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司空彥的誤解
「錯了, 我不會青鋒劍。」宋悅的笑容深了深, 「之所以沒和你交手, 是因為我根本不會武功。我們怎會拿皇上的龍體開玩笑,讓他親自上戰場?」
洪媛的臉色一變再變, 莫清秋也收回了落在宋悅身上的目光, 對她輕輕頷首示意, 心下有些佩服這位小姑娘的機敏。
他下意識以為皇上仍在深宮之中養傷, 領禁軍將洪媛團團圍住, 不給她機會。
在所有人都圍上洪媛的小隊時,宋悅卻暗暗後退了幾步,走到了沒有火光的圍牆邊, 悄悄退出了戰圈。
……
天空暗沉靜謐的深藍色還未洗去,長夜即將到了盡頭。
宋悅掐算著時間,自己離宮恰好一整天。按照她煉丹來算, 這個時間並不算長, 不過現在她有傷在身,司空彥久久等不到她從煉丹房走出,又礙於命令, 不得闖入,估計已經暗暗罵她不管政務了吧?
她照例從密道走出, 和往常一樣, 深呼吸一口氣, 打開了煉丹房的門。
司空彥就站在門外, 維持著叩門的姿勢。
「你怎麼在這裡?」宋悅被驚得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朕不是說過了么,任何人不能進入院子!」
司空彥沒有回答,一雙溫和的眸子全然睜開,定定看著她,竟讓她感受到了幽冷。
他特意詢問了太醫,皇上已經一整天沒換藥了。如此緊要關頭,外面局勢瞬息萬變,她竟連政務都放下了,也沒在養傷,反而往煉丹房裡跑。他嗅到了些許異常,便站在了此地。
以他的身份,應付院外那些宮女太監,不算難,方才他在房外站了一會兒,裡面靜悄悄的,分明連呼吸聲都沒有……
他緩緩露出了一個溫和有禮的笑容,恢復了常態,吐出的字句卻讓宋悅心跳快了幾分:「皇上的秘密……很多呢。」
這個男人的一雙眼睛……怎麼這麼毒。
聽了他這句意有所指的話,宋悅面上的神情有點僵硬,勉強彎了彎嘴角,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那、那當然,身為一國之君,怎能無所保留。」
司空彥只是淺淺的笑著,眯成月牙形的眼睛,讓人一眼看去十分舒服。他沒多問什麼,只是跟在她身後,一舉一動仍然和以往一樣規矩有禮,卻總讓她有種後背被X光穿透的感覺。
他看了一眼煉丹房的方向,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這個多餘的動作,讓宋悅有種不好的預感,暗暗想著,一定要反覆叮囑李德順,千萬別讓司空彥再靠近這裡。
這個男人洞察力太強了,能見微知著,之前在馬車裡被他上藥,他如此近距離的觀察她,肯定猜到了些什麼。可偏偏他只在心裡猜測,從不說出口,所以他究竟知道多少,她心裡也沒有底。
司空彥發覺空氣中浮動的淡淡暗香之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血腥味,眸色微微暗沉下來。
果不其然,皇上沒去太和殿接見莫清秋,而是轉頭去往寢殿,還差了一個宮女去拿藥膏。司空彥聯想到了什麼,在宋悅即將開口打發他時,先一步開了口:「皇上一整天未曾上藥,還是讓微臣代勞吧。」
宋悅:「……」
上次被他拉在馬車裡強行上藥,那只是個意外!他還上癮了不成?
「朕還有許多事要你辦,這事兒就交給宮女吧,不用愛卿操心。」她立馬打發他去御書房。
皇宮是她的地盤,這司空彥仗著他司空家,想以下犯上不成?
司空彥眯起的一雙眸子緩緩睜開,笑意慢慢從臉上消失,多了一分認真:「當真?」
她不怕女子身份被宮女泄露……亦或是宮中早已有人知道她的真實性別了么?
不知為何,他竟然還有些失落。
原本他以為,只有他能對此事守口如瓶,基於信任,她一定會讓他為她上藥的。
「當真。」
「皇上昨晚去了哪兒?」
「……朕好生待在宮中,哪兒都沒去。」宋悅早就練就了滿口胡言亂語的本事,睜著眼睛信誓旦旦說道。
這句應該矇騙不了司空彥,但也讓他沒法再問下去。她回到寢宮,隨便處理了一下肋骨下那道微微崩裂的傷口,便起駕去了太和殿,接見莫清秋。
沒想到,在等她的不僅是莫清秋,飛羽也在一旁候著。見她穿著一襲龍袍,和往常一樣慢步走到龍椅上,定了定心。
莫清秋將昨夜之事向她複述了一遍,又將一身黑衣的飛羽引到她面前:「這位就是昨晚的李公子,他和那位宋姑娘相互配合,為燕國立下了大功,特別是宋姑娘,引開洪家軍,還設計將洪媛引入了陷阱之中,才讓微臣拿下……可惜宋姑娘為人低調,已經不知去向。」
宋悅點點頭表示了解,被莫清秋變著法子當面誇了一遍,心情有點複雜。
她知道莫清秋是想暗暗提醒她,不要怠慢這位李公子。其實她對飛羽真沒什麼怠慢不怠慢的說法,一主一仆,心意相通,已經產生了默契,無需多言。
宋悅裝作對飛羽很感興趣的樣子,留他在宮中。莫清秋見此,還以為皇上開竅了,清秀的面容緩緩露出笑容,心滿意足地欠身告退。
「……」這副表情,是她慣出來的吧。
……
飛羽對她算是最知根知底的一個,所以她也沒想著避嫌,往龍床上大字一趴,指了指床頭的藥瓶:「昨晚騎在馬背上,那顛簸的,疼死了……幫我上藥。」
「皇、皇上,這……」飛羽面上微紅,依她的命令拿起了藥瓶,卻不知從哪兒入手。
昨晚見她只帶了一支小隊就敢衝殺出來,把他嚇壞了。後來他成功護送整支糧隊入城,見她鋌而走險,看著那個背影,竟有些心疼,有些慚愧。
主上若在世,知道她活得如此艱難,身上免不得還要帶幾道傷……是他沒盡職盡責,沒保護好她。
她越發有個皇帝的樣子了,雖然在人後還是一副不著調的懶散模樣,但人前的時候,不僅端正了儀態,更有一股氣勢,她暗中為燕國做的事,或許他是唯一一個知情人。
【飛羽忠誠度78%。】
宋悅眉頭挑了一下:「原來你還在意這個……」說著就搶過了他手裡的葯,「算了,我自己來吧,你退下。」
動作間難免扯到傷口,空氣中的血腥味變得濃了一些。飛羽心下一驚,不由得有些擔心,思來想去,還是查看一下皇上的傷勢比較穩妥,把她按下,親自為她上藥。
整個過程悄寂無聲,他的手法十分老練,她暗暗推測,他應該受過很多次傷。當他將金瘡葯將傷口全塗抹了一遍,就像是做了劇烈運動般,額頭上布滿了汗珠子,迅速放下藥瓶,退離到安全距離之外。
「皇上保重身體,切記不可像昨夜一樣莽撞胡來。」皇上身負重傷,竟然能一聲不吭地受著,讓飛羽心頭有些酸澀,他卻極力保持著面目表情,對她彎腰,深深低頭說道。
說罷,便逃似的飛身躲向了暗處,不管宋悅怎麼叫,都嚷不出來。
「什麼叫莽撞胡來……昨夜我可是立了大功,沒聽見莫清秋說么。」宋悅嘀咕著,她怎麼也不覺得昨晚做錯了什麼,「再說,我要是什麼也不做,不僅那些糧食丟了,洪媛也抓不住……你是不是還不清楚那些糧食舉足輕重的作用?或者,將領被擒對洪家軍的影響,你不知道?我明明是為燕國好……」
她氣得拍了一下桌子,最後卻拍疼了自己的手。最後,她不再和暗處的他較勁,只當他這個影衛不存在,到御書房呆了一個下午。
傍晚,只是轉身去書架上拿本書的工夫,桌上就多了一塊油紙包。宋悅好奇打開,發現是她最喜歡的桂花糕,狐疑地往四面八方看了一下,忽然嘴角勾了勾。
這個時間點,一剎那的工夫,不可能有外人進來,唯一的可能,就是暗處的小尾巴了。
「嘁……」她捻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
嘴裡訓斥她莽撞衝動,實際上……還挺關心的嘛。
司空彥拿著幾本簿子,剛踏入御書房,就瞥見她手裡的桂花糕,掛在嘴邊如春風拂面的淡笑,令人生不出半分惡感:「皇上哪兒來的桂花糕?」
那張油紙,不是宮中的,按照質感和褶皺,一般的小攤販用得多,可見,剛才一定有外人在場。
宋悅卻沒想太多:「宮女拿的。」
「皇上處處避著微臣,是不信任微臣了么?」他苦笑一聲,在她身邊坐下,神情有些糾結,「昨夜,皇上身體受了傷?」
原本他怕問得多了,會引起姬無朝的誤會,只是現在,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想她什麼都瞞他。
被問到痛處,宋悅頓時覺得桂花糕都不香了。
司空彥仔細觀察著她的臉色,輕輕嘆了一口氣,彷彿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那顯得有些嬌弱的長睫緩緩垂下,掩蓋起伏的心緒:「皇上無需懷疑微臣的忠心,其實只要皇上下令,就算……就算讓微臣……微臣也絕不二話。」
他糾結了很久,既然這條命都是皇上給的,他就無權要求太多,至於宋悅,更無權肖想,皇上既然想要……他就給吧。
宋悅一臉獃滯。
他似乎以為,她想對他強行做些……禽獸不如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