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傷痕累累(下)
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範仲淹《漁家傲·秋思》
1944年7月24日 密支那日軍114聯隊聯隊部
114聯隊聯隊長丸山大佐坐在沙盤前麵,看著上麵代表日軍的小旗子一個一個的被拔掉,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而他的身後則赫然站著兩個濃妝豔抹的漂亮女人——那是他的專屬日本慰安婦,甚至在不少軍事決策時,他也會帶著這兩個慰安婦。讓不少老派的軍官們非常不滿。
少傾,丸山大佐站起身來,回過頭,衝著兩個慰安婦點了點頭:
“拜托了!”
兩個慰安婦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起緩緩的向丸山大佐優雅的鞠了個躬。
“多謝長久以來的關照!”
說完,她們便轉身走出了指揮部……
20分鍾後,密支那慰安所
幾乎每一處日軍重要據點都設置了慰安所,裏麵關押了從日本,朝鮮,中國,以及其他地區搶掠來的婦女作為軍妓。當美軍的炸彈開始落在密支那時,這座慰安所跟隨其他指揮機關一起轉入了地下坑道中,一邊躲避轟炸,一邊繼續“營業”。
當然,在等級森嚴的日軍中,這些“慰安婦”也是有等級之分的。來自日本的慰安婦不少都是“自願獻身”的,她們被分給那些中高級軍官,而來自中國和朝鮮以及東南亞的慰安婦則分給士兵和下級軍官。因此,雖然同樣都是“慰安婦”,那些來自日本的慰安婦卻自覺比其他慰安婦高一個檔次。
外麵炮火連天,哪怕是處於地下坑道內的慰安所也能感受到大地在震動。
除了日本慰安婦外,其他剩下的慰安婦都被集中在了一個屋子裏,由士兵看守。隨著戰事緊張,那些日軍士兵死傷慘重,自然也顧不得來這裏了。
突然,僅有的十幾個日本慰安婦來到了慰安所外麵,她們荷槍實彈,殺氣騰騰,拿著丸山大佐的命令下令守衛的士兵開門。
看著這群凶神惡煞的日本慰安婦,守衛的士兵急忙打開了大門。
“大日本帝國萬歲!”
隨著這些女人瘋狂的吼聲在坑道裏回蕩,她手上的步槍和輕機槍開始向那些被關押的各國慰安婦開火。當子彈打光後,這些連壓子彈都不會的慰安婦竟然衝進去,用步槍上的刺刀瘋狂捅向那些跟她們有著一樣頭銜的可憐婦女們,直到那些柔軟的身體都停止了活動,地麵上血流成河,才停了下來。
日本慰安婦們擦了擦臉上的血,一個個都露出了猙獰的表情。
“走吧,為天皇陛下盡忠的時刻到了!”
為首的慰安婦說完,就向前線方向走去,其他慰安婦也緊緊跟在後麵。隻留下兩個負責看守的日軍士兵都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1小時後,密支那前線
當日軍的機槍開始胡亂掃射的時候,正在這裏作戰的蕭天河不禁有些愣住了——和鬼子打了這麽久的仗第一次看到這麽業餘的射擊方式,仿佛是浪費子彈一樣。
“支隊長,鬼子進攻了!”
眼見幾個人影跳出戰壕,向中國軍隊的戰壕方向衝來,丁武第一個喊出來。四周的官兵們也都有些疑惑的端起了槍——仗打到現在,日軍從來沒有過這種自殺式的衝鋒,他們更習慣在戰壕內和中國官兵拚到最後一刻。
不過,看著眼前的景象,中國士兵們都愣住了——對麵的不是什麽日本士兵,而是一群穿著和服的日本婦女端著上了刺刀的38式步槍向他們衝來。和服的下擺已經被裁開,雪白的小腿露了出來。
戰爭是男人之間的拚殺,在戰場上見到女性的概率很低。而對方這麽多女的衝過來,所有人都楞了一下,眼神直直的看著蕭天河,等他最後的確認命令。
隻是,沒等蕭天河回應,一旁的重機槍就響了起來——楊成峰一腳踢開機槍手,親自操縱機槍向對麵精準的掃射過去。
隨著重機槍的轟鳴,十幾個衝鋒的日本慰安婦連中國軍隊陣地的邊都沒碰到,隻是胡亂的開了幾槍,就都倒在了血泊中。
“成峰!”
蕭天河急忙跑了過去,卻看見楊成峰的臉上此刻已經沒有了任何表情。
“支隊長,我們要拿下鬼子的陣地!不管誰擋著我們,都得幹掉,不然,那麽多人不都白死了?”
楊成峰咬著牙說了一句,隨後拉起一名攜帶巴祖卡火箭炮的隊員,向著那個還在胡亂開火的火力點衝了過去。
那個火力點是一挺歪把子輕機槍,槍聲很響,但是由於巨大的後坐力,子彈早都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毫無精準度可言。楊成峰毫不費力的靠近了這個火力點,一聲令下,那枚火箭炮就穿過了地堡的射擊孔,將地堡炸塌。
接著,他又端著衝鋒槍幾個箭步竄入了日軍戰壕中。
這一行雲流水的操縱讓所有人都看呆了,都忘記了他們的戰壕還沒挖通,楊成峰的行動都是在地麵上進行的,直到蕭天河猛地反應過來,親自帶人去接應他。
日軍的戰壕中早已經沒有了日軍的身影,而連接的坑道都已經炸塌——這裏的日軍利用那些慰安婦作為斷後的替死鬼,好讓自己順利逃跑。而那些連基本軍事素質都不具備,隻有一隻步槍的慰安婦們則發動了自殺式的衝鋒。
而這些慰安婦實際上也是瞎打的,丸山大佐命令她們到前線和中國軍隊拚命,於是他們也沒弄清楚該去哪裏打,就跑到了這片已經準備放棄的據點來了次自殺式的戰鬥,說要和敵人“拚命”。那些撤退的日軍勸都勸不住,隻好自己跑了。
“這TMD都是什麽龜兒子!是男人不是?”
丁武看著那些女人的屍體憤怒的說道:“讓女人替他們送死,自己逃跑?”
蕭天河則一把揪住了楊成峰的領子:
“你TMD知不知道要服從命令,知不知道要聽命令行動?第一天當兵嗎?不要命了嗎?”
“連長,我們還得打下去!”
楊成峰的眼神有些暗淡,似乎並沒有從消滅敵人中獲得複仇的快感。他掙脫了蕭天河,自顧自的拿起鏟子,辨別了一下日軍的方向,又開始土工作業。
蕭天河歎了口氣——他已經聽說了吳敏的遭遇,也十分同情楊成峰。
突然,一旁倒塌的暗堡中出現了一絲響動,幾個戰士立即把槍對準了那裏,接著,一個渾身是血穿著和服的女人從那片廢墟中爬了出來。
這個女人顯然不是剛才的機槍手,這些簡易暗堡頂層不過是原木和土,才讓她逃過一劫。
看著四周對準自己的槍口,女人喘了兩口粗氣猛然從腰間拿出了一枚手榴彈,舉在手裏,高呼著口號的時候,拉響了手榴彈的保險。
然而,四周的中國官兵們並沒有開火,也沒有後退,隻是站在那裏冷冷的看著她。
一陣小雨從空中飄落,在這場細雨中,這個怪異的場景變成了一副圖畫一般,那個日本女人瑟瑟發抖的舉著拉開了保險的手雷,看著周圍那些中國軍人們,不知所措。而那些中國軍人們也警惕的看著那個女人——日式手榴彈在拔出保險後必須找個硬物磕一下才能引爆,一般的日軍是在自己頭盔上磕,然而眼前這個女人,顯然不知道這點,以為隻要拉開保險就行了。
蕭天河大步流星的越過士兵圍成的圈,走了進來,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毅然伸手握住女人的手,從她手上拿過手雷,在自己的鋼盔上磕了一下,扔到遠處無人的地方引爆了。
仿佛是最後的希望破滅,女人一下子趴在地上,失聲痛哭了起來。而四周的中國官兵們也不約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醫護兵!擔架兵”
蕭天河吼了一聲,回過頭,卻赫然發現楊成峰已經站在了自己身後的隊伍中,隻有他手中的衝鋒槍毅然指著這個女人,眼睛裏充滿了仇恨。
蕭天河立即站在了楊成峰的槍口前麵,目光和他激烈的對碰,接著,他移開了自己的位置,將女人暴露在楊成峰的槍口麵前。他看了一眼那個正在哭泣的日本女人,然後盯著楊成峰一言不發。
楊成峰手中的衝鋒槍有些顫抖,放在扳機上的手紙也在不住的抖動,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他把槍放了下去,眼眶裏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楊成峰將衝鋒槍背在身後,默默的拿起鏟子,回到自己的作業地點,開始繼續作業。
醫護兵和擔架兵將那個日本女人簡單包紮後抬上了擔架。
“把她帶回司令部,確保她活著讓司令部的人審問!”
蕭天河對丁武命令道,然後自己也拿著工具,走到楊成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也開始幫他一起挖掘作業。很快,隨著雙方炮火的繼續對射,9支隊所有人又回到了土工作業和戰鬥的日常中……
1944年7月27日 密支那城北 9支隊陣地
隨著這一片陣地的攻克,9支隊僅剩下的50多名官兵紛紛疲憊的坐在了戰壕裏。
“支隊長,下一個目標在什麽方向?”
一個戰士喘著粗氣問道——這些天,所有的官兵都已經麻木了,他們不斷土工作業,不斷挖掘,然後作戰,攻克鬼子的據點後繼續挖掘作戰,現在需要的僅僅是挖掘方向。
蕭天河踩過一具被擊斃的日軍的屍體,拿出望遠鏡四下觀察了一下,然而自己的前方早已經沒有了日軍的火力點,隻剩下一片無盡的叢林和樹木,到處都找不到日軍的火力點。他急忙拿出密支那的地圖和美軍的航拍圖比對,然後大笑了起來。
“我們到地方了!”蕭天河帶著一臉疲憊的笑了:“這裏是密支那的城北最後的區域,再往北什麽都沒有了,一路走下去就到了我們的陣地了,我們從城南一路打到了城北,摧毀了鬼子所有的據點——密支那,已經被我們拿下了!”
“拿下了!”
9支隊的官兵們一個個疲憊不堪的坐在地上,重複著這句話,仿佛解脫了一般。隻有楊成峰,帶著一臉的悲傷回頭看著吳敏犧牲的地方,淚如雨下……
隨著城南到城北的貫通,密支那響徹了80多天的槍炮聲開始逐漸減弱,中國軍隊開始了最後的掃蕩,剩下的日軍已經沒有幾個了……
1944年8月1日 密支那
整個密支那城已經基本被中國軍隊占領,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日軍隻剩下最後幾個殘缺的暗堡和據點,留守著指揮部和最後的人員,聚集在距離伊洛瓦底江渡口的地方。
原先各路人馬3600餘人死守在密支那,現在也隻剩下這400多老弱病殘還在苟延殘喘,大部分還都是傷員。但是隨著中國軍隊的掃蕩開始,他們被消滅也隻是個時間問題。
“丸山大佐,拜托了!”
水上源藏少將一臉誠懇的說道。
“長官,您呢?”
丸山大佐問道。
“南方軍大本營的命令很明確,水上源藏必須死守密支那,不得擅自撤離!所以我不能離開!”
水上源藏苦笑的說道:“大本營給一個指揮官下達死命令這還是第一次。不過並沒有給你們下死命令,讓你們死在這裏。”
看著水上源藏一臉無奈的表情,丸山大佐也有些難受——他雖然不喜歡這個長官,但是也為其在密支那80多天頑強的守備所折服,換了任何人,也難以比他做的更好。
“快走吧!趁著伊洛瓦底江渡口還沒有被敵人占領,帶著軍旗和剩下的人撤走吧,好歹你們也是這場戰役的見證。”
“長官,保重!”
丸山大佐最後向水上源藏敬了個禮,然後轉身帶著剩下那些還能行動的日軍從坑道內開始向伊洛瓦底江畔開始移動。
偌大的指揮部此刻頓時變得空蕩蕩的。
水上源藏走進一旁的醫務室,看著這裏的上百具日軍傷兵的屍體,不禁又歎了口氣——這些行動不便的日軍傷員無法撤離,都是被自己人注射死亡的,避免落入中國軍隊之手。
最後巡視了一圈自己的指揮部後,水上源藏少將走出了坑道,來到了密支那城內。看著這一片已經變成廢墟的城市,有些感觸。遠處的炮火還沒有停息,那是中國軍隊在圍剿日軍殘部的炮火,而此刻已經沒有一兵一卒的水上源藏無可奈何。他默默的走到了一棵看起來還算完好的大樹下,然後拔出了自己的配槍,對準了自己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隨著一聲槍響,密支那日軍最高指揮官水上源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宣告了這場戰鬥的結束。
幸存的400多名日軍在丸山大佐的帶領下沿江漂流,途中又遭到中美軍炮火的襲擊,一直漂流到下遊的八莫地區和這裏的日軍匯合才得以幸免。
長達80多天的密支那戰役終於結束了,日軍損失3000餘人,中美聯軍死傷高達6000餘人,其中,美軍死傷1300餘人。但是,這場戰役最終達到了戰略目的,將密支那占領,和胡康河穀以及利多地區連成一線,為將來的中印公路做好了“征地”準備,算是一場慘勝。戰後,每一個參加密支那戰役的美國士兵都獲得了一枚寫有密支那地名的特殊紀念章,以表彰其在密支那的巨大貢獻,不過由於損失太大,這隻精銳的突擊隊再未參加任何軍事行動。
中國軍隊則進入了漫長的修整期,無論是在密支那血戰的幾支部隊還是在孟拱河穀激戰的新一軍,都死傷慘重疲憊不堪。同時,鑒於駐印軍實際已經有了5個師的兵力,蔣介石下令將新22師和14師,50師整編為新6軍,廖耀湘任軍長,而將新30師補充進新一軍的戰鬥序列,孫立人任軍長。鄭洞國則隻擔任駐印軍副司令的職務。
不久,鄭洞國回國述職——當然,他口頭答應給予蕭天河的表彰和功勳也自然忘記了,畢竟這一仗要立功的人太多了……
雖然中美軍隊疲憊不堪,但是日軍也無力反擊,英帕爾的戰敗,同時進行的滇西反擊戰已經耗盡了日軍的所有兵力。雖然眼下對於日軍來說,丟失了密支那,等於是將緬北核心城市丟失,也就是丟掉了整個緬北。不僅如此,由於密支那機場原來是阻斷中美空中交通的主要機場,隨著密支那的易手,對華空運終於無需經過那條被稱為“死亡航線”的駝峰航線了。
從5月開始,大批美軍運輸機經過密支那,飛躍騰衝抵達中國雲南,航線更短,也更加安全。損失大為減少,而運量從原先每月勉強維持1萬噸,到了7月已經上升到每月25000噸的運量,同時也為正在騰衝一線作戰的遠征軍Y部隊和正在豫湘桂作戰的日軍(依靠繳獲)提供了足夠的物資供應……
密支那流盡了中美官兵的血,然而就在密支那戰役的同時,另外幾場血戰也在展開,一場一場的流盡了遠征軍Y部隊精血的戰役。
緬北遠征軍Y部隊的戰場上,中國軍隊不但有美國飛機的全麵支援,火力遠超日軍,而兵力更是達到日軍的15倍。然而在戰場上,他們卻處處受製,似乎已經陷入了一個“陷阱”之中。
因為從一開始,日軍就不認為能夠擊敗駐印軍,所以,他們以犧牲水上源藏和密支那為代價,將所有機動兵力和增援力量派往滇西地區,阻擋Y部隊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