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長蛇陣
沒有任何計劃在同敵人交手之後能夠保持不變。
——蒙哥馬利
1943年10月31日 拉加蘇高地
日軍那黃色粗布軍裝，像一片黃色的洪水一般衝過茂密的叢林，向著高地衝去。隻是每個人的步伐都十分吃力，猶如雙腿灌了鉛一般，甚至一些士兵還偷偷脫離隊伍，坐在一旁的樹下休息了起來，那些傳統的日語“萬歲”的聲音也聽起來十分有氣無力，跟招魂似的。
換做是誰在經曆了一天一夜的強行軍後來不及吃飯或者得到片刻休息就要發動萬歲衝鋒也都是這種鬼樣子。
接著，這種鬼叫聲就毫不稀奇的被中國軍隊那些M1919重機槍的轟鳴聲壓了過去，伴隨的還有中國軍隊的迫擊炮精準的打擊，各種步槍輕機槍也同時開始射擊。
實際上，開槍打中人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不管是機槍還是步槍，打固定靶都要經過長時間的訓練，更別說還是移動中的人。在中國戰場上，大部分沒有經過像樣訓練的中國士兵的命中率低的嚇人，似乎純粹是用槍響聲嚇唬對方。所以一般日軍哪怕是正麵進攻都很容易得手，傷亡也不會太大。
然而麵對訓練有素的駐印軍，日軍的苦頭就來了。
駐印軍官兵們在蘭姆伽每人都打出了成千上萬發的子彈用來訓練，射擊精度不比日軍差。各種火力配合非常完善，重機槍牢牢壓製住日軍的火力，而且那些輕槍手和衝鋒槍手也並不急著連發，一股腦把子彈都打出去，而是采用三發連射的手段，精準的打擊敵人較密集的地方。步槍手則一個個射擊那些較分散的日軍，精準的“點名”。還有每隻部隊都配備了的狙擊手，利用那些精準的春田式狙擊步槍，專門去打那些在戰場上還穿戴整齊，掛著軍官軍銜的軍官，或者是長著大胡子的鬼子老兵。
本來速度就有點慢的日軍頓時死傷慘重，衝在最前麵的日軍頓時倒下一大片，軍官第一輪幾乎全部陣亡。
日軍驚呆了，無論是正在進攻的人還是在後方觀察進攻的參謀長片岡衷——他們轉戰中國多年，什麽樣的中國軍隊沒見過？但是能夠像駐印軍這樣有效殺傷他們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沒有了軍官的指揮，疲憊不堪的日軍沒敢繼續堅持下去，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又潮水一般的退了回去。
而中國軍隊的槍聲從日軍退出他們有效射程的那一刻起就徹底停了下來，沒有多浪費一顆子彈，倒是那些迫擊炮彈還向著日軍逃跑的方向狠炸了幾發，撂倒了幾個跑的慢的日軍。
片岡衷少將現在有些理解為什麽那嘎特工隊會在一天時間內全軍覆沒了，對手的武器裝備，訓練水平讓他刷新了自己的認知——剛剛進攻的部隊足足有兩個中隊，在短短幾分鍾內就損失了所有參加進攻的軍官和50幾號人。
雖然他們也有火力配屬沒到位，進攻過於倉促的問題，但是也不應該被打成這樣——如果這不是一次試探性進攻，他們的損失會更大。
“命令全軍，原地休息，把所有大隊長和級別以上的指揮官都給我叫來！”
片岡衷少將一邊攤開新平洋的地圖，一邊叫來長橋中佐作為谘詢員。
很快，日軍主要指揮官都被集中在了這裏，臉上也都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他們都聽說了前線的戰況，也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隻是在聽完了長橋中佐對於中國軍隊的部署報告後，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亮。
“你是說，支那人在新平洋到拉加蘇擺了一個一字長蛇陣？情報可靠嗎？”
片岡衷吃驚地問道。
“完全可靠！”長橋中佐知道自己現在是“戴罪之身”——部下都打沒了，就剩自己一個光杆司令，讓他當場切腹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支那人進攻我們的時候，我們陣地上不少人被打散了，隻好在四周潛伏，後來才悄悄歸隊的。雖然途中又被打死不少人，不過他們沿途已經看到了中國軍隊的布防情況！”
“沒有重點布防，擺出這種一字長蛇陣？這進攻缺乏機動性，防守缺乏重點啊！” 片岡衷頓時有些疑惑，不過在將這個陣勢和中國戰場上的情況作了比較後，還是想通了——中國將領們非常喜歡部署這種“梯次布防”以便於指揮官能夠有充足的時間逃跑。
“他們的士兵倒是經過訓練的，但是高級軍官還是老樣子！”
片岡衷冷笑了一聲，他覺得已經明白對手的想法了，但是對方肯定想不到日軍隻用了一天半的時間就把兩個步兵聯隊和一個炮兵聯隊調了過來。
“既然那些支那人這麽想按照老樣子來打，我們就按照老樣子來打吧！”
片岡衷看著地圖上中國軍隊一字長蛇陣“蛇腰”的部分自信滿滿的說道……
與此同時 拉加蘇高地中國軍隊陣地
官兵們看著陣地前來不及收拾的日軍屍體，興奮異常，尤其是不少從國內來的大學生，甚至歡呼了出來。隻可惜軍官們沒有他們那種心情，他們一麵組織防禦，一麵抽調人手繼續加固工事，大有在這裏修建一條馬奇諾防線的勢頭。
不過蕭天河現在可不輕鬆，他一麵檢查著陣地的部署，一麵還要聽著一旁格力斯少校那帶著一肚子怨氣的抱怨：
“蕭少校，我知道你是個很負責的長官，優秀的軍人，那麽你也應該知道，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利多的基地裏休息，洗澡，喝上一杯熱咖啡，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覺，沒準還能出去找個女人，而不是在這片見鬼的叢林裏折騰了4個月後還要麵對日本人的炮擊！”
格力斯少校顯然有些難以承受了，用中文歇斯底裏的說道。
“冷靜點，格力斯少校！”
蕭天河急忙安慰道：“你也知道3營的弟兄們昨晚死傷了100多號人吧，現在麵對鬼子的進攻，肯定吃力。畢竟他們對咱們可是有一飯之恩的，你想想他們損失那麽多人，還要一邊布防一邊修工事，給我們做一頓熱飯，這多不容易。他們自己吃的還是你們美國人的罐頭呢，那玩意兒你們美國人自己都不愛吃。現在咱們走了，你讓他們怎麽看我們？吃飽了就溜號？鬼子來之前人五人六，鬼子一來就腳底抹油？還附帶您這位美國軍官。要萬一這陣地失守了，影響咱們整體計劃不說，咱們也有責任不是？眼睜睜的看著陣地失守，看著為咱們做飯的弟兄們都戰死沙場灰溜溜的跑回去，再也沒有那些好廚子給咱做飯了，這可是整個駐印軍的損失啊。你讓咱們9支隊以後還怎麽在駐印軍裏混了？到時候我沒辦法，隻能說這是我們聯絡官逼我這麽做的啊，拋棄自己人，這是美軍的傳統！”
“你……”格力斯漲紅了臉，伸出食指對著蕭天河點了點，然後說了句：“我聽不懂漢語，我知道你也聽不懂英語，YOU MOTHER FXXK……”
聽著那堆明顯是罵人的話，蕭天河反倒是露出了一臉的笑容——他知道蕭雲山還在這裏，自己就是拚死，也不能讓拉加蘇失守。
等格力斯罵夠了，他才稍微冷靜下來，喘著氣說道：“好吧，蕭少校，就算你想讓你的部下參戰，但是你認為他們的精神狀態能夠堅持下來嗎？”
“那你得問問他們啊？”
蕭天河笑著對部下們吼道：“弟兄們，怎麽樣？打鬼子打得痛快嗎？還能堅持下去嗎？”
下麵立即回傳來一片笑聲：
“瞄了TMD4個月了，現在終於能打活的了，太TMD過癮了！”
“鬼子咋不多來點啊，這點不夠打的！”
“這可比在靶場打那些靶子強多了！”
“剛才一個都沒打死，下次先讓我開槍啊！好歹幹掉一個先！”
士兵們帶著一臉愉悅的笑容，七嘴八舌的回答道——陣地前那些來不及收拾掉的屍體讓他們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而向著日軍開槍又把他們幾個月積攢的不滿和憤怒爆發出來，現在正處於腎上腺素飆升的狀態。
“你們真是一群瘋子，貨真價實的瘋子！”
格力斯少校一臉無奈的說完就向後方走去。
“哎，少校，你去哪兒？”蕭天河急忙問道。
“我去拿點咖啡豆，昨天陣亡的聯絡官文森特上尉的遺物裏有咖啡豆，我得給自己TMD煮點咖啡，在我像你們一樣瘋掉之前！”
“喝死人的東西，您不覺得晦氣嗎？”
“我不知道晦氣是什麽意思，不過反正跟你們這幫瘋子在一起，我也TMD已經瘋了！什麽都顧不上了！”
看著遠去的格力斯，中國官兵們哄堂大笑。
不過蕭天河笑完後卻把陣地交給了楊成峰，自己去找陳耐寒營長——他知道自己的手下雖然因為戰場的興奮暫時沒什麽問題，但是他們畢竟是在這裏執行了4個月的任務，身心俱疲的狀態，如果這麽長期堅持下去很難保證之後的作戰狀態，尤其是有了傷亡之後的狀態。
“哥，1營正在增援的路上，等他們來了後，你們就回去吧，本來這場仗也不應該再讓你們參加了！”
蕭雲山有些心疼的說道，一旁的陳耐寒營長也自信滿滿的補充道：
“我們3營可以擋得住鬼子，再加上一營，您就放心回去休息吧，接下來的仗，還得仰仗你們呢。”
“多謝陳營長了。”蕭天河又想起了什麽，突然問道：“不過陳營長，你覺得咱們對麵的鬼子有多少？”
“從進攻人數上看，最多一個大隊吧！”
“不止，我認為，敵人是聯隊級別的，甚至有可能是旅團級！剛才隻是試探性進攻。如果我是他們的指揮官，我會在今晚進行夜襲。”蕭天河憂心忡忡的說道。
“蕭隊長，不是我不信任您，真的，您給我們的報告中詳細描述了日軍在新平洋這邊的通道以及日軍後續部隊的所在，您認為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鬼子有可能抽調出那麽多部隊來這裏作戰嗎？他們完全不考慮自己的補給嗎？”陳耐寒一臉疑惑的看著蕭天河問道。
“但是他們的火炮完全超過了大隊的規模和等級。”
“我同意！”蕭雲山也附和道。
“嗯！”陳耐寒也思索了一下，他不是那種剛愎自用的人，也明白蕭天河說的有道理。
“沒關係，我不管鬼子是一個大隊還是一個聯隊，我們現在的防禦工事比較完備了，隻要彈藥管夠，一營的增援到了，我就不怕他們能攻上來！”
“但願吧！”蕭天河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已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當天夜裏 拉加蘇高地以西
112團1營官兵們正快速行進在這裏，趕往拉加蘇高地增援。孫立人已經意識到了敵人來者不善，不過在他看來，隻要這個“突出部”將日軍牢牢吸引住，就能確保整個新平洋地區的安全，同時確保後方道路修建。
然而新平洋雖然是平原地區，但也沒有完善的道路體係，他們隻能沿著之前日軍修建的簡易通道快速向拉加蘇高地快速前行。這條路雖然還算平整，但是夜晚漆黑一片，官兵們不得不打著手電，甚至舉著火把一邊照明一邊前進。
然而，當部隊正在接近高地的時候，一陣猛烈的炮火突然覆蓋在拉加蘇高地上，接著是連續不斷的槍聲和四周升起的照明彈。
“鬼子又進攻了！”
官兵們頓時驚了一下。
不過1營長李克己並沒有來得及猶豫，他抽出柯爾特手槍，對著手下命令道：
“準備戰鬥，去增援3營的弟兄們。”
士兵們紛紛把子彈推上膛，然後逐漸形成散開隊形，將手電關閉，火把熄滅，向著拉加蘇高地衝去。
然而盡管拉加蘇高地周圍被照明彈和日軍的炮火照亮，但是這條小路上依然非常黑暗，官兵們隻得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過去。
突然，一大片人影出現在前方，而且以極快的速度向著1營撲了過來。
“口令！”
中國軍隊一個新兵斥候習慣性的喊了起來，不過這一喊聲出去，反倒是暴露了目標，直接換來了對方迎麵射來的子彈，他們這才發現對方是敵人。
於是雙方幾乎在同一時間開了火，子彈高速飛舞的拽光頓時嘹亮了整個山穀。
中國軍隊密集的火力瞬間將對麵的日軍掃倒一片，但是慌亂之中，他們的射速太快了，第一輪齊射幾乎打光了自己的彈匣，還來不及上子彈，後麵源源不斷的日軍已經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衝了上來，殺到了他們跟前。
雖然有接受過夜戰訓練，但是這些官兵們不少都是國內補充過來的大學生兵，第一次上戰場。又是突如其來的遭遇戰，而對麵的都是日軍18師團那些身經百戰，夜戰經驗豐富的士兵。麵對數量上的差距，日距今第一輪衝鋒就徹底打垮了1營增援部隊的前隊，然後義無反顧的衝了上來，似乎要將1營徹底殲滅。
1營長李克己頓時傻了眼，他看了一眼拉加蘇高地上此起彼伏的炮火聲，馬上就意識到那隻是日軍牽製守軍的手段，而日軍真正進攻的目標，恐怕是現在1營鎮守的的新平洋臨濱地區——一旦把這裏攻占，等於將整個112團攔腰砍斷。
李克己立即想要原地組織防禦，然而看著日軍潮水般的湧來，明晃晃的刺刀在月光下讓人膽寒，而1營官兵此刻也同樣麵臨著近戰的劣勢，很快死傷慘重。不少日軍甚至沒有和他的1營戀戰，打開一個缺口後立即向臨濱地區衝去。
與此同時，無數炮彈飛過拉加蘇高地，落在1營駐防的臨濱地區，巨大的爆炸回蕩在新平洋地區。
臨濱位於新平洋中部，由於地處安全地區，所以並沒有像拉加蘇一樣修築足夠的防禦工事，也沒想到敵人會越過拉加蘇直接攻擊自己，第一輪的炮火立即讓留守的官兵死傷慘重。他們還來不及進入防禦狀態，李克己的殘部就到了。
李克己拚死趕在日軍之前返回臨濱，但是日軍已經跟他前後腳抵達，同時發動了進攻。雙方很快就糾纏在一起。
戰鬥進行了1個多小時，1營官兵從一開始就處在十分狼狽的狀態，也沒有形成完備的防禦體係。李克己知道自己的手下已經頂不住了，臨濱也受不住了，隻好下令撤退。
然而被日軍纏上，哪那麽容易逃脫？1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後才終於擺脫日軍的糾纏，最後退守到新平洋北部的一片地勢較高的樹林中，官兵們炸斷大樹作為屏障，倚靠一些參天巨樹作為掩護，采利用林地的複雜地形終於擋住了日軍。
然而一營也死傷慘重，全營隻剩下300餘人。
日軍也並不急著剿滅他們，而是繼續前進，似乎要一路打穿新平洋。
駐守在新平洋地區出口的112團團部和2營官兵接到報告，利用工事全力抵擋，這才擋住了日軍的攻勢。但是日軍已經在新平洋地區駐紮下來，利用優勢兵力，將整個112團攔腰截斷，將1營和3營官兵團團圍住。
1943年11月1日
駐守拉加蘇高地的陳耐寒等人接到了團部的通報——新平洋臨濱地區被日軍攻占，1營退守新平洋北部的“李家寨”（該地區原先無名，隻有一片林寨，後因李克己率部死守，被士兵戲稱為李家寨，後沿用）地區。從現在起，他們無法得到後方的支援了。
戰況在一個晚上就徹底逆轉，新平洋的中國軍隊在奪取這片戰略要衝後僅僅一天時間就已經徹底被日軍分割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