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渡江(下)
這個軍隊要具有一往無前的精神,它要壓倒一切敵人,而決不被敵人所屈服,不論在任何艱難困苦的場合,隻要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就要繼續戰鬥下去。
——毛澤東
1944年3月10日黃昏時分 怒江東岸中國軍隊陣地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大,顯然加入的人越來越多。
當楊繼武和張成武兩人揮舞著美式柯爾特手槍衝到陣地上的時候,這裏已經變成了一場氣勢恢宏的“罵戰”。
這場可能是出於士兵們長期的無所事事引發的對罵,最先是由一個懂點日語的中國軍官開始的。他拿著一個鐵皮喇叭衝著對岸用日語罵人。很快,對岸一個懂點漢語的日本人開始用漢語罵了回來。於是閑極無聊的雙方士兵就開始了隔江對罵。
罵了一會兒後,軍隊的秩序性就表現出來,雙方不約而同的意識到這種七嘴八舌的罵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啥,於是開始由軍官帶頭,整齊隊列,齊聲向對岸痛罵。
再然後就是不知道誰開了頭,開始在岸邊唱起了中國軍歌,對岸自然不示弱,也唱起了日本軍歌,雙方的嗓門都蓋過了怒江滾滾的流水,響徹在江麵上,互不相讓。
楊繼武和張成武都收起了自己的手槍,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場獨特的“較量”。
中國軍隊的軍官們現在也是“凶相畢露”,一邊赤膊上身,揮舞著雙手,一邊高聲罵道:
“都TM給我嗓門大點,沒TM吃飽飯嗎?壓不過他們,明天沒飯吃!”
士兵們挺直了腰板,咧開嘴,扯著嗓子,沒命的吼了起來,絲毫不在乎調子跑到了哪裏去。伴隨著各種方言的南腔北調,已經很難分辨他們唱的到底是什麽了。當然對麵的日軍也是一樣,就算是懂日語的也已經聽不出他們唱的是哪國的日語了。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了這樣的隊伍中,很快,先遣團,江防團等各個部隊都加入了進來,聲勢浩大——隻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在注意江岸的防務問題?
“你們……”
楊繼武看到這個樣子,本能的想去阻止,卻被張成武一把拉住了。
“你看弟兄們情緒多高漲啊,天天待在這裏,多少給他們點發泄的渠道,別打擾他們了。我剛才看了一下,鬼子那裏也沒有動靜,他們沒有什麽渡江的工具!”
楊繼武的手放了下去,一句:“這鬼樣子怎麽去打反擊!”脫口而出,隻是話一出來,才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隻能一臉惱火的走回團部,繼續喝悶酒去了……
與此同時 怒江西岸 日軍陣地後方
天色已經漸晚,江邊那些聲嘶力竭的對歌依然響亮,收獲了“歡愉”心情的雙方還在嚷嚷著,隻是中國軍隊憑借人多已經獲得了“主動權”,完全壓過了日軍。畢竟麵對對岸的11個師,10餘萬中國軍隊,日軍僅有兩個聯隊不足1萬人在一線,而且還要分別駐守怒江的兩段地區,自然在所有地段人數都處於劣勢。
而在這裏,無數火把點起,將四周照亮,火光在日軍的刺刀上反射著金屬的光芒。
一個一人多深的大坑就在當中,裏麵站滿了骨肉如柴,衣衫破爛,遍體鱗傷的中國勞工們。他們被繩子捆著,拴在一起,仿佛一群牲口一樣。四周上方則站著那些端著上了刺刀步槍的日本兵,正在一臉蔑視的看著他們。還有那些日軍養的大狼狗,趾高氣昂的叫喚著。
勞工們的眼睛裏毫無光澤,這幾個月來,他們先是在家中被日軍強行擄走,然後被逼著給日軍挖戰壕,挖隧道,每天挨打受罵,卻連口飽飯都吃不上。身體不好的早已經被活活累死,企圖逃走的大部分也被打死,剩下的也都變成這幅皮包骨頭的樣子。
眼下,他們也隻能麵對自己最後的命運了。
一名日本軍官點了點頭,衝著手下命令道:
“開始!”
四周的日本兵立即拿起鏟子,飛快的開始向坑裏填土,準備將這些中國勞工統統活埋。
歌聲越過日軍的工事傳了過來,雖然有些微弱,但是能聽到那是中國話的聲音。
勞工中頓時出現了一片騷動,似乎是那些中國歌讓他們重新燃起了希望。然而,這隻是徒勞的,隨著這個大坑被逐漸填滿,對岸的中國歌聲慢慢小了下去,似乎是士兵們已經唱累了,或者已經盡興了!
“支那人!”
一個赤膊上身,賣力鏟著土的日本兵一臉蔑視的說道:
“你們支那軍隊唱歌還不錯嘛!”
說完,他繼續開始向坑裏鏟土。
“小鬼子,他們會殺過來給我們報仇的!”
一個微弱的聲音從坑下麵傳來,這是他們最後的聲音……
當土坑終於被填平,那些挖土挖累了的日軍士兵們就這對岸剩下的那點歌聲的節奏在土坑上有說有笑的跳起了舞,將土坑踩實。然後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向聯隊的慰安所走去——那裏還有從周圍搶來的女人作為慰安婦……
對岸的歌聲也終於停了下來,唱了一天歌的中國官兵們覺得自己在聲音上壓倒了日軍,心滿意足的回到了自己的營地,安心睡起大覺來。在這個夜晚,兩岸不約而同的陷入了寂靜之中。
每個人都知道,這樣安逸的日子還要繼續下去……
與此同時 孟關側翼 南皮尤河
衝天的炮火在河的兩岸響起,激烈的爆炸聲猶如一場勁爆的音樂會。空中飄浮的照明彈將兩岸照的如同白晝一般。炮彈和子彈飛行的拽光和爆炸掀起的土石和殘肢斷臂將這場盛大的音樂會妝點到了極致。
“給老子炸死他們!老子要死的不要活的!”
戰車一團團長布朗上校把頭探出坦克,一邊親自操縱機槍掃射,一邊對著通訊器用漢語吼道。
日軍的反坦克炮彈就在他們周圍爆炸,然而這些坦克兵毫無懼的,用更多的炮彈回應著日軍的炮火,將他們一個個消滅。
河麵上已經遍布了竹筏,更有無數的士兵直接下水泅渡到對麵,尋找日軍的防禦縫隙,然後強行衝上岸,和日軍激戰在一起。手榴彈,步槍衝鋒槍甚至刺刀砍刀和拳頭牙齒統統碰撞交織在一起。
“衝啊!”
楊成峰水性很好,第一個衝上岸,手中的湯姆森衝鋒槍一個連發,掃倒了對麵兩名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日軍。接著,還來不及換彈匣,他就聽見子彈嗖的一聲從自己的臉頰旁邊飛過,似乎擦破了一塊皮,熱乎乎的血流了出來,然後就看見第三個日軍已經端著刺刀向他衝了過來。
楊成峰也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了,本身也有武術的底子,他手中已經沒有子彈的衝鋒槍順勢往右邊一檔,擋開了日軍的直刺,身體順勢一轉,接著另一隻手從腰間拔出了那把尼泊爾彎刀,朝著那個日軍的後背猛地砍了下來。
一時間,鮮血飛濺,楊成峰這一下十分用力,一刀將對方半個膀子砍了下來,不過打在眼睛裏的血也讓他後退幾步,暫時失去了視力。
“小心!”
一聲清脆的M1918的聲音響起,蕭天河一梭子打倒了兩個剛向衝上來的日軍,帶著9支隊的人衝上了岸。他拽起楊成峰,把水壺遞給他讓他清洗一下,自己則指揮部隊繼續向日軍開始進攻。
不過在照明彈的照耀下,這隻部隊和其他登陸的美軍部隊的區別也很明顯了,那明顯屬於黃種人的身材和長相讓周圍的日軍統統圍了過來。
“是支那人。”
“這邊是支那軍隊!”
“這邊先把支那軍隊解決了!”
四周充滿了日軍的呼喊聲——在各路方向被美軍打的節節敗退後,他們似乎瞅準了中國軍隊戰鬥力較差,可以優先打敗。
更加瘋狂的火力在9支隊周圍響起,接著就是那些上了刺刀的日軍衝鋒。
很快,一陣凶猛的火力就把這次衝鋒打了下去。
所有的中國官兵都簡單學過日語,也大致聽清楚了日軍在喊什麽,現在也都是氣得鼓鼓的。他們無數人中彈被打倒,但是還在繼續拚死作戰。傷員們也趴在地上,隻要手還能動,就繼續射擊。
“聯絡官,你把受傷的弟兄們集中起來,在岸邊建立防線!我已經讓美國佬來支援了!”
蕭天河對著格力斯命令道,然後,他氣運丹田,宏亮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了起來:
“還能衝鋒的,都上刺刀!”
士兵們有的給自己的步槍上了刺刀,有的拿出了手槍和彎刀。
“衝!把小鬼子都給老子殺掉!”
隨著蕭天河一聲怒吼,高大的身軀猛地跳起,猙獰的麵容將剛衝上來日軍嚇了一個踉蹌——接著,這個日軍士兵就被撞到後被衝上來的中國官兵們活活踩死。
四周趕來的日軍做夢也沒想到中國軍隊會搶先發動衝鋒,他們的防禦圈還沒建成,甚至人員還沒有集結完,麵對這些不要命的中國軍人,很快就被衝亂,眼巴巴的看著這支中國軍隊向他們縱深殺去,猶如無人之境。隻留下身後一地的日軍屍體。
沒等日軍回過神來,他們的第二個噩夢就到了——梅裏爾準將率領的5307支隊大部分已經完成了登陸,開始沿線清掃陣型大亂的日軍。
這隻被後來成為“梅裏爾掠奪者”,美國陸軍特種部隊“遊騎兵”前身的部隊都是在太平洋血戰過的老兵組成的,叢林戰偷襲戰,甚至夜戰能力極強,戰鬥力遠在其他部隊之上。因此當他們完成了登陸後,對日軍來說那才是真正的恐怖到來,無論是遠程射擊還是近戰,偷襲還是埋伏,這些人比起9支隊來說隻強不弱,數量也占有絕對優勢。
這時,9支隊已經一路衝到了日軍指揮部。隻可惜這裏的日軍見勢不妙,已經提前撤退了,讓他們撲了個空,隻剩下幾個動作慢的倒黴蛋被憋了一肚子火的官兵們活活砍死。
大感遺憾的蕭天河於是又帶人殺了回去,瘋狂的戰士們又直接把那些趕來增援指揮部的增援部隊殺了個七零八落。
9支隊又一路殺回了岸邊,本來是打算去看看那些留在岸邊的傷員怎麽樣了。
但是當他們到了河邊後才發現岸邊的戰鬥早已經結束了,日軍死傷大半,連那些貴重的反坦克平射炮都被美軍繳獲。指揮官永田少佐被當場擊斃,剩下的日軍見勢不妙,在僅剩的吉田大尉的帶領下,率領殘部倉皇撤離,所部十去七八。整個渡口已經被美軍占領,現在美軍正接著照明彈的餘暉去四處搜尋戰利品,順便給沒死的日軍補上一槍。
梅裏爾準將親自站在渡口,麵帶笑容的迎接9支隊的官兵們:
“蕭少校,歡迎來到南皮尤河渡口,希望你對我們的行動還算滿意。不過你們這些家夥們也太衝動了,我差點以為你們打算一路衝到孟關去找田中新一去。”
“長官!”
蕭天河上前一步點了點頭,臉上也可以看得出讚許之情——對岸的日軍起碼一個大隊以上,而且有著完備的工事,5307支隊竟然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拿下日軍的陣地,重創日軍,還是在夜間作戰,戰鬥力恐怕是遠超過他們這些中國軍人。
不過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他們的問題不在戰鬥力上,而是在於戰鬥的決心——之前那場遭遇戰,這些美軍精銳開始還很勇猛,但是後來就打的相當三心二意,最後竟然後撤等待裝甲部隊。不然憑借他們的戰鬥力,如果玩命去打,那些日軍根本不是對手,根本撐不到裝甲部隊上來。
“蕭少校!”
梅裏爾準將轉身指了指自己的後方:
“我聽說你們在拉加蘇把日本人打得彈盡糧絕,士兵隻能去吃草。現在,我們還有另一個方法也能達成這種效果,讓日本人看看孟關的草好不好吃,這個方法的名字叫瓦魯班!”
蕭天河看著他手指向的方向也有些心領神會的笑了出來——瓦魯班是孟關後方的日軍補給基地,也是孟關之敵唯一的補給通道和後退的唯一退路。現在日軍主力都在孟關和駐印軍死拚,每天消耗巨大。一旦瓦魯班被切斷,就等於補給斷絕,陷入完全被中國軍隊包圍的狀態。
“不過你們的人……可以在這裏修整一下!等我們拿下瓦魯班再跟上來!”
梅裏爾打量了一下9支隊的官兵——除了留在岸邊的幾十個傷員,他們也犧牲了幾十人,加上之前的傷亡,現在整個9支隊剩下的已經不到200人了,而且所有人渾身都是血,也看不出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長官!”
蕭天河向前一步,主動請纓道:
“我們可以繼續作戰!”
“少校,你的部隊很累了!”
梅裏爾話音剛落,一旁的楊成峰就站了出來,用英語說道:
“長官,這是我們的戰鬥,請不要把我們排除在外,我們中國軍人,隻要還有一口氣,還有一滴血,就能繼續戰鬥下去!”
梅裏爾一臉欽佩的點了點頭,他先安排手下的利夫少校帶領一個營守護渡口。然後對剩下的部隊吼道:“全體出發,我們是美國軍人,不能讓中國軍人小瞧,現在,我們要給田中送一份大禮!讓那個狗娘養的家夥吃不上飯!”
美國士兵們也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們收拾好裝備,趁著夜色向瓦魯班方向衝去。
楊成峰則看了一眼背後的南皮尤河,他知道自己現在距離自己的祖國又近了一步。眼前艱難的戰鬥還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知道有多少弟兄會死在回國的路上,但是,他們必須戰鬥下去。
1944年3月11日清晨
正在孟關指揮頑強抵抗的田中新一接到了一份加急電報,稱南皮尤渡口失守,駐守瓦魯班的長尾中佐正在率隊和“滲透”的“小股”美軍作戰。
麵對正麵裝甲部隊增援的新22師的進攻,田中新一分不出足夠的兵力增援。不過他也不敢怠慢,立即讓瓦魯班附近的日軍向瓦魯班集結,準備進行防禦。然而沒過一個小時,他就接到了第二份報告——瓦魯班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