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改不掉的習慣（上）
以為一個曾以某種方式完成某種行為的人不會再作出相同的舉動，這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一種誤解。隻要幹過，就一定會再幹，實際上他早已幹過了。
——切薩雷·帕韋澤（意大利詩人）
1944年5月20日 密支那機場
隨著又一架運輸機的起飛，最後一批傷員也被運走了，機場上和周圍的官兵們正在重新整隊，為下一步的進攻做準備。
“記住，所有人都給我把腦袋放低點，到時候保持昨天的打法，步步為營，一旦發現日軍火力點，都給我停下，集中力量拔掉火力點之前，不許繼續推進！”
蕭天河大聲對軍官們命令道。
“是！”
軍官們紛紛點頭。
“還有，這一次聽說有援軍到了，來打主攻的，還不知道是美軍還是我們的人，我們估計會擔任佯攻的任務，所以別打的太賣力了！”
蕭天河話音剛落，一架運輸機就在機場上降落了。
當機艙門打開，一群穿著嶄新製服的官兵們從飛機上全副武裝的走了下來，帶著一臉的興奮表情，有說有笑的走了下來。另一部分已經開始搬運物資了。
“哎！兄弟們，你們哪個部分的？”
蕭天河快步走到跑道旁邊問道。
“長官，我們是50師150團的！”
一個士兵急忙回答。
“50師？”
蕭天河回頭看了看楊成峰，後者急忙提醒：
“3月底剛從國內空運過來的，一個50師，一個14師！他們的150團是咱們第二梯隊的，您忘了？”
“我以為他們隻是來協助工程作業的，那TMD剛訓練了兩個月就拉上來了？現在可是要真打了！能行嗎？”
蕭天河一臉驚恐的說道。
“應該可以吧，他們不是新招募的學生兵，都是從其他部隊挑選來的，不少都和鬼子交過手！”
楊成峰說完就看見蕭天河的擔憂似乎又加劇了……
與此同時 機場指揮部
梅裏爾準將走進了指揮部，向滿麵愁容的柏特諾將軍敬了個禮：
“長官。”
“梅裏爾將軍，你終於來了！”柏特諾急忙上去握手：“身體不要緊了嗎？”
“沒問題，一點小毛病而已！”
梅裏爾拍著胸脯保證道，然後一臉嚴肅的說道：
“這次我給您帶來了援軍，按照史迪威將軍的命令，我帶著第二梯隊，包括整個50師150團和5307支隊的一部分人員趕到增援，還有一個軍部的炮兵連。按照命令，我們將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密支那，結束這場戰鬥！”
柏特諾將軍的臉上頓時陰轉晴了，他深知這位傳奇將領的能力。於是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交給你了，梅裏爾，我去南邊的防線那裏檢查一下，確保日軍八莫的部隊無法突破我們的防線！”
“是，放心吧，長官，我一定拿下密支那！”
柏特諾離開後，梅裏爾立即開始了準備，他並沒有貿然行動，而是先用了一天時間來審訊在密支那一帶抓獲的日軍戰俘和緬奸，還有詢問親中美的克欽族遊擊隊，收集各種情報，仔細研究航拍圖，然後仔細詢問參加過上兩次作戰的官兵們，了解實際情況——功夫不負有心人，慢慢的，一個可能是日軍部署失誤的細節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直到第二天，梅裏爾才將所有的指揮官召集起來開會布置任務。
這次參加行動的部隊包括5307支隊，88團，150團和9支隊幾隻隊伍，嚴格來說，實際兵力並不比城內的日軍多多少。不過主持會議的不再是那個“老頑固”柏特諾，而是和中國軍隊配合很好的美軍名將梅裏爾，這也讓參會的中國軍官們都有些信心十足。
會議一開始，蕭天河就急忙拋出了自己的建議：
“……我們在外圍修采用土工作業的方式，一路挖到鬼子的暗堡和火力點前麵，然後一個一個的進行爆破作業，再逐步向城內推進，一個建築一個建築的占領……”
“是個好辦法，蕭少校，確實是個不錯的方法！應該能把我們的傷亡降到最小。”
梅裏爾打斷了蕭天河，然後話鋒一轉：“但是，這個方法太消耗時間了，現在麵臨八莫方向日軍的壓力很大，我們沒辦法這樣慢慢來進行土工作業，我要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密支那。不知道對此你有什麽建議？”
蕭天河不說話了，他確實沒有合適的方法。
一旁剛剛來到的150團團長黃春城卻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說道：
“長官，請讓我們150團打頭陣，我們一定在最短的時間內殺入密支那！”
“很高興你有這樣的戰鬥精神！”
梅裏爾說完就開始通過翻譯，介紹自己研究了一天的計劃：
首先，安排5307支隊，9支隊和88團從東，西，北三個不同的方向發動佯攻，吸引日軍的注意力。他們將采用步步為營的戰術，一個火力點一個火力點的拔除日軍陣地，然後吸引日軍對他們的進攻。而初來乍到，配置完備，兵力齊全的150團則沿著南郊叢林和伊洛瓦底江岸向著日軍火車站的方向隱蔽行軍，然後偷襲火車站——火車站除了位置能夠有效撕裂日軍防線外，也是日軍在密支那一個最大的物資儲備地和戰地醫院所在地，但是根據現有情報，守衛兵力卻是以憲兵隊和緬奸部隊為主。
一旦占領了火車站，就等於在日軍腹部插入了一把尖刀，150團隻要繼續擴大戰果，就可以殺入城區，直取日軍的核心區域，將其部署徹底打亂。
“當然，這條路過長，沿途可能有日軍騷擾，我們的物資補給可能會運送不及，所以你們需要在車站暫時依靠繳獲的日軍物資有效利用。”
“請放心，長官，我們一定完成任務！”
黃春城信誓旦旦的說道。
梅裏爾滿意的點了點頭——在之前的戰鬥中，這些中國軍人還沒有讓他失望過。
“長官！”
一個有些質疑的聲音突然傳來，眾人急忙轉過頭去，才看見又是蕭天河，都有些吃驚。
蕭天河則一臉為難的猶豫了一下，才嚴肅的說道：
“150團在印度整訓換裝不過兩個月，進攻火車站這麽重要的任務還是交給5307支隊比較好！他們雖然兵力較少，但是應該能夠控製得住車站，我們可以以150團為第二梯隊，跟上去擴大戰果。”
“霍！”的一聲，現場頓時炸鍋了。
所有的中國軍官都又驚又怒的看著蕭天河——如果是一個美國軍官提出，他們可能還不會這麽吃驚，但是一個中國軍官說出這種話，著實讓所有中國軍人覺得受到了羞辱。
竟然把這種關鍵任務交給美軍，還質疑自己軍隊的戰鬥力。
“支隊長！”
楊成峰也吃驚不小，沒想到一向圓滑的蕭天河會說出這種話，他在一旁用力拉了拉蕭天河的袖子，提醒他，而蕭天河依然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他似乎已經看到了結果！
150團團長黃春城上校頓時也“嗖”的一下站了起來，漲紅了臉，憤怒的問道：“蕭支隊長，你這是什麽意思？看不起我們150團？看不起我們中國軍人？我們全團自從接受訓練，換裝後早就躍躍欲試。殺敵報國，為國立功之心日月可鑒！你算什麽？憑什麽質疑我們的戰鬥力？憑什麽質疑我們中國軍人的戰鬥力？”
“就是！就是！”
“你也是從利多一路打來的，現在還質疑我軍的戰鬥力嗎？”
其他的中國軍官們，無論是150團的還是88團的都開始紛紛附和——這兩支部隊並非一路殺來的新38師和新22師，都是第一次參加這種關鍵性的作戰。
蕭天河則陰沉著臉，麵向梅裏爾準將繼續提醒道：
“長官，您的計劃很好，如果成功很可能會給日軍帶來致命的打擊，但是我們前天已經折損了不少人，如果這一次出奇兵不成，提醒日軍注意到他們這個失誤。那麽，他們必然會將這個漏洞補上，導致我們短時間內將再也無法拿下密支那！如果您一定要實施的話，我建議再等後方多派點部隊過來，才比較穩妥！不然，請求新38師或者是新22師派一個團過來增援我們。”
此言一出，那兩個團的中國軍官又是群情激奮：
“你新22師新38師會打仗，我們就不會？”
“都是中國軍人，還分彼此？你這是挑撥離間啊！”
梅裏爾準將擺了擺手，示意維持秩序，然後一臉麵無表情的說道：
“蕭少校！88團，5307支隊，包括你的9支隊都在之前的戰鬥中損失很大，還沒有得到補充，隻有黃團長的150團最為完整，兵力也最多。一旦他們攻下火車站，必然遭到日軍的全麵反擊，他們也需要盡最大限度殺傷日軍，所以他們最合適這次任務！他們雖然受訓時間較短，但是我相信他們會完成自己的任務的。”
有了梅裏爾發話，中國軍官們立即向有了靠山一樣一臉鄙夷的盯著蕭天河。
蕭天河隻好住嘴，看著一旁一臉得意的黃春城上校，保持了沉默。
“請相信你們自己的軍隊！他們在之前的戰鬥中已經很好的證明了自己！”梅裏爾用有些佩服的眼神掃視過在場的中國軍官，然後又問道：“還有什麽問題？”
“長官，請放心，如果我們拿不下火車站，黃某提頭來見！”
黃春城上校惡狠狠的盯著蕭天河，一臉自信的說道。
其他指揮官們相互看了看，都沒有回答，都是一臉鄙夷的盯著蕭天河！
“好，兩小時後開始行動，我們要一步步壓縮日軍的空間，然後給他們的心髒來一刀！各部隊一旦占領了所在地，就要把陣地穩固住，不能讓日軍有機會打回來。尤其是火車站，從那裏擴大戰果很快會把日軍分割開來，也是行動的重中之重！絕不能讓日軍奪回去，現在，散會！”
梅裏爾說完就走了出去，其他軍官也紛紛走了出去，在經過蕭天河身旁的時候不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就是故意說幾句怪話，然後揚長而去。
蕭天河則麵色陰沉的坐在那裏，等所有人都離開後，才起身準備離開。
然而剛轉過身，卻發現黃春城正站在門口，一臉鄙夷的盯著自己。
“長官！”
蕭天河隻好先打招呼。
“你還知道自己還是中國軍人嗎？”
黃春城哼了一聲，理直氣壯的問道：“在美軍麵前丟我們中國軍隊的臉，要是在國內，我早就以有辱我軍威嚴的罪名把你送上軍事法庭了！”
“對不起，長官，蕭隊長也是為了戰局著想！如果這次再失敗，不僅是人員損失，整個行動有可能滿盤皆輸！”
一旁的楊成峰急忙提醒說道。
黃春城一臉蔑視的打量了一下楊成峰，直接問道：“幾期的？”
“黃埔17期，學長！”
楊成峰急忙回答。
“別套近乎，叫長官！”
黃春城嚴厲的說道：
“長別人誌氣，滅自己人威風！你是怎麽教你的隊長的？以後別讓他再丟我們中國軍人的臉了！你也別丟我們黃埔生的臉！”
黃春城說完就轉身要離開，卻聽見身後的蕭天河終於開口了：
“黃團長，我真的希望你能取勝，起碼羞辱我，比損失更多的弟兄或者讓此戰失利要強得多！”
“你懂個屁的打仗？”
黃春城轉身貼到蕭天河麵前，一臉威脅的盯著他——卻因為身高比蕭天河矮了半頭，不得不抬頭仰視著他。
“你以為就你會打仗？我知道你。不過就是執行了幾個偵察任務，和小鬼子打了幾次小仗，被那個美國佬史迪威看中就忘乎所以了？告訴你，老子跟鬼子拚的時候，你TM還在穿開襠褲呢！”
“我民國26年（1937）和鬼子開始拚的——長官，您莫非參加過東北義勇軍還是共產黨的抗聯？莫非您是吉鴻昌將軍或者蔡廷鍇將軍的老部下？”
“你……”
黃春城頓時語塞——他是正牌黃埔生，怎麽可能參加那些雜牌軍或者共產黨的部隊？
“那您一定是跟著張治中將軍第五軍的前輩了。長官，啊！不，前輩！我原屬87師的！曾經也是第五軍的序列。”
“夠了！”
黃春城一臉惱怒的說道：
“告訴你，打不打得贏是一回事兒，在美國佬麵前丟我們中國軍人的臉是另一回事兒。你身為一名中國軍官，質疑我軍自己的戰鬥力，就是有損我軍形象，有辱我國形象，破壞委員長的威嚴，就是破壞抗戰。告訴你，今天的事情，我會向上報告，你現在隸屬於遠征軍司令部，歸史迪威管，我們不能把你怎麽樣，但是別忘了，你遲早要回歸我國軍的戰鬥序列的。”
說完，黃春城哼了一聲便拂袖而去。
“完了，我真是嘴欠！這TMD把自己人都得罪遍了！”
蕭天河無奈的苦笑了一聲，歎了口氣。
“支隊長，他們真的不行？一個美械團對付百餘鬼子加上兩百緬奸，還是偷襲，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楊成峰在一旁憂心忡忡的問道。
“老美不懂咱們國軍的規矩，你知道‘調用繳獲物資’在咱們這裏是什麽意思嗎？”
“什麽意思？”
楊成峰雖然在軍中多年，但是都是跟著這些王牌部隊，主要還是在蘭姆伽，軍紀也嚴明的多，對於某些比較黑暗的“潛規則”則不甚了解。
“奉旨搶劫！”
蕭天河苦笑一聲，也隻好回自己的部隊去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