類和蔬菜水果。
“來吧，這是你們應得的！”
受了這麽長時間苦的士兵們哪裏經受得起這種誘惑，一片歡呼後，立即一擁而上敞開了吃喝。
“你們這酒不行，不如我們中國的！”
蕭天河一邊搖頭，一邊繼續一杯一杯的喝著酒，還不忘和格力斯說道：
“有機會來中國，我讓你嚐嚐我們的女兒紅，燒刀子，那才叫酒。你這個跟尿差不多！”
說完，他又喝了一杯，然後和其他軍官一起慶祝。
楊成峰卻冷眼在一旁，他並沒有大口喝酒而是趁機向格力斯提出了一個疑問——在擁有大炮坦克飛機這樣強有力的武器下，美軍給人的印象是一副隻會依賴先進武器，不能吃苦的軍隊。曆史上也不見美軍有過什麽叢林戰的曆史，為什麽對這方麵的研究竟然這麽先進？
“先生們，首先恭喜你們取得了好成績！”格力斯一臉尷尬的笑了笑，然後通過翻譯（他的漢語詞匯畢竟還有限），用英語講起了一段讓他刻骨銘心的曆史：
1899年，英國和非洲布爾地區的戰爭爆發，布爾地區的總人口隻有33萬，他們全國采取全民皆兵的方式，也隻動員了8萬裝備很差，缺乏訓練的民兵來抵抗英國人的入侵。而他們麵對的是已經橫掃過世界的英軍紅杉軍，不但有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裝備，而且動員兵力將近45萬，已經超過了這一地區的總人口數。
本該是一邊倒的戰爭，然而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
英軍經過3年多的血戰，死傷達到近10萬人，最終不得不和布爾簽訂了和平條約。而布爾人取勝的關鍵就是叢林戰，利用叢林地形進行不斷的遊擊戰，讓英軍先進的武器裝備無法發揮作用。也就是從那時起叢林戰就成為了西方軍事專家們研究的獨立篇章，成為各國軍事理論研究的一部分。
格力斯的祖父當年就作為一名雇傭兵參加了當時英軍的部隊，最後負傷回國，對那次戰鬥刻骨銘心，而格力斯也是那時開始對叢林戰感興趣的。
然而這隻是開始。太平洋戰爭爆發後，美軍在太平洋小島的熱帶叢林地區和日軍激戰，原先的叢林戰理論得到了很好的實踐和升華，他們迅速總結出叢林戰的特點和訓練模式，以便於即將投入戰場的士兵們有一個基本的訓練準備。
少校講完了曆史，若有所思的說道：
“楊，記住，戰爭是一門藝術，一門學問！這門學問是用無數陣亡士兵的血寫成的，不管是哪國的士兵。為了不浪費他們的鮮血，我們要仔細研究，總結，學習，然後不斷研發出針對敵人的新戰術。你們和日本人打了這麽多年的仗，還沒有被打垮，應該也對日軍戰術研究得很透徹了吧。”
此言一出，楊成峰頓時一臉的苦笑——像蕭天河這樣每個打了多年仗的老兵都有無數的經驗和想法，但是沒有人重視，更沒有專業人員來總結研究。以至於現在他們用來抵擋日軍的主要還是他們的血肉之軀，而不是合適的戰術。如果遇到蕭天河這樣的經驗豐富的指揮官還好，有一些經驗之談。要是遇上程勝那種愣頭青就隻能再次白白送死。這樣的場景，他在加入遠征軍的時候就見識過了。
長官們更是如此，一部分經驗豐富的還能表現的不錯，另一部分還處於懵逼狀態的對日軍知之甚少，往往被日軍一個突擊就能擊潰。並沒有人將日軍的戰術和我軍應該的對應戰術總結起來，對官兵們加以訓練，長官們的腦子裏想的似乎並沒有太多這方麵的事情。
“我告訴你，楊，叢林遊擊戰，山地遊擊戰，總之遊擊戰是較為弱小的國家應對擁有強大軍力對手的最好選擇，隻可惜你們似乎還沒有運用起來！”
“誰說的？”蕭天河突然插了進來，帶著一身的酒氣：
“遊擊戰的問題去問我弟弟，他們當年可是打遊擊戰的專家！要是他們有咱們現在的裝備，那小鬼子早就被趕跑了。”
“新38師打過遊擊戰？”
這下不隻是格力斯，連楊成峰也有些吃驚了。
一陣冷風吹過，蕭天河頓時酒有點醒了，知道自己說了句不該說的話，急忙裝作醉倒，坐在一棵樹下休息裝睡。楊成峰和格力斯也似乎有點喝多了，並沒有太在意他。
第二天楊成峰問起的時候，蕭天河隻是推脫自己喝多了瞎吹牛的，將此事掩蓋過去了，隻不過他不知道，有不少人都聽到了這句話，雖然都是無心的……
“先生們！”格力斯少校最後拿起酒杯衝著他們舉杯：“我們有可能會在戰場上並肩作戰，我很期待你們那時的表現。讓我們一起去吧日本人幹掉！”
“把日本人幹掉！”
營地裏響起了中國官兵們的歡呼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