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虞璁正做著夢,夢裡自己跟小叮噹似的, 就蹲在龍椅上, 等著各路臣子嚎啕著過來找自己。
而且他們都長了一張大雄的臉。
「皇上皇上, 農田旱澇頻發怎麼辦啊——」
「叮噹!用階梯灌溉法!」
「皇上皇上,貪污腐敗層出不窮怎麼辦啊——」
「叮噹!冥思庫!」
「皇上皇上——」
突然間砰的一聲猛地墜地,虞璁一瞬間從迷之畫風的夢裡醒了過來, 一扭頭髮現房間里站著一人兩獸。
有個大尾巴的什麼鳥還在驚慌失措的亂動,陸炳連刀都抽出來了。
「等等等等——」虞璁示意他把燭火點亮, 揉著眼睛道:「大晚上的是在幹什麼呢?」
佩奇咬住孔雀細長的脖頸, 獻寶似的往前走了一步。
雖然說他爸媽都是雲豹,可是畢竟小傢伙才幾個月大, 雖然抽條頗快越長越長, 但是毛現在換的亂糟糟的,黑糊糊里混著黃不拉幾的亂毛, 完全沒有他爸媽那種冷傲出塵的帥氣感。
說黑豹都是在恭維他……搞不好會被太監們當成土狗。
「你這孔雀到底是從哪兒叼出來——珍禽苑還是上林苑?」虞璁光著腳踩到冰涼的地磚上, 示意佩奇先把牙鬆開,自己輕手輕腳的把孔雀給抱住了。
藍孔雀明顯是個通靈性的, 一見有人護著自己, 忙不迭哀哀的叫喚幾聲, 表示自己有多絕望無助。
陸炳原本想抱著愛人睡一會,哪想到會來這麼一出,此刻也只能頗為無奈的嘆口氣。
虞璁眨了眨眼, 突然夠到了那把剪燭芯的銀剪, 突然就剪掉了三根相當漂亮的孔雀翎。
那藍孔雀猝不及防的感覺尾巴一輕, 顯然要變禿了,遂猛地扭過頭來,正想張嘴叨他一口,就看見了佩奇在昏暗中綠幽幽的眼睛。
它鬱卒的叫喚了一聲,耷拉下腦袋來,任由那男人隨意剪毛。
這玩意兒雖然沒有實際價值,但是拿來嘉獎臣子,還是相當不錯的祥瑞之物啊!
虞璁一共剪了六根漂亮修長的孔雀翎,才滿足的放下孔雀,示意陸炳把它交給宮人,該還哪還哪去。
剛好朕還缺一根書籤呢嘿嘿嘿。
兩人鬧騰了這一會兒,明顯都睡意無存,索性一起坐在旁邊的矮桌旁,喝碗熱茶說說話。
虞璁最近和陸炳,幾乎跟上下屬一樣日常交流。
倒不是兩個人不懂溫存,是能見面的時間太少,也就開會和巡視的時候,有機會能夠見一面。
這種時候不方便去握手擁抱,就有種辦公室戀愛的禁忌感。
虞璁是個挺浪漫的人,此刻燭火昏黃,花前月下,忍不住就又摟著他,吧唧的親了一口。
陸炳任由他整個人又掛過來了,瞥了眼在地上安靜打盹的佩奇,還是略不放心的開口道:「怎麼會……近日吃的這麼少?」
虞璁想了想,只如實道:「變胖了。」
再胖下去,真的要有雙下巴了。
陸炳聽到這話,略有些詫異:「你從前就是太清瘦了些,哪裡有什麼胖不胖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皇上一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從前體脂率太低了,也並不是什麼好事情。
真正健康的身材,要能夠有足夠的肌肉量、脂肪量,要骨骼發育強健,同時有固定的運動鍛煉。
哪怕自己不去行軍打仗,能培養出良好的鍛煉途徑來,也對延年益壽大有功效。
陸炳任由他半靠在自己的懷裡,只低低道:「在想什麼呢?」
雖然許久沒有再親近,可如今真把他抱在懷裡,反而一點慾望都沒有。
在這一刻,他只想抱緊他,靜靜的聽他呼吸,都已經滿足了。
虞璁想了許久,開口道:「我覺得,我要在乾清殿的後院里跑步了。」
「不跑步的話,每天進出宮門,去哪都用走的也好。」
陸大人一愣,心想這上下的安保嚴防又要叮囑布控了。
虞璁想了想又道:「我要是滿宮亂竄,侍衛們也不方便,不如就找個庭院什麼的,多跑幾圈——要不以後每隔兩三天,你帶著我去太液池繞圈跑會兒吧。」
「《黃帝內經》里曾經說過,『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卧早起,廣步於庭,被發緩形。』」陸炳回憶著曾經看的書,認真道:「是個好主意。」
「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虞璁噗嗤一聲笑道:「我可不能穿這麼麻煩的衣服跑步,回頭吩咐婢子縫個運動服出來。」
陸炳雖然沒聽懂運動服的意思,卻也點了點頭,溫聲道:「再睡會吧,等會再起來上朝。」
皇帝開始運動的這件事,不知不覺地就流傳開來。
先是往來的宮人瞥見陛下沒有穿著寬大的袍服,而是短裝如戎,在太液池的長路上同陸大人健步如飛。
後來消息不脛而走,皇宮內外的人都知道了這事,竟然有人爭相效仿起來。
虞璁其實明白,這宮裡做個什麼事,只要傳到外面去,都能引領時尚。
別說是宮妃們畫的什麼新妝容花鈿了,哪怕是之前自己吩咐醫女們教她們每日做的五禽戲,到了現在,都不知不覺地傳遍了京城,無論達官貴人還是下里巴人,都在有模有樣的照學。
至於什麼舒筋活絡、通血舒氣的種種好處,也被吹得神乎其神。
眼下,皇上還在氣喘吁吁地跟在陸大人的身後,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等——慢一點!!」
陸炳放緩了腳步,回頭看著兩頰通紅的皇上,忽然有想親他一下的想法。
這樣也怪可愛的。
虞璁雖然知道自己才跑了個六百米,可是心肺功能明顯還沒怎麼開發,這身體已經快累垮了。
他不得不停下來,示意小陸同志扶著自己走一會兒,越想越不爽。
就這樣還去行軍打仗?得虧自己長胖了!
這明代的皇帝們,出宮打仗還真不是什麼新鮮事。
但是某些皇帝的打仗,那完全是瞎胡鬧。
朱棣能夠領兵打仗,那是因為他原本就被封為燕王,無論是軍事素養還是文韜武略,都不屬於任何一個摸爬滾打上來的將領。
可是朱祁鎮和朱厚照的征戰,那完全就是胡來——
朱祁鎮當初把太監王振引為親信,也可能就是被這老傢伙忽悠傻了,帶著大軍去鎮壓瓦剌,發生了所謂的土木堡之變。
他們發兵從北京打到了如今的河北張家口,然後王振這個死太監不顧群臣的反對,非不讓大軍進入居庸關,一意孤行之下,讓整個明朝從盛年直接被打殘到老年。
土木堡之變一共死了六十六個要臣,二十餘萬的明軍死傷過半,損失馬匹二十萬頭,五十二個高級將領屍骨無存。
最恐怖的,是皇帝還特么的被俘虜了。
這土木堡之變之後,又來了個自封為威武大將軍的朱厚照,也一門心思的想出去打仗。
一想到朱厚照,虞璁就有點頭皮發麻。
當初這位老兄還在當皇帝的時候,就吩咐太監們假裝成士兵,自己和江彬帶著他們喊打喊殺,過家家似的每天來幾發『兩軍操練』。
完事兒了又想領兵北上,第一道被一個老臣在關卡那死命攔了下來,第二次西巡宣府,封自己大將軍再封鎮國公,然後再所謂的鎮國府里設置妓院獸苑,出門了就扮作豪富公子,沒事兒閑的就強搶民女,鬧得外頭也雞犬不寧。
由於皇上不帶個好頭,底下的士兵將帥也沒幾個出息的,看上百姓的窗子,劈下來當柴燒這種事都幹得出來。
後來到了正德九年的六月,蒙古騎兵突然衝到了附近的西海子區域,率兵四萬餘人,邊軍無法抵抗,要不是糧草短缺,宣府就真的被一鍋端了。
唯一一次真正意義上你來我往的領兵打仗,那得算到正德十二年。
朱厚照帶著大軍鎮壓五萬騎兵,在順聖川相當激烈的幹了一架。
這一戰,殺敵十六人。
而明軍,一共死了五十二人,重傷五百六十三人。
而這個皇帝,還差點在混戰中被敵軍俘獲了。
有這麼幾任前例在,虞璁都能想到,等自己正式宣布要出去打仗了,恐怕王陽明都會一臉的無可奈何。
當初王陽明跟著朱厚照混的時候,他親手帶領軍隊大敗了叛亂的藩王朱宸濠,結果朱厚照吩咐把寧王放了,自己再抓一次……
虞璁跟著陸炳繞著太液池走了許久,忍不住嘆了口氣來。
俗話說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這最近幾朝的臣子們,簡直是年年被蛇咬啊。
——更何況,自己跟朱厚照其實重合的地方太多了。
都喜歡搞事情,都想出去打仗,都一副要大展拳腳的姿態。
可朱厚照是個草包,自己不是啊。
虞璁陡然站定,終於長長的嘆了口氣。
陸炳也停了腳步,站在他的身側,緩緩開口道:「陛下在想北征的事情么?」
「不能輕易北征。」虞璁果斷道:「打肯定是要打的,但是不能上去就跟人家硬剛。」
人家蒙古人,那是放牧牛羊為主業,打砸搶燒為副業的。
這古代又沒有什麼軍事演習,士兵們雖然說是軍籍出身,搞不好有的人連雞都沒殺過。
什麼事情,那都得循序漸進,要遵守基本法。
就拿行兵打仗這個事兒來說,一上來就操練個橫跨幾省的大戰役,上來還要懟如今明王朝的大麻煩兼大BOSS蒙古勢力,那明顯就不可取啊。
陸炳接過宮人遞來的外袍,小心的給皇帝披好,又幫他擦了下額際的汗,忽然開口道:「京畿之外,再遠些的地方,有幾處山頭都有土匪。」
「哈?」皇上抬起頭來,招子立馬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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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土匪!
舊時代的特色產物!
我怎麼就給忘了呢!
虞璁那是在共和國之輝照耀下長大的新時代青年,別說土匪了,這山頭都被圈下來建度假村和伐木區,哪裡還有人敢當土匪。
他根本就沒有這個概念。
可是在大明朝,土匪還是相當吃香的行業啊。
政府本身出兵剿匪很麻煩,還不一定能繳獲點什麼。
但是對於土匪們而言,他們上可以搶劫往來車隊路人,下可以抗稅抗徭役,想種地種地想打獵打獵,那叫一個原生態的自給自足。
明王朝的政府官員們都忙著黑吃黑剝削百姓,還真沒幾個人能管得著這些土匪。
要說剿匪經驗豐富的,那又要祭出偉大的王·SSR·頂級軍事家·陽明同志。
虞璁一想到這,跑步也懶得跑了,直接吩咐備轎,再去一趟經部。
這經部交給了王老先生,那被調/教的叫一個順心順意,啥毛病都沒有。
大概是沉迷於賺錢和改革,虞璁都忘了這老先生還是個軍事家了。
如今戚家軍還沒有被訓練出來,執罡軍已經進入了自己親手指定的訓練環節里,在不斷地適應強度。
而且眼下,這第一批新式火器已經造了出來,當然要進行一批質檢報告咯。
王守仁正在衙門裡寫著公文,一聽說皇上又來了,忙放下筆出門迎接。
按照上下級的規矩,理應是下臣們去朝覲皇上,各自去乾清宮裡答到才對。
可是這一來一往太過麻煩,還耽誤事情,虞璁暫時為了大局考慮,還是經常出入七部。
「陛下。」王守仁示意上新茶,淡笑道:「如今又回來了三五個巡農使,北方有兩個省的巡講已經完成第一輪的普及了。」
虞璁示意陸炳也坐下來,三人簡單寒暄了幾句,虞璁才說明來意。
「哦?」王守仁心念一動,頗有種突然被提及當年神武的感覺,失笑道:「陛下怎麼突然想聽臣說剿匪的事情?」
「王尚書有所不知,」虞璁笑道:「如今執罡軍八千兵士,無論是騎御、盔甲、兵器火器,都已準備完畢,但這種軍隊再如何訓練,也應當先去打個小仗,實際操練一番才好。」
王守仁神色一變,意識到了這句話合理與不合理之處。
「陛下,以剿匪之事來訓練軍隊,非常的有效而且惠及民生。」王陽明放下了茶杯,認真道:「可是據臣所知,這支新軍成立數月,而且是由各軍和京畿的人聯合組成,未必能有這個紀律□□。」
陸炳聽到這句話,終於緩了神色:「論軍紀,還真請大人放心。」
原來,陸炳自從當上了這執罡軍的統領都督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嚴明軍規軍紀,在這方面毫不手軟。
他本身習慣了錦衣衛的肅穆氣氛,一見了這軍隊里充斥著散漫閑散的氣氛,心知都是幫新兵蛋子,直接上來就立威定規矩。
整整一個月里,執罡軍的八千新軍都□□/練的哭爹喊娘,大有些吃不住折騰的紛紛想要退出,陸炳連挽留都欠奉,直接就把他們都趕了出去。
再加上那些始終無法跟進訓練進度、背不下軍規軍紀、違反三大紀律八項規定的,基本上被發現了也及時被踹走,完全零容忍。
其他人一瞅見這架勢,都知道這高額的俸祿可不是能隨便拿到的,漸漸地就一個個都老實了。
虞璁忙著工部和大學的事情,還真沒怎麼過問這新軍的操練,聽到這裡啞然失笑道:「原本放鬆名額收八千人,就是為了層層選拔再淘汰的——那如今還剩多少人?」
「七千有餘。」陸炳淡定道:「無論是號令還是旗語,都已經牢記背誦,論反應和聽話程度,不亞於老兵。」
「果真如此?」王陽明頗為驚訝的看了眼這個年輕的統領,心裡鬆了一口氣,開始和他們講這剿匪的事情。
天賦異稟這四個字,當真不是隨便亂來的。
王守仁本身忙碌了數月,終於能閑下來奉旨喝茶,這一講便是接近兩個時辰。
虞璁越聽,心裡越覺得訝異。
由於上下都不作為,湖北、廣東、廣西等多個省的交界處,都有極其嚴重的匪患。
江西一帶的土匪和政府軍隊前後周旋數十年,也跟爛瘡般盤踞一帶,可是王陽明一去那裡,三個月就平定了匪患。
究其原因,就在於用人和兵法上。
「兵者,詭道也。」王守仁拿了紙筆,給他們畫了當時的地形圖。
虞璁這次來,完全是帶著未來的陸大將軍吸取長者的人生經驗,自己在旁邊跟聽,簡直比聽評書還要盡興。
當時王陽明到了江西,直接招募了一千餘個民兵,組成了剿匪的隊伍。
他知道這裡官匪勾結,有深厚的利益關係,所以根本不敢信任那些笑臉相迎的同僚。
在此期間,什麼苦肉計、瞞天過海、隔岸觀火、借屍還魂,全都變著法子上。
由於對心學研究頗深,老爺子對人心的掌握到了可以說恐怖的地步。
這剿匪到了最後,輿論攻勢發揮的相當徹底,以至於好幾個匪寨不敗而降,心甘情願的任由驅使。
他的第一戰,就用一千餘民的民兵隊伍,殺了七千多個土匪。
等到老爺子講的口乾舌燥,又開始喝茶的功夫,虞璁與陸炳對視了一眼。
他們的心裡,都油然生出了敬畏與嚮往。
王老爺子還是流弊啊。
「別說我,就連楊慎楊大人,當年帶領官兵鎮壓叛亂,也是以少勝多,還沒有大的折損。」王守仁呵呵一笑道:「這裡頭的學問可多了。」
聰明人都喜歡下棋,這棋里步步殺招,才能把人的狠勁都發揮出來。
下棋與用兵,在某些程度上,是完全一樣的。
虞璁應了一聲,想了想道:「那您覺著,這剿匪之事,最讓您受益良多的,是什麼?」
王守仁想了許久,才緩緩開了口。
「授之方略而不拘於制,責其成功而不限以時。」
這句話,出自他的一篇奏疏里。
哪怕現在再說一遍,也完全符合情理。
王守仁能在江西無往不利,最重要的,是來自上級的寬鬆與放任。
無論是軍職還是施展的空間,都非常的寬鬆而自由。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最大程度的發揮才能,而不至於被制度框死手腳,什麼都做不了。
虞璁愣了下,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
「因為這個,您才如此支持改革的么?」他試探著問道:「經部能有這樣昌盛的發展,也多虧了您的推動啊。」
王守仁摸著鬍子一笑,坦蕩道:「正如陛下所說的發展觀,萬事萬物,都在變化之中,若是固步自封,無異於刻舟求劍了。」
「但是,陛下若是有意讓執罡軍剿匪,還需老將帶著陸大人,時刻提點一二才好。」
虞璁略一猶豫,還是坦誠道:「不瞞您說。」
「這次剿匪,我也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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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北平往南,就是冀州。
這中間有高山連綿,幾條重要的道路真正能走的,其實所剩不多。
無外乎都是土匪把持要塞,來吞吃財物。
最中間的三座高山,盤踞著匪寨數千人,不僅個個兇狠好戰,還都是殺掠的老手。
這方圓幾里都沒有人家敢落腳安戶,也是因為畏懼他們這些寄生蟲的存在。
虞璁想了許久,還是決定規制某幾種特定的火器,不讓他們放火燒山。
這附近的森林太過茂密,沒有必要因為剿匪,就毀掉幾百年的老樹。
他出巡冀州的事情,相當成功的瞞掉了一眾文官。
武官們雖然戰戰兢兢的,可如今被調/教了太多次,也都不敢再嗶嗶什麼。
總共派了執罡軍四千精兵,五軍營兩千精兵,並不打包圍式的人數壓制仗。
原本按照從前的規矩,這皇帝出征,要弄個大營坐在中間,其他幾軍包圍著前進。
但是虞璁知道,這麼幹完全是活靶子等著給人打,索性吩咐將領們瞞下消息,自己只做軍師大半,在暗中調度一切。
這三座山雖然都有設哨兵之類的,但畢竟面積太廣,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六千餘名軍隊直接被拆分成四股,在夜間悄無聲息的就翻越而上。
虞璁在出征前連著兩個星期瘋狂運動,天天跑到腿短,回寢殿就癱著。此刻他終於能跟上快速拔進的節奏,以中速往高處攀爬。
畢竟是在古代,山路坎坷也沒有石階,他還提前備了皮靴皮手套,這個時候就想當方便。
在出發之前,陸炳雖然有一萬個不放心,也被強令著與他分頭行事,去帶另一支隊伍打奇襲之戰。
知道靠近營寨邊緣的時候,才終於能看見微微的燭火。
虞璁在夜色中拿起了山寨的望遠鏡,依稀能看見他們寨子和打瞌睡的哨兵。
他轉過身,看向另一位提督,做了個手勢。
『——上焰火。』
他可沒忘記,當初差點把自己嚇到躥到陸大人懷裡的那玩意兒。
炮仗這種東西,聲響大還自帶□□的炫目效果,別提有多刺激了。
現在可是八月,有誰能想到會來這麼一出?
十五個炮兵抬起準備好的巨型煙花架子,直接就去了與他們遙隔七八百米的位置。
於此同時,這邊的小分隊更加放輕了腳步聲,無聲無息的靠近了相反的方向。
大概半柱香的功夫,東邊突然迸發出轟炸般的炮火聲!
虞璁特意囑咐過,這煙花架子不要對準天空,而是對準他們的營寨。
所有的火花和爆裂都會引燃這些營房木屋,足夠把那些沉睡中的人們轟到尿褲子!
「轟!」
「砰砰砰!」
爆炸聲一聲比一聲來的兇猛,整個匪寨都能看見騷動和議論聲,已經有幾個小頭子帶著不少人去空無一人的發聲處了。
就在這時,虞璁又比了一個手勢。
鑼聲猛地一響,金石之聲在黑夜裡極為清晰!
「殺——」
「殺啊——」
兩列縱隊直接沖了上去,帶著火炮就開始懟臉!
整個營寨如奧運五環般相扣,陸炳他們負責懟掉匪首的腦袋,正所謂擒賊先擒王。
而虞璁這邊,則負責造出儘可能大的聲響,把所有的火力和注意力都吸引到莫須有的方位上。
果不其然,在炮火的轟鳴聲中,那些土匪們被震的根本聽不清彼此在吼什麼,幾百人操刀出來還沒來得及看清,就已經被訓練有素的五軍營精兵直接拿下。
虞璁按住躍躍欲試的統領,眼見著這邊的廝殺進入單方面碾壓的狀態,遠處營寨的增兵開始往這裡趕,他望向另外一個分隊,比了個手勢。
下一秒上百隻被馴過的軍犬被瞬間脫了韁繩,如無數支利箭般直接躥了過去!
左擎蒼,右牽黃!
這些烈犬都認得自己人腿上綁的紅帶子,專咬那些沒有盔甲的土匪。
這是山地戰,樹木雜亂又處處都是灌木叢。
在這個時候,獵犬群的作用簡直如馬蜂窩一般,無論是追擊還是撕咬,都恐怖到無以復加。
所有的叫罵聲哀嚎聲討饒聲都另一處的焰火爆裂聲所掩蓋,下一刻,西邊突然有高昂的蜂鳴之聲,紅色的焰火猛地躥到了天際!
虞璁心頭一喜,知道這是陸炳那邊得手了,已經趁亂要了那大土匪頭子的人頭!
這他媽的才叫閃電戰術!
這些土匪早就習慣了安生日子,官府那邊既然好處給夠,也不會派人來叨擾,自然沒有料到會突然來這麼一出。
直到紅藍綠黃四路焰火集齊,那些潰不成軍的山賊才終於明白過來,這是早已預謀的官軍,來拿他們的狗頭了。
剩下要做的,就是喜聞樂見的收割與清剿了。
直到八月十五號,皇上才宣布上朝。
文武群官們終於鬆了口氣,心想陛下他終於玩夠了,肯老老實實上班了。
又是一天的黎明將臨,又是浩浩蕩蕩的隊伍。
虞璁坐在金台之上,看著這熟悉的場景,氣定神閑的喝了口茶。
陸大人還在三大營里繼續整合軍隊,沒陪他來上朝,不過也無所謂了。
鶴奴把第三代加強版的大喇叭準備好了,也安安靜靜的陪在皇帝的身邊。
鴻臚寺官早就聽說了消息,還是沒唱名讓人進奏。
徐階一瞅這情況,心裡就有了幾分底。
皇上怕是……又想搞什麼事情了。
虞璁先讓虞鶴上前嗶嗶幾句開場白,然後自己再紆尊降貴的從龍椅上下來,接過喇叭,開始訓話。
「朕之前的十幾天里,都不在京城之中。」
「因為,朕帶著執罡軍,直接從薊州打到了通州,把京畿一帶的幾個盤踞的匪寨,全部都一鍋端了。」
此話一出,文官們紛紛驚愕的抬頭,有的老臣當即涕淚交加,不知道是喜是悲。
「在你們議論朝政之前,朕只問你們一句話,」虞璁站在高處,神情冷漠:「不上朝的兩個月里,這處處都秩序井然,效率反而高了不少。」
「那麼上朝與不上朝——到底有什麼分別?」
徐階神情一僵,直接扭頭去看楊一清。
皇上這是要罷朝了啊!
從前輟朝也有輟朝的規矩,但都與喜喪有關。
可皇上這意思,是明明白白的要廢掉早朝了!
虞璁心裡清楚,這有些死板而且不講道理的老臣,其實根本不關心他的理由是什麼。
不過這兩個月里,這些人被明著暗著全都摘了出去,根本沒剩幾個。
正因如此,直到皇上把廢掉早朝的政令講完,底下都安靜如雞,沒有人敢開口議論,只有一片沉默。
看著這些人終於明白什麼叫臣,什麼叫君,虞璁相當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始彙報軍功。
軍功的宣講,以後完全可以拿到中央會議和知聲堂里雙重宣布。
最好等哪年國慶的時候,來一出大閱兵,讓百姓們看看當今的國力竟強盛至此,恐怕也會更放心的往來各省,帶動經濟的交流和發展。
這一次圍剿,從通州到冀州一帶已全部清點乾淨,無陣亡戰士,只有少數人中了流矢而損傷。
在這一過程中,虞璁順道和陸炳駕著快馬,去巡視了附近的田壟和小城鎮。
他要一點點的用自己的眼睛,來看清還有多少事沒有做。
皇帝在宣告功績之時,台下的人也心思各異。
張璁早就被教訓的直接滅了威勢,不敢再為威作福,只老老實實的上下班,所有受賄之物都已經吐回了冥思庫,也總算被放過了一馬。
郭勛這次站在武官之中,也溫順的猶如家犬,沒有半分僭越的神情浮現在臉上。
至於楊一清和王守仁,都揚起了頭,微笑著注視那個年輕的帝王。
他們信他,信他所說的一切。
下朝之後,虞璁總算是鬆了口氣,又癱回了龍椅里。
佩奇叼著一隻麻雀經過門口,一見主子回來了,忙不迭躥到別處去,生怕被罵又在亂吃東西。
「陛下。」虞鶴給他遞了杯茶,由衷的感慨道:「您這真是瘦了不少。」
別說肚子上的贅肉了,他這一路跟著行兵打仗,騎馬爬山,高強度的運動把肌肉都鍛鍊出來微微的形狀,整個人都看起來幹練而又精神。
虞璁嘿嘿一笑,接了茶道:「那再來塊點心吧,想吃蓮花糕了。」
他一面望著鶴奴離去的背影,一面開始思索,下一步要做什麼。
這十里八方的土匪,自然都要跟著倒霉的。
他們都跟木樁一樣,即將迎來各種部隊和新式火藥的炮轟,除非提前聽到風聲,能一早就跟官府投降認命,不然哪天睡著覺也能被炮仗給震到天上去。
練兵的獵物有了,還差點什麼。
虞璁握緊茶杯,眼神深了幾分。
他缺的,是藩王手裡兵。
京中如今只有八萬軍隊,從前的二十萬強兵都被自己的混蛋祖宗們給糟蹋了。
現在百廢俱興,人口還在恢復之中,根本不可能再強行抓壯丁,這樣會耽誤農耕。
當務之急,就是完成一波軍隊的再分配。
等洗牌結束了,再來決定這打牌的法子。
去征回河套,自然要晉王手裡的兵,但那個不急。
當下,是以京城為中心的,最近的七個藩王手裡的兵。
不僅如此,這員工多了,還得自己來發工資。
那麼新一波的征斂,自然不能從京城裡的富戶和官員手裡拿。
薅羊毛薅多了,羊也會急的。
他沉默了許久,待鶴奴把好幾碟糕點都端過來了,才開口吩咐道:「把兵部尚書叫來。」
「告訴他,朕有很重要的事情,決定今天就開始做。」
半個月後,幾個藩王還在睡夢之中,就被敲門和鳴鑼聲直接驚醒!
「報——瓦剌來犯京畿,已殺至通州,急需援軍!」
「臣奉帝命收兵還京,違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