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人是不可能永遠正確的。
正因如此,虞璁在做每一個決定, 提前想每一個打算的時候, 都如同在懸崖邊跳舞。
他並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怎樣的一種心態, 極可能又是個運籌帷幄的將軍,又像個押上了所有砝碼的賭徒。
單純討論這遠征蒙古的事情,本身什麼時候開始打, 打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其實心裡都毫無概念。
陸炳皺著眉想了許久, 也在思索著他剛才說的每一句話。
皇帝的意思是, 這錦衣衛將來會歸為鶴奴統領,待三年之後等大軍把河套打了下來, 再另行打算。
「陛下, 對於這些,你是怎麼打算的?」
虞璁露出苦笑, 心裡其實也有少許的忐忑。
「我並不能武斷說, 打回河套之後,是立刻收兵整馬, 先回京中呆個半年穩定局勢, 還是趁著機會一舉北上, 將他們趕到更遠的地方去。」
如果真的把蒙古悉數打下來,那麼回頭這個新區域的管理和轄區劃分,又會引發一系列的問題。
「那就先不討論這個, 」陸炳沉默了幾秒道:「關於監國的事情, 陛下是怎樣想的?」
常規來說, 是由老臣監國,或者太子監國。
當下並沒有設立太子,也沒有儲君的備選。
四個皇子才一兩歲,哪怕過個三年,也正是懵懂的年紀。
這個時候貿然立儲,無論國法還是祖制,都並不能讓所有人滿意。
虞璁漫不經心的繼續打量著中國南端的安南省,不緊不慢道:「不可能立儲君,儲君的事情,起碼要等到他們十五歲以後再另做打算——但是監國的話,必須要至少三個人。」
三角形,是最穩定的結構。
一個文官首領,一個武官首領,一個中央高官,互相牽制,互相約束,才不會有任何人能僭越和逾矩。
「你是說——」陸炳不解道:「鶴奴他?」
「不,鶴奴是獨立於這三個人之外的,第四個人。」
虞璁深呼吸道:「這三個人,我還沒有完全定下來。」
之所以把郭勛馴服,讓這個老骨頭能越來越聽話,就是為了下一步打算。
他還要揣摩和調用這個人的奴性,讓他能心甘情願的聽命於自己,做大明帝國的狗。
如果馴養的失敗,那就換一個人備用好了。
鶴奴存在的意義,是保護這個三角形的結構。
他如果日後能執掌這整個錦衣衛,能夠有足夠的手腕,與陸炳一般能震懾下臣,能生殺予奪,那麼這三角形中的每一個人,都會因為他的存在而更加忠實的履行職責。
而意外突然到來的時候,比如其中一方意外死亡或者被殺,那麼他就可以加入這個三角形的結構里,繼續維持整個中央朝廷的秩序。
自己並沒有把握在外呆兩年不回來,所以一旦打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速戰速決。
虞璁說話的速度不緊不慢,但足夠簡單扼要。
陸炳垂首聽完了所有的內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中國古代的歷史里,有不少的奇兵強將。
比如隋朝的燕雲十八騎,據說快如風、烈如火,能以一敵百。
比如唐代的玄甲軍,皂衣玄甲勢如破竹,當稱無堅不摧。
「秦王世民選精銳千餘騎,皆皂衣玄甲。每戰,世民親披玄甲帥之為前鋒,乘機進擊,所向無不摧破,敵人畏之。」虞璁信手拈來《資治通鑒》中的一句,抬眸看向了陸炳:「虎牢關之戰時,一千玄甲精兵可大破王世充,不僅打贏了十幾萬的夏軍,還斬俘了六千餘人。」
如今的大明朝,就缺這一支所向披靡的隊伍。
——太宗十八舉義兵,白旄黃鉞定兩京。擒充戮竇四海清,二十有四功業成!
陸炳在這一刻,明白自己只需要聽他運籌帷幄,做他忠實的部下,不用提任何的建議。
因為一切,恐怕早就在皇帝的腦海中,早就有了系統而詳密的布局。
「阿彷,我們現在光是用冥思庫查獲的硬通貨,能摺合成多少白銀?」
「算上昨日拍賣時的所得,已經接近五百萬兩銀子了。」
這筆錢的使用,全由自己一人來做主。
不需要任何的民主與會議,如今朕即天下,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虞璁勾唇一笑,開口道:「走,我們去兵部。」
李承勛再次見到皇上的時候,身體還是有本能地恐懼。
他雖然自知不算污濁,做的事情也基本都問心無愧,可畢竟有些事情,他從頭到尾就不是黑白分明的。
郭勛如今跟瘋了似的把所有家產都悉數充公,搞得朝廷里所有人都開始自我反省,順便擔心皇上和錦衣衛那邊又想出了什麼新法子出來。
虞璁行雲流水的坐下來給自己倒茶,聞了聞香味道:「陳年的舊茶?李立卿不必這麼委屈自己啊。」
李承勛尷尬一笑,忙對皇上道:「陛下,兵部聽了您的吩咐,還在擬著新的制度,用來改善官兵待遇,更好的提升軍力。」
「這個急不來,」虞璁放下茶盞,慢慢道:「朕準備募一支軍隊,只限額五千人。」
「這五千人,每年的俸祿為一百兩。」
五十兩?
比常規的士兵高接近十倍?
五千人一百兩,一年也才五十萬兩而已。
能把他們真正的培養出來,每個人砸五百兩自己都不心疼。
虞璁知道這除了金銀之外,單是玉石文玩拍賣出去,都能再源源不斷的換回錢來。
如今京城中有各省的大商人開始擴充市場,購買了宅邸常駐的豪紳更是許多,他們有意結交權貴,自然會參加知聲堂的定期拍賣。
有這些人投錢,自己花錢時根本不心疼。
「時間不要拖太久——既要從軍中七萬餘人里選拔,還要在京畿民間挑選。」虞璁習慣性的用指節敲著桌子,李尚書一聽就知道要做筆記了,忙不迭研好墨拿好筆,相當自覺地在旁邊候著。\
「這支軍隊,朕命名為,執罡軍。」
所謂天罡,便是北斗七星的柄。
可以執罡,便如同連最高蒼穹之處都可以佔據掌握,在何處都無往不利。
「如何選拔?」李承勛忙不迭問道:「在身量等地方,可有何限制?」
皇帝微微一笑,開口道:「體測便好。」
三日之後,知聲堂又迎來了十天一度的大講堂時間。
可這一次,雖然百姓們早就提前了兩個時辰排隊搶位子,但明顯不是什麼養生之道、新政新聞的宣傳。
這一次走上前台的,竟然是兵部尚書,李承勛。
由於許多人都不認識他,禮部出身的老主持人還特意介紹了一番,迎來了如雷的掌聲。
李尚書咳了一聲,便有士兵端了兩箱沉甸甸的白銀,直接當庭打開。
「今,聖旨以下,予十五日之期,募五千強壯雄兵,名為執罡軍。」
「不論身高,不論年齡,只要能通過體側者,一律可以登記加入——」
一旁的幾個士兵同時挑開懸挂的捲軸,讓紙卷滾落而下。
『壹·半炷香的功夫能夠長跑完十里』
『貳·一柱香的功夫能夠負重四十斤跑完十五里』
……
每一條的要求都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但大夥的注意力,明顯還在那兩箱明晃晃的銀子上面。
按照兵部的解釋,從明天到之後的半個月里,在京郊三大營的指定位置,可以登記測試,一批批的檢查情況。
首先在登錄名冊之後,要經由一道帳篷,由太醫院的人進行工部規範的視力測試,並且確認全身無殘疾無傳染病,才可以放歸下一道關卡。
第二項要進行二十人一批的長跑測試,在已畫好的軌跡中連著跑四圈左右,在指定地點指定時間內完成測試。
所有計時用的香都由皇帝批了長度、材料、寬細,三道官員反覆核查比對,確保時間控制在合理範圍內。
除了體能測試之外,皇上還特地吩咐過,凡是在擒拿、體術、射箭等方面有奇才者,可以酌情放寬標準,招募多樣化的人才。
說是要五千人,但實際通過了審核招募的,有八千人之多。
在這一方面,皇上和兵部的人特地囑咐過。
這八千人,將由陸統領為首帶領訓練教育,並且分撥兵部和三大營的幾個老官老將,過去操練和訓誡。
不光是體能上要出眾過人,集體主義思想教育和忠君忠國的灌輸,也絕對不能落下。
虞璁總覺得自己跟礦工似的,每天都在挖掘自己對現代世界的殘留記憶,簡直是絞盡腦汁了搞事情。
要不是利瑪竇還沒過來,暫時沒有西洋鐘錶達一分鐘這個概念,他就真的讓他們來個一分鐘仰卧起坐的測試了。
這八千人里,有近兩千五百人是從京畿各處選拔來的青壯年。
但出乎意料的是,三大營和所有禁衛軍里,能通過這些測試的,居然只有五千人左右。
七萬人里才五千人達標?
皇帝看著這個報告,眼睛一抽。
人都愛錢,都喜歡從低處往高處爬。
所以但凡心裡對自己比較自信的,都肯定會來參與測試,起碼試試看。
如果是現代的部隊,能二十分鐘跑完五公里的,基本上誰都能做到。
這隻說明了一個問題——古代的軍隊,至少是大明朝目前的境況,就是沒有系統的訓練目標,沒有規範的年度考核,更沒有嚴謹的管理制度。
所有的士兵都是跟著軍籍進來的,日子也是過一天混一天。
他後來又跟陸炳去了一趟三大營,仔仔細細的呆了一整天。
皇帝一瞧腦袋,明白過來自己是哪兒想錯了。
絕對——絕對是平時電視劇看多了!
什麼《士兵突擊》、什麼《軍師聯盟》,那為了拍出來恢弘大氣,把古今的軍隊都拍的正規大氣,非常的整齊劃一。
但是仔細用腳想一想也能明白,在完全沒有管理體系這個具體概念的情況下,古代的軍隊動輒數萬人,紀律能嚴密到哪裡去?
光是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這麼個簡單的道理,在目前估計連普及都沒有!
皇帝又蹲到台階上,一邊啃著陸大人送他的糖葫蘆,一邊窩乾清殿門口思考人生。
自己這是當完爹又當媽,就是個勞碌命啊。
眼下軍隊要恢復秩序和紀律,才能夠提高控制和統籌性。
韃靼的軍隊其實也是一盤散沙,但是人家有劫掠制度。
只要殺進漢人的地盤裡,無論是女人馬匹還是金銀財寶,搶到了就是你的。
所以每次大草原上風不調雨不順了,這群游牧民族就跟瘋狗一樣的撕咬過來,戰鬥力強的一比。
現在國庫總算充盈了些,朝廷上下連嚇帶哄也終於老實了。
怎麼改革制度,創造紀律,才是更重要的問題。
虞璁回憶著當年軍訓時的慘狀,又默默腦補了一會兒走馬燈似的電視劇片段,終於拍拍屁股回了大殿里,吩咐鶴奴再來伺候筆墨。
當務之急,就是創造紀律。
無論是官員的紀律,還是士兵的紀律,都極其重要。
他咬著筆頭在宮殿里坐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吃完了兩盤水果三碟點心四壺茶,終於寫完了洋洋洒洒兩大長篇規章制度,大袖一揮道:「交給徐少湖去——」
這裡頭錯別字和用詞錯誤肯定有,就扔給徐大人再修訂批改,今晚開會的時候宣讀一遍!
無論是官員的規定,還是軍隊的規定,都要嚴格的執行和監督。
皇帝腦袋一拍,難得的想起來了一個臭狗屎般的存在。
——御史。
寫作御史,讀作噴子。
這些御史吧,在老早以前的幾個朝代里,那確實是搞歷史編撰相關的工作的。
但是到了老朱家這裡,就變成了言官性質的存在。
上噴首輔下噴小吏,日常生活的主要存在意義就是懟人。
可平時總有風平浪靜,沒啥好指摘的時候。
這個時候,御史還是不會停下來,就格外的得罪人了。
虞璁知道自己不上朝之後,無論是文官還是言官,火力都相當的猛烈。
雖然自己發燒連睡三天以後,這些摺子都很神奇的消失不見,在內閣那裡都找不到剩餘的了。
目前暫時找不到原因,但這個機構和人員還是保留著的。
這時候調動他們去捍衛紀律二字,簡直是又保本又賺吆喝。
當天晚上會議一開完,第二□□廷各部各處就全都收到了新文件——
『三項紀律八大注意』!
這文件分藍頭和白頭,一份送去給各批官員們抄寫外加學習,回頭還得寫心得體會交上去。
另一份送去了兵部和三大營上下,並且吩咐要讓所有士兵都統統背下來,不定期抽查。
抽查——又特么抽查!
一溜偷懶耍滑慣了的官員這時候連罵娘的心情都有,一想到誰知道皇上又跑哪裡去了,還是硬著頭皮開始背。
這滿朝都陷入了背書抄書的絕望氣息中,兵部總部的人尤為痛苦——別的六部只用背一份,他們還得背兩!
虞璁從鶴奴那聽到消息,噗嗤一笑。
不喜歡背書么,沒事,多背點就熟了。
回頭朕寫個《嘉靖朝御筆文集》出來,夠你們喝一壺的。
其實關於訓練士兵的法子,他還真沒想好。
無論是一天要跑多少圈,還是要做多少個仰卧起坐,腦子裡都沒清晰的概念。
如果隨便定個數,按照皇權的極端執行來看,搞不好三大營的官兵都可能被累死。
啊,要是這時候能空降一本《特種兵培訓手冊》之類的東西就好了。
皇上思索了許久,想了個主意。
先不貪求冒進,讓他們馬上達到現代兵種的能力。
起碼……要有健身級別的運動量才可以。
虞璁摸著自己的小肚腩,心想最近肯定是加餐太多了,一邊鄙視司禮監小廚房怎麼口味越做越好吃,害自己長胖了,一邊又開始回憶現代的健身方式。
有氧……和無氧的區別是什麼來著?
這每天跑五公里,肯定是必須的。
跑不下來也得跑,老弱病殘的兵可以自己提交申請,核實以後可以開除軍籍。
虞璁知道,現在軍中已經有傳言,說是皇上要大力改革軍隊制度,提升待遇了。
在這種情況下,搞不好有些濫竽充數的,還會賴著不走呢。
——剛好靠這個篩一批人,每天跑不動五公里的都統統滾蛋。
不光要耐力訓練,還有力量訓練和反應速度訓練。
皇上想了許久,又召集兵部和三大營的都督們來乾鈞堂開會,總算是把這樁事基本搞定了。
所有相關將領的身體素質要求略微放低,但是也不能低於及格線。
「那,陸大人也應該做一個基本測試吧。」有人眼紅執罡軍的待遇,涼嗖嗖的問道。
陸炳略一點頭,表示之後可以考核看看。
……他還用做體能測試啊。皇上腹誹道。
陸大人這體能……特么折騰的我腰都快斷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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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執罡軍已經開始進入登記分配營房的程序里,三大營旁邊自然又擴充了一大塊地方,修建簡單的民房用來分配住所,以及建立新的訓練場地。
陸炳依舊是正三品統領的職責,可是他開始有意識的打著皇上的旗號,在管轄執罡軍的同時,帶著虞鶴去熟悉錦衣衛的上下。
他非常清楚,為什麼皇上會選擇虞鶴,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一個人。
拋卻皇上所喜愛的性格、和虞鶴的熟悉程度之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少年他無父無母,無根無依。
為了避免某些戲劇化的情況,皇上還特地吩咐過,讓他檢查鶴奴身上有沒有標記和胎記之類的東西,免得哪個世家大族猝不及防的過來相認,給他一個全新的身份。
好在鶴奴一臉懵逼的被脫乾淨之後,從臉到屁股蛋都跟塊白玉似的,連個痣都沒有。
他孤身一人,如果日後不與某些大族聯姻生子,就可以永久的得到皇上頗有底氣的信任。
鶴奴這時候還不明白皇上和陸大人一重重的考量,只愣愣的被帶去錦衣衛里見各路人,熟悉更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陸炳囑咐過他,要把這種自帶送財童子氣質的、人畜無害的笑容給收起來。
他憋的快壞掉了,結果愣是撐了兩個月,把這破習慣給矯正了回來。
在長期的磨合熟悉之後,陸炳終於把鶴奴從情敵的範圍里劃掉,但是把徐階還保留在黑名單里。
半夜來找皇上談事情……多半不安什麼好心思。
鶴奴為人誠懇踏實,做事專心靠譜,確實是個可以雕琢的人才。
如果按照皇上的意思,將來三個老臣監國,他來執掌自己手下的錦衣衛,有兩個好處。
虞鶴現在在皇庭的正中間,可以說天時地利人和佔盡。
他不僅不斷刷新著所有官員和他的親近感,同時又能夠掌握每一個人的相關信息。
要知道,所有的人如今知道東殿的重要性,誰不會盼著跟他套個近乎?
送禮請吃飯既然做不到,平日里巴望著多說幾句話,總是可以的吧?
既然是這樣,就免不了漏出各種的小道消息出來。
鶴奴哪怕只是成日的坐在東殿里登記排布會議,都可以了解刑部又關了誰,大理寺哪裡任職了個新官員,哪怕內閣的老臣過來預約和皇上會面,也得給他好臉色看。
陸炳知道該如何教他許多手腕,也知道他在得文的情況下,再獲得武權的重要性。
如今的他,其實知道的事情,不比錦衣衛少。
錦衣衛論能力,可以斬殺逆臣,可以護衛官員,但又不至於強大到能動搖禁軍。
鶴奴在未來掌握錦衣衛之後,身份和地位都可以穩固,卻不會膨脹到危及社稷的程度。
無論王振江彬,還是其他佞臣,能一家獨大完全是依賴昏庸皇帝的無下限寵溺。
但是鶴奴從入宮起,就在被皇帝無形的限制和培養,永遠在他的計劃中成長。
一想到這裡,陸炳的內心就油然的生出幾分,對陛下的親近和敬畏。
只有他,才會思慮至此。
既厚待友人,又顧及朝廷。
既然不用上朝,也不用跟誰交差,噴子們也被打發出去,在各部各司各軍督查職業懟人,皇上就徹底輕鬆了。
他給自己在小本本上畫了個現代樣式的日曆,還是恢復成七天雙休的日程。
身體雖然在古代,但是休息時間還是得管夠的。
不光是雲祿集的小曲兒要聽,還有各街的特色吃食要嘗。
現在已經到了七月,距離自己上次穿越過來接近一年,京城已經發生了接近翻天覆地的變化。
徽商浙商一瞅有利可圖,在京城不斷發展壯大,相對應的特色館子就不斷增多。
皇上一瞅著可以嘗正宗的醋魚了,美滋滋的都不想回宮裡吃飯。
待酒足飯飽回了宮,一進那乾清殿,地上又跪了一個人。
這回是皇上鶴奴同時被嚇一跳:「???」
一個太醫大半的人被五花大綁了扔在御座下的地磚上,明顯官袍上還有被踹了幾腳的痕迹。
陸炳坐在一旁不緊不慢的剝著皇上愛吃的五香味兒瓜子,頗有幾分氣定神閑的感覺。
虞璁心想綁成這樣,咋一眼看起來還以為又扔了個男寵過來。
他小心翼翼的繞開了那被捂住嘴的太醫,坐到陸炳旁邊,任由他喂自己吃剝好的核桃。
「這是誰?」
「御醫李夢鶴。」陸炳並沒有抬頭看那個人,只繼續專心剝瓜子道:「有人跟我報信,說他是桂萼的親信,被舉薦上來當御醫的。」
虞璁立馬就想起來,這個有點眼熟的人是誰。
當時中暑那會有點頭疼腦熱,就隨便叫了個御醫開個方子。
那個方子後來經過核查,除了醫不好病之外,也沒啥大問題。
這古代又沒有行醫資格考試,也沒有職稱評定標準,太醫院還不是人事關係大於天……
大概是難得開了竅,皇上突然反應了過來,這是自家忠犬在對著那王八蛋發脾氣啊。
那回自己連睡了三天,他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搞不好心裡已經又驚又怒了吧。
這李夢鶴非法行醫,靠人脈關係上位,還剛好被陸炳給逮著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可憐。
陸炳已經從容的剝著瓜子,任由被綁緊的李夢鶴腰酸腿疼不得動彈。
「他沒背過幾本醫書,還混跡在太醫院中吃著俸祿,一切都交由陛下定奪。」
虞璁無奈一笑,抬手摸了摸陸炳的頭,看著那王八似的李夢鶴慢悠悠道:「桂萼的話,我暫時不想動。」
「但是這個人能上位,說明吏部那邊也有問題。」
李夢鶴唯恐被殺掉,該聽的不該聽的全進了耳朵,這個時候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在那瑟瑟發抖。
「關於這個太醫的事情,你跟吏部還有太醫院核查過了?」
「李夢鶴,與桂萼的家屬吳從周、序班官桂林三個人,都有行賄和受賄的確鑿證據。」陸炳平靜道:「已經都寫進秘卷了。」
「嗯,那就按法知罪,不動私刑。」虞璁輕笑道:「讓桂萼做個光桿司令,也沒什麼不好。」
這李夢鶴和其他兩人被關進大牢里,沒過幾天竟然都害肺癆死了。
陸炳從頭到尾都沒去過刑部大牢,可卻像了了一樁心事一般,平日皺著的眉頭舒展了些許。
後來皇上知道了這碼事,也沒怪罪他,只是心裡嘀咕了幾句。
陸大人你這真的有一丟丟醫鬧了哈……就一丟丟。
但是貪污和違亂考紀的事情且不提,陸大人這麼一做,倒是讓皇上想到了一件新的事情。
太醫院現在,不還有很大的發揮空間嘛。
在自己的一番努力下,兵部工部經部國子監,已經成功的都統統忙成狗了。
但是太醫院雖然在進展頗慢的研究著牛痘的相關情況,還有充足的人手無所事事啊。
於是一片太平的太醫院眾人,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終於猝不及防的和皇帝大人打了個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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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虞璁在現代的時候,為了高考成功,還被老媽老姐拎去國子監轉了兩三次,把一口袋的餅乾都拿去喂錦鯉了。
但是太醫院這種地方,他還真的從來都沒來過。
如今皇上突然不知道從哪躥出來,醫官們一瞅見龍袍就知道誰來了,哪裡敢怠慢。
虞璁倒也沒太嚇著他們,只和顏悅色的問了幾句話,就開始到處參觀了。
別看其他幾個部門問題很多,這太醫院單純從機構分佈來看,還確實不錯。
這裡的兩大職能,一是宮廷里上下的問診醫治,還要幫皇上眷顧的那幾個老臣定期診平安脈,監督他們每日做五禽戲。
二,是醫官的任免和派遣。
無論是醫官、醫生,無論官職大小,都由太醫院來派遣任命。
整個醫院分為十三科,接近於現代醫院的設計——傷寒、婦人、針灸、口齒……
虞璁聽著院正的仔細解釋四處溜達,頗有種瀏覽觀光的感覺。
這太醫院中還有御藥局和御藥房,總體來說醫療結構相當成熟,甚至不用自己怎麼操心。
所謂的東宮典藥局,就類似於皇太子的私人醫院。
而安樂堂和月子房,大概就是婦嬰醫院了吧。
虞璁一邊動著自己的念頭,一邊在大小醫官的陪伴下轉悠到了新的地方,好奇道:「這裡是?」
「陛下,這裡是惠民藥局。」崔御醫忙不迭道:「此處分中央與地方的惠民藥局,但如今年久失修,平日就一兩個人在這值班。」
聽到惠民兩個字,虞璁愣了下。
他知道宋代就有養老院、孤兒院之類的結構,沒想到明代的子民還有這樣的福利啊。
見皇上很有興趣,崔御醫更加認真的解釋道:「這惠民藥局洪武三年便設立了,主要職責就是為平民診病看病,製藥賣葯。無論是軍民,還是貧富,都可以在這裡得到醫治。」
「如果有疫病傳播,有時候也會提供免費的湯藥。」崔御醫頓了一下,試探道:「雖然如此,但確實日子一長,開銷頗大。」
你看,這不就需要錢了嘛。
虞璁琢磨了一會兒,開口道:「往後,這裡不用再開著了。」
崔御醫畢竟宅心仁厚,聽到這話,心裡都涼了半截。
「朕覺得,這些事情如果都交給太醫院管理,頗有些麻煩。」虞璁走進了破舊的惠民藥局里,觀望了下大致的幾個房間和藥房,再度開口道:「朕已經在城南一處,相中了相當不錯的一塊地。」
「往後,在那裡會建一個人民醫院,供百姓和醫生互利好了。」
崔御醫聽到這裡,愣了下,頗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陛下居然劃了塊地,專門供京中的老百姓們求醫問葯?!
虞璁見他都懵了,笑著道:「不必緊張,這太醫院中人手太多了些,但都很有經驗,不如分派些出去,將來管理這新的給百姓們用的醫院。」
學校也好,醫院也好,都要用石制的房子。
重點不是到底用整塊石頭還是磚瓦,而是他們必須能夠經歷戰火和歲月的侵蝕,能夠長期的佇立在這裡。
可能在幾百年後,它們會失去本來的功能,成為一處被保護的景點。
但至少在現在,這些東西的設置,都要從長遠考慮,儘可能的福澤後人。
從太醫院出來之後,皇上想了一會兒,決定再去工部轉一圈。
這七部之中,自己去工部和經部的最為頻繁,但格外的放鬆。
一靠近這種可以發揮奇思妙想的地方,整個人說話都忍不住帶著笑。
如今的鶴奴和陸炳都忙得成天見不到人,但是陸炳早就預料到了這一步,在宮廷內外都布置了嚴密的守衛,每個錦衣衛都訓練有素而頗為都守禮,相當盡責的護衛著聖上的安全。
虞璁一進工部,小吏就連忙上來問候遞茶,又匆匆的跑去把趙大人給叫了回來。
這趙大人跑過來的時候,皇上被逗得直笑。
原來他也戴上了一副眼鏡,頗有種穿越劇的感覺。
「陛下!」趙璜自以為是失禮了,忙不迭把眼鏡摘下,認真道:「部里新擬了一張圖紙,是用來建學校的!」
他思索了一刻,又開口道:「這圖紙還跟風水先生特意看過,說可以守護龍脈。」
「哦?拿來看看。」
長卷被捧來后小心的展開,虞璁一瞥都懵了。
工醫兩座大學的整體建築,被設計成了相扣的太極陰陽魚。
很好,這很中國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