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轉變

  玄司北的話音落下,宋悅安靜了一秒鐘。


  這一秒的沉默里, 玄司北並未得到滿意的答覆, 他似乎是聯想到了什麼, 黑暗中,雖然身形一動不動,但卻讓宋悅敏銳地嗅到一絲殺意。


  她突然下定決心, 一扯被子,翻身往玄司北撲去, 換了個人似的:「下午的時候愛妃還和朕求饒來著, 朕生怕累著愛妃,今兒才沒去甘泉殿……既然愛妃主動開口了, 那朕就……」


  這次她是為了表演, 拼上了老命,拚命把玄司北腦補成她在管理局養的一隻乖巧的小黑貓, 熱情萬分的伸出魔爪, 想要在他臉上親親摸摸。


  意料之中的,還沒等她親到玄司北的鼻尖, 就被他一掌推下了龍床:「愛妃, 哎——」


  這次, 玄司北完全沒有防備,出掌間,大概是屬於本能的反應, 所以力道不小, 還不自覺帶了幾分內力。宋悅知道這是表演的關鍵時刻, 更不敢用什麼武術套路,做出了一個普通人該有的反應,倒飛出去,直到脊背撞上了桌角,把桌案撞倒,才摔趴在地上:「嘶……疼!」


  【宿主為了保持昏庸好色的形象也是蠻拼的……】


  宋悅:在姬無朝的記憶里,玄司北不是斷袖,所以我要是真的湊過去親他,他肯定會避開。我就賭他根本不敢試試和我巫山雲雨,賭對了。呵,男人!

  【宿主真6。】


  宋悅:畢竟我是要當他老子的人,他小樣兒,玩不過我。


  【說得這麼牛X,還不是只敢躺在地上裝死。有本事跳起來打你兒子腦袋啊。】


  宋悅:……閉嘴。這是戰術懂不懂。


  玄司北無知無覺的收掌,臉色已經全黑了。剛才他差點讓姬無朝親到了臉頰,要不是最後一刻清醒過來,或許真讓他得逞了……怎會如此?那是一個男人,不是宋悅!


  他沒試探出姬無朝的虛實,倒是生了回自己的氣,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卻發現床下沒一點動靜,姬無朝似乎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剛才他下手不自覺有些狠,不會磕著了吧?


  在他猶豫著要不要下床查探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道細弱的聲音,苦喊著疼。他皺了一下眉,一把將姬無朝環腰撈回了龍床,借著灑入窗沿的月光,瞥了一眼已被撞翻的桌子,大致猜到姬無朝撞了後背,心下不知為何,升起一絲煩躁。


  宋悅本想在地上繼續裝死,沒料到被玄司北重新甩到了柔軟的床墊上,令她驚異的不止於此——他竟然還冷著臉給她把被子蓋上了!


  只是被角沒給掖好,還有些漏風——顯然他從未照顧過人,但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宋悅獃獃看著他的黑影立在自己床前,張了張口。玄司北卻沒給她問話的機會,態度突然變得十分冷淡,轉身推門走了出去:「皇上既然困了,就睡吧。」


  就算姬無朝方才並未露出破綻,他也依然持懷疑態度。不過今夜他已經沒試探的心情了。


  他對姬無朝……


  怎麼可能?


  懷著沉沉心思,玄司北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高懸的彎月,無聲無息地從高高的宮牆上消失。


  宮道上,莫清秋剛帶人捉拿柳懷義入天牢,折回身不久,忽然捕捉到一縷極為輕細的摩擦聲,似乎是衣料劃過樹葉。


  他眸色一凜,猛地轉過頭,果真在對面的庭院中看見了幾棵粗壯的古樹。心下一沉:「什麼人?!」


  今天皇上出了那樣的狀況,他自責保護不力,尋思良久,終於暗暗下定決心,要加強皇宮的守衛。如今柳懷義已經擒拿,皇宮卻又有了動靜,難道又有賊人混進來?


  莫清秋連忙拔出腰刀,腳步一點,毫不猶豫地運起輕功,借著旁邊的宮牆躍上,一路飛檐走壁沖向了聲源之處,毫不猶豫地一刀刺進了層層黑暗茂密的樹葉之中。


  可惜,樹葉里並未藏人。他的刀尖只在樹榦上劃了一道痕迹,除此之外,無任何收穫。


  莫清秋面上閃過一絲疑惑,又環顧四周,沒發現可疑的情況,才又躍回宮道上,對手下打了個繼續的手勢:「是我疑神疑鬼了,沒有人的內息,應該只是風吹的。」


  站在屋脊的玄司北,紋絲不動時,身形像是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他目送著莫清秋離開,心下不由高看了此人一分。


  他原以為那個藏在暗處的神秘人才是皇宮中武功最高的……現在看來,莫清秋和這人,有得一比。


  ……


  龍床舒適柔軟,宋悅一覺起來,神清氣爽:「李德順,扶朕起來穿衣,朕今天要去……」今天要出宮一趟,看看飛羽那邊有沒有把銀子全運到倉庫里去,然後著手去各國收購糧食的事兒。


  話音未落,就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桃美人扭著纖細的腰肢晃悠到她面前,笑靨如花:「皇上今兒起得可早,是忘了時日吧?今天不用早朝的。」


  「……」宋悅臉上的笑容突然定格。


  昨晚頂著這個身份的人還是玄司北,今早就換人了?既然桃美人出現,那麼可以推測,現在玄司北不在宮中!


  看來,她這趟宮是出定了。


  宋悅借著去煉丹的借口,照樣把自己關在煉丹房裡,拴上了門,從地道回了宅子。


  飛羽已經把那十萬兩紋銀放在了地下,機關一關,便不會被人知道。她摸著白花花的銀子,心下總算是踏實了些,走上層層樓梯,回到地面,她的房間布置仍是原樣,彷彿沒有離開過。


  宋悅換下衣服,走出院子,看見一身黑衣的飛羽迎面走來,習慣性的拍拍肩:「幹得漂亮!真是辛苦了!」這幾天的煩悶都不是事兒!只要有了銀子,一切都迎刃而解!


  飛羽十分彆扭地往後縮了縮,臉上染上一抹可疑的紅:「皇上……」


  宋悅心想這木訥影衛肯定是平時訓練傻了,連句像樣的誇獎都沒聽過,才這麼興奮。他給她辦成了件大事,她或許應該給他些像模像樣的獎賞:「這次你幫了大忙,說吧,想要什麼,朕都滿足你。」


  「這是屬下的分內之事。」飛羽驚訝了一下。他們這些自小培養的影衛,賣身契也簽了,紅印也按了,整個人都是主人的,主人下的命令,他會無條件服從,至於額外的獎賞,想都不曾想過。


  「你這人就是一點生活的情趣都沒有。」宋悅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直把飛羽看得全身不自在,「算了,還是朕親自出馬,給你弄個像樣點的武器……江湖上那把青霜劍,朕可是肖想很久了……」


  飛羽見皇上嘀咕著,似乎有意於江湖那把人人爭奪的寶劍,心下急了:「皇上,萬萬不可!那寶劍鋒利無比,據說吹毛立斷,許多有心人都在爭奪,如果燕國得了,豈不是個禍端?這等寶劍,屬下受不起!」


  宋悅皺了一下眉,因為擁有十年後的記憶,飛羽的擔憂她也同樣有,但那把劍她會想辦法得到的:「真是不識貨……不要就不要吧,到時候朕拿著耍,你可別眼饞。既然如此,下次去朕國庫里找找,喜歡什麼便拿,就當朕賞你的了。」


  「是。」但他對除兵器以外的寶貝都不感興趣。


  「這次我早早過來,是有事要問你。」宋悅指了指自己的房間,「在朕之前,有人來過這裡沒有?」


  「上次那個小男孩,天沒亮的時候來敲過門。」飛羽如實答道。


  宋悅心頭一跳:「你怎麼跟他說的?」沒露陷吧?

  「宋悅為談生意,特意天沒亮就起來了。」縱然他有時候腦筋直,但皇上的意思,他還是能領悟的。


  「聰明。」宋悅嘴角一彎,放下心,「現在你盡量把紋銀一點點折成銀票,折不完也沒關係,注意不要被人發現。做完這些,便和朕回宮。沒你在,朕總是提心弔膽。」


  「那……皇上這是要上哪兒去?」飛羽愕然看著她走向門外。皇上竟然能弄到如此多的紋銀,如今的舉止又神神秘秘,幾次出宮,都似乎奔著目的而去……在她那張輕鬆的笑臉下,究竟在謀划著什麼?

  「當然是去談生意。」宋悅意味深長的勾起了嘴角,答道。


  按照姬無朝的記憶——原本,燕國的飢荒,最後是由一位雲遊四國的富商開倉救濟,才度過的。當然,本著無商不奸的原則,這位商賈狠狠敲詐了燕國一筆,讓姬無朝允諾了他今後一年內的稅收,整得國庫透支愈發嚴重,而這位奸商則賺得盆滿缽滿。


  而這些天,就是那司空奸商來燕都的日子。如果記憶沒錯的話,他住的應該是醉花樓,和燕都一位商人談著收購糧食的生意。


  她有了銀子,便有了和他談判的資本。


  醉花樓雖然是青樓,但檔次和怡紅院之流已經拉開了差距,飽讀詩書的文人和官員其實都偏愛此地,不僅因為這兒的女人漂亮懂禮,更因為她們懂得吟詩作賦,整個樓內的裝飾也十分典雅大氣,就算無意留夜,也能嘗一嘗小菜,聽一聽小曲兒。


  逛醉花樓的風氣,從書生身上便開始了。所以,就算偶爾有女人入內,也不會有人奇怪。


  宋悅就在人流紛雜的大堂中,點了一壺碧螺春,聽著中央一襲鵝黃色裙裝的典雅女人彈著古琴,閉著雙眸,像是享受,一派悠閑自在。誰也不知道,她坐在離入口最近的地方,只為了更好的觀察來往之人。


  來這兒的人,基本不全為了女人,沖著一睹美人風采的雖有,但也有人純粹為了欣賞琴簫,更有人純粹是為了找個隱秘的地方坐下來談話。她見了不少為談生意而來的人,卻依然沒見到記憶中的司空大奸商。


  宋悅只注意到了進入醉花樓的人,殊不知,她的位置太靠近入口,就算在街道上路過,偶往內看一眼,也能看見她的半個身子。


  此時,原本打算回去看望宋悅、一訴心意的玄司北,在醉花樓前停住了腳步。不確定地向樓前醒目的牌子望了一眼,看見「醉花樓」三個大字,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悅怎麼會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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