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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蘭姆伽的日常(下)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


  ——國民軍事委員會,知識青年從軍口號


  1942年11月4日晚 蘭姆伽軍官俱樂部

  這是根據英式傳統修建的俱樂部,和食堂一樣,也分為高級軍官俱樂部和下級軍官俱樂部,挨得很近。裏麵有包括自助餐,酒吧,台球室,棋牌室,商店等各種餐飲娛樂設施,專門供給蘭姆伽的各國軍官消遣娛樂所用。


  不過這一帶的美英軍官經常有時候坐車到比較大的蘭契市或者阿薩姆邦去找樂子,因此這裏已經快要成了中國軍官的包場。


  此刻,在酒吧裏,蕭天河正和趙中磊坐在吧台前,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英國啤酒。


  “蕭連長,不,蕭兄,兄弟可得敬你一杯!”


  趙中磊將酒杯又和蕭天河麵前的酒杯碰了一下:“這杯不是我自己敬的,也是代表我們新38師敬的,你得給麵子。”


  “哎呦,我說老趙啊,你這話就言重了,我蕭天河就是個小小的連長,有什麽可值得你們新38師感謝的?倒是我們新22師,如果不是你們新38師在利多接應我們,以英國佬的尿性,隻怕逃出野人山的弟兄們也要餓死大半了。”


  蕭天河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小聲說了一句:“這洋酒真TM跟尿一樣。”


  “那你還一杯接一杯的喝!何著您好這口啊!”


  趙中磊笑道,然後正色:


  “沒有你們在英多擋住鬼子4天,我們的退路也早就被鬼子擋住了,那時候,就算新38師能突圍出來,也得多死傷好幾千弟兄。光這一點,你就是整個新38師的恩人!來,再來一杯!”


  “恩人個屁,有個卵用!”


  蕭天河的眼睛滲出了淚水:

  “老子從昆侖關殺出來的弟兄,一個不剩。從中國一起出來的弟兄,就剩下一個。雪風也沒了,我這個連長,有TMD什麽用?”


  蕭天河的聲音很大,四周頓時一片鴉雀無聲,所有的軍官似乎都回想起了那些在緬甸失去的戰友。


  “5年了,老子從淞滬一路打過來,經手的長官弟兄,好幾百人都沒了,家也沒了。現在一回連部,看著那十幾號認識才幾個月的新麵孔,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沒了,我TMD傷心啊!更傷心的是,這麽多人都沒了,咱們還TMD是一敗塗地,收複失地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呢!咱中國是人多,但是也不能這麽死啊?哪個不是爹媽生養的?哪個長這麽大容易,一眨眼的工夫,就都沒了!”


  “蕭兄,咱好日子也來了不是,看咱現在手頭的家夥事,105火炮有的是,75炮都TM的算小炮了。咱現在也是有火焰噴射器的,到時候把鬼子火烤了。不說那些大家夥,就是弟兄們手上的家夥事也今非昔比,子彈管夠,這小鬼子馬上就要倒黴了,TMD老子也讓他們嚐嚐被炮彈炸平的滋味。”


  趙中磊也借著酒勁揮舞著拳頭說道。


  “打!打什麽打?現在這日子過的挺滋潤的,不打了。”蕭天河酒氣熏熏的說道:

  “老子打了5年了,也該歇歇了。手下就剩下十幾號弟兄,他們真的都TMD盡力了,他們應該活下去,應該好好生活。我不怕死,但是每一場仗下來一敗塗地不說,認識的人基本上死絕了,誰TM老受得了這個!有時候覺得還不如被鬼子一槍打死,起碼還TM有個伴!”


  “老兄,你喝多了!”


  趙中磊打著酒嗝提醒。


  “喝什麽多了?咱這地方不錯,軍餉拿的足,飯吃得飽,幹嘛急著和鬼子拚?咱們都拚了5年了,該TMD歇歇了!怎麽?少了咱,中國就亡國了?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就是一個被抓壯丁的老百姓,原本就隻是想過安生日子而已。要拚,長官們成天擊節讚歎,他們去拚啊!別等鬼子一來就腳底抹油啊!”


  兩人又胡亂說了幾句,然後趙中磊付了錢,和蕭天河相互攙扶著走了出去。一出門就看見白天蕭雲山說的那個“疑似”日本間諜依然在大門口孜孜不倦的盯著這裏。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讓他們找美國佬拚命去!老子要那個什麽……休假!”蕭天河衝著那個間諜吼了一句,不過顯然對方根本沒有理解他在說什麽,隻是呆呆的在那裏看著他們,臉上掛著微笑的表情。


  “你跟他說沒用!”趙中磊一擺手:“這幫印度人屬於幹嘛嘛不行,吃嘛嘛不剩的,聽英國佬說他們打仗投降的速度比英國佬逃跑的速度都快。現在還搞什麽‘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就是站在你麵前讓你打到手軟也不反抗,想著惡心你。要是日本人來了,那可沒英國人那麽手軟。對了,哥!要不要兄弟給你找個不錯的‘突露比’,兄弟請客!咱好容易出趟國,怎麽也得玩玩外國女人,為國爭光啊!”


  “你可別扯了,這地方的女的,爭哪門子光?黑不溜秋跟剛從煤窯裏出來的一樣,你也下得去屌,光這點,哥就佩服你!”


  蕭天河笑著說道。


  “閉上眼睛不都一個樣子,這種地方還講究什麽?起碼你還付得起!”


  看著兩人搖搖晃晃的樣子,俱樂部的印度工作人員倒是很細心的跑了過來,幫他們攔下了一輛回軍營的卡車。兩人在其他軍官的幫助下這才醉醺醺的爬上卡車。


  隨著卡車向軍營飛馳而去,夜晚的冷風也吹在兩人臉上,讓他們的酒醒了不少,忍著強烈的頭痛,兩人一路無語。


  汽車駛入蘭姆伽軍營,在大門口停了下來。


  “到地方了,長官!”


  英國司機打開車門,衝著後車廂喊了一聲,車廂裏的官兵們立即跳下車去,準備回營。蕭天河最後一個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剛準備下車,卡車卻突然動了起來。


  原來,司機天黑,沒看清楚,以為所有人都下了車,就迫不及待的發動了汽車,想早點卸貨好回去休息。


  這一發動不要緊,蕭天河本身就有點晃悠,一個沒站穩,身體立即側了一下,直接摔倒在車上。他的胳膊正好劃在一旁一根凸起的木刺上,頓時傳來一聲“刺啦”的聲音。


  “哎!停車!還有人呢,還有人!”


  下車的官兵們急忙用漢語和英語大喊道。


  司機急忙停了下來,跳下車來,幾步跑到後車廂,這才看見蕭天河已經搖晃的站了起來,他的小臂上已經劃了一道大口子,鮮血直流。


  “沒事兒,擦傷,破了點皮!”


  蕭天河捂住胳膊,一臉不在意的說道——不過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倒是確實讓他酒醒了。


  “這怎麽能沒事兒呢?印度這麽熱,各種病菌流行,再說卡車上鐵屑不少,萬一破傷風了,是要截肢的!”


  趙中磊的酒也醒了,急忙說道,然後迅速跑過去對司機命令道:


  “立即帶他到醫院包紮一下,快。”


  “是!”


  司機有些害怕了,立即拉著蕭天河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趙中磊則直接扒在車門上。卡車快速向醫院的方向開去,一路疾馳,直到醫院門口,又是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差點把趙中磊甩下去。


  “你TMD會不會開車啊!”


  趙中磊罵了一句,不過他也沒時間去找司機的麻煩。急忙打開車門,把蕭天河扶了出來,帶著他一路小跑衝入醫院。


  蕭天河的胳膊上已經到處都是血,傷口也已經開始結痂了。


  醫院的英國軍醫不敢怠慢,很熟練的進行了消毒和包紮外,還特地給他打了一針破傷風針,不過為了以防萬一,而且堅持要他在醫院觀察1個小時再走。


  趙中磊本來打算陪著他,但是蕭天河一看天色已晚,還是執意把他趕走了。


  夜晚的醫院空蕩蕩的,蕭天河一個人坐在屋子裏,百無聊賴的看著這一片白色的世界,吹著電風扇,一幅悠然自得的樣子,似乎也在享受這種難得的寧靜。


  沒過多久,醫生再次來檢查了一下蕭天河,確定他沒有任何不良反應後,讓他回去了。


  “I am o see you too!”


  一句英文突然傳到了剛打算離開的蕭天河耳中,意思平平無奇,隻是說這句話的人聲他非常熟悉。


  “操!”


  蕭天河一驚,急忙起身,掀開旁邊的簾子,徑直走了進去。


  楊成峰正坐在這裏,不過他並不是傷員,而是在拿著一本英語書和一個皮膚有些黝黑的緬甸女護士坐在一起,兩人似乎正在用英語交流著什麽——而那個緬甸女孩和犧牲的姚琴倒是有幾分相似。


  看到蕭天河一臉壞笑的走進來,楊成峰明顯有些慌張,急忙起身敬禮。


  “連長,你怎麽來了?”


  一旁的緬甸女護士也顯得有些靦腆,一臉微笑的衝著蕭天河一點頭,讓後放下英語書,轉身就要向護士站走去:

  “沒事兒,沒事兒,不妨礙你們!我就看一下,馬上就走……I GO,馬上,YOU…o……here,繼續!”


  “連長,我求你多學點英語吧!”


  楊成峰一臉哭笑不得的說道。


  “我的副連長在這裏,我當然要來看看他受了什麽傷。還是說你隻是純粹來學英語的?”


  “我……我受傷了!”楊成峰一臉為難的說道。


  “受傷了?哪裏?哪裏受傷了?”


  蕭天河故作驚訝,上下打量著楊成峰——顯然沒發現後者明顯受傷的地方。


  楊成峰猶豫了片刻,伸出左手的大拇指——大拇指上被紗布包紮了一下,看來是被劃了一個小口子。


  空氣頓時凝結了,蕭天河的小臂已經被紗布包紮成了白色,對麵的楊成峰隻是手指上包紮了一小塊。兩人麵對著看對方的傷口著差不多30秒。


  “重傷啊!”


  蕭天河突然叫了出來,然後一臉擔憂的對那個緬甸護士說道:

  “這可了不得了,這是重傷啊,萬一破傷風那可是要切掉手指的,咱們當兵的也是靠手指吃飯的,這可不好辦了。這樣吧,楊副連長,你今晚別回連了,就在這裏觀察,萬一出現緊急情況,可還是要仰仗她來救你啊!”


  “不是,連長,不是你想的……”


  “我想的什麽無所謂,不過你小子比我弟弟省錢多了!”


  蕭天河露出了一個“你小子可以”的笑容,衝著那個緬甸女護士一點頭:


  “對不!啊!SORRY,I打攪YOU兩個了。NO打攪了”


  說完蕭天河轉身一溜小跑跑出了醫院房間,臉上卻帶著美滋滋的笑容。


  天色已晚,銀色的星辰裝點著整個夜空,讓人不禁有些陶醉。空曠的軍營裏,夜晚的涼氣帶著白天剩餘溫暖的風吹到人身上,讓人格外的舒服。遠處營地一片通明的燈火,又讓這裏有了一種家的感覺。蕭天河仿佛做了壞事沒有被人察覺的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的向自己駐紮的營地方向跑去。


  “連長!”


  沒跑多遠,楊成峰就一路小跑的追了上來。


  “WC,你小子幹嘛來了,不是讓你在醫院住院治療嗎?跟過來幹嘛?”


  “連長,真不是你想的,我真的隻是在和她順便學學英語而已!她是英國人在緬甸訓練出來的護士,跟著咱們一路逃到這裏的,英語不錯……”


  “找緬甸人學英語?你當咱基地沒有美國佬和英國佬是吧!”


  蕭天河一臉諷刺道。


  楊成峰一臉的尷尬,急忙轉換了話題:

  “那個,連長,雖然是假期,但是咱們身為軍官,也要起到一些表率帶頭作用啊,不能夜不歸營,這樣才能給新兵蛋子做個表率!”


  “新兵蛋子?咱連哪裏來的新兵蛋子?那些老家夥們可不在乎這些。”


  蕭天河一邊回答,一邊已經跑到了9連駐紮的營地前——隻是此刻,他才發現,自己營地的帳篷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很多,還都亮著燈光。


  “連長!”楊成峰追了上來。


  “你白天不在營地,這些都是剛從國內來分配給我們的新兵,現在要正式編入咱們連了,我聽說下一階段,等弟兄們休假回來,就要由我們開始訓練這些新兵了。”


  “他們什麽時候到的?”


  蕭天河正色問道。


  “這兩天吧,先補充的是64團和65團,咱們團的這批是今天剛補充過來的。”


  “都是壯丁嗎?”


  “不,我簡單問了一下,全部都是學生,大學生,美國佬似乎對補充人員的文化有要求,所有補充的幾乎都是大學生兵。”


  “大學生!”


  蕭天河不禁吃了一驚:“美國佬這是瘋了嗎?他們知道中國才有幾個大學生嗎?”


  說完,他掀起一個帳篷的簾子走了進去。


  “立正!”


  雖然才當兵沒幾天,但是這些學生兵們的反應還是很迅速。立即站了起來一起敬禮,齊聲說道:


  “長官好!”


  蕭天河回了個禮,然後一個個的打量起這些年輕的士兵。


  雖然他們一個個站的筆挺,但是新發的軍裝穿在他們身上,卻略顯不協調,一個士兵還戴著眼鏡。帳篷裏各種書和筆記本攤了一地,甚至還有一張畫到一半的簡筆風景畫——畫的是蘭姆伽軍營。


  和自己以前那些士兵相比,眼前的人身上看不出軍人那股殺氣,倒是書生氣十足。而且並非楊成峰那種軍校出來的書生氣,而是一種對戰場完全懵懂未知的氣息。


  “你們都是學生?”


  蕭天河從鋪位上撿起了一本書,上麵赫然是一本朱自清的散文集。


  “報告長官,我們都是西南聯大的。”


  一個二等兵急忙報告道,臉上還帶著一臉的興奮和自豪。


  “我們大半個學校的男生都來了!”


  另一個二等兵也用愉快的聲音說道。


  蕭天河沒有搭理他,而是翻開了那本散文集,隨手翻到一頁,念了起來:


  “……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看著蕭天河念了出來,這些學生兵們一個個臉上都笑開了花。楊成峰則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感覺到了蕭天河的不滿情緒。


  “長官,您也喜歡朱自清先生的散文?這本書我們費了好大勁才帶過來。”


  那本書的持有者急忙問道。


  “喜歡,喜歡!”


  蕭天河冷笑了一聲:“這個姓朱的先生我不認識,想必是你們的先生吧。”


  “不敢,我們可沒那麽榮幸!”學生兵們一個個眉開眼笑的說道。


  “那你們不跟朱先生在國內做學問,跑這裏幹嘛來了?”蕭天河語氣有些諷刺的問道。


  學生兵們沒有聽出蕭天河話裏的意思,依然保持著微笑回答道: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倭寇入侵,又豈能安心讀書。願舍生取義,為抗日現身,為國家出力,為民族……”


  “行了行了!”


  蕭天河直接打斷了他:“擊節讚歎的話我聽得夠多了。但是各位都是學問人啊,我這樣的匹夫,怎麽敢指揮你們呢?你們都是朱先生的高徒,將來的國家棟梁的啊!我可真不敢浪費這樣的人才!”


  他回過頭,假裝對楊成峰說道:

  “去聯絡一下美軍,明天運輸機起飛的時候把他們送回去!這文化人就該幹文化人的事情,打仗交給我們這些粗人就行了。”


  “長官!我們不回去!”


  這些這些學生兵頓時都急了,其中一個急忙說道:


  “倭寇入侵,國家都快亡了,還有什麽將來?有什麽棟梁?”


  “你們TMD也知道國家快亡了!”


  蕭天河猛然轉頭怒吼道,聲音震懾了所有人,大半個營地的人也都跑了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


  蕭天河舉著那本朱自清散文集,在這些學生兵麵前晃了晃,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圍上來的官兵們,將那本書高高舉起:


  “半年以前,我們9連130多號弟兄進入緬甸,和鬼子激戰兩個月,現在活著的就兩個,隻有站在你們麵前的這兩個。這就是戰爭,而你們現在在幹什麽?欣賞散文?還TM好意思說什麽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們靠什麽負責?去讀散文把鬼子煩死?你們以為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學生兵們這才明白蕭天河的意思,一個個低下頭一言不發。


  “你們是讀書人,國家好不容易培養的讀書人,本不該趟這趟渾水,本應為民請命,本應以文報國,去建設國家。但是連你們都被拉來填進戰場,那說明國家是真的快亡了,我們連最寶貴的讀書人,文化人都要送上戰場!那我們距離亡國滅種還差多少時間?但是你們還有時間在這裏讀什麽散文?”


  蕭天河用力將那本散文狠狠的扔在地上:

  “老子是北平人,老子的家鄉已經被鬼子占領5年了,5年!你們的家鄉呢?有多少被鬼子占領了的?中國有多少地方被鬼子占領了的?你們知道嗎?嗯?”


  “我們知道!”


  一個學生兵弱弱的說道。


  “你們知道個屁!楊成峰!”蕭天河吼道。


  “到!”


  楊成峰急忙一個立正:

  “把你的本子拿出來,告訴他們!”


  “是!”


  楊成峰急忙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裏拿出那個黑色的筆記本,借著帳篷的燈光讀了起來:

  “民國二十年(1931年)9月19日,奉天失守!


  民國二十年9月20日,長春失守!


  民國二十年9月21日,吉林淪陷!


  ……


  民國三十一年(1942年)6月29日,譚坊失守。


  民國三十一年6月30日,宜黃,崇仁失守。”


  這是一個很長的清單,自從楊成峰第一次給蕭天河念後,又增加了不少內容。


  四周靜悄悄的,所有的士兵無論是老兵還是新來的學生兵都在默默的聽著,沒有人想聽,或者不少人覺得記錄這些的人是個瘋子,但是沒有人有膽量去阻止,每一個人都默默的在心中刻上一道道恥辱的痕跡。


  蕭天河的目光掃過這些腦子還沒有進入戰時狀態的學生兵們,他們一個個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我們已經沒有多少地方可以丟了,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你們就是中國最後的防線,我們在亡國滅種之前最後的防線。”


  蕭天河轉身對楊成峰命令道:


  “把咱們連的弟兄們都叫起來,檢查個人物品,發現這種和打仗無關的東西,統統給我集中起來。”


  “是!”


  楊成峰立即拉來幾個回營的9連士兵,然後將那些新來的學生兵的個人物品直接倒在地上,將其中的書籍統統挑了出來——這簡直就是一個文學作品的展示會。散文集,詩集甚至還有翻譯的外國文學作品。


  這些書被全部集中在營地前的平地上,最後是那副還沒有畫完的蘭姆伽軍營畫。


  蕭天河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桶汽油,澆在上麵,然後拿出火柴,將其中一根點然後扔了上去。所有的書籍都在烈火中變成黑色的煙飄上天空。


  學生兵們看著自己心愛的書被燒掉,不少人都流下了心疼的眼淚,但是沒有人說什麽,強烈的危機感已經充斥著每一個人的內心。


  而蕭天河的心裏也十分複雜——眼下這些還未曾經曆過殘酷戰火的學生們讓他似乎想了起來,自己在印度不是來享受生活的,而是要反擊回去。或許這些學生兵們曾經在國內有生活,有愛人,但是蕭雲山,楊成峰這些出生入死的戰友們,他們的愛情和生活,很快又會轉瞬即逝,被殘酷的戰火吞沒。


  如果可能,他希望能夠給他們多一點時間去享受,但是當看到補充進來的學生兵後,他就知道,中國已經拿出了自己最後的孩子,這個民族正在為了生存犧牲掉自己的未來的種子。而那充滿生活氣息的每一天,對於他們這樣的軍人來說都是奢侈的夢想,沒準明天,他們就會投入到反攻的戰鬥中,犧牲在那裏……


  與此同時,連夜工作的史迪威將軍已經將反擊緬北的作戰計劃交給了英軍司令韋唯爾和重慶的蔣介石,反擊的時間就定在1943年2月。也就是說,留給中國軍隊的時間,隻剩下3個月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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