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三更合一

  「可是太子長兄就有個兒子, 還有兩房側妃,還要娶山氏阿嫆為正妻……這些難道山氏阿嫆不知道嗎?我想她是知道的……」阿寶終於軟軟地倚在九郎的懷裡, 手指在其胸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


  九郎總算是知道了癥結所在。可是他能怪黎太子嗎?顯然不能。


  前世他不也與黎太子一樣正妻與否,貴妾也罷, 並無關喜好,身不由己罷了。


  這一世, 他不過是仗著自己比別人多活了一世,有了一些先知, 提早規避免受擺布……


  「阿寶,他人是他人, 我們是我們,你只要知道,九郎這一生必不讓你受如此苦楚就是了。」 九郎撫摸著阿寶白膩無暇的後頸如此道。


  阿寶有些癢, 整個背脊都開始發軟。


  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那日他在山坳中對她做出的那些事, 一時間不免又羞又怕, 腦子裡明明是拒絕的, 身體又生出几絲道不明說不出的渴望來……


  「你別……別這樣。上次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阿寶聲音打顫, 人兒也打顫。


  「寶寶要找我算什麼帳?嗯?」九郎一邊低頭點啄著阿寶的耳朵沙啞低語,一邊手不自覺地順著阿寶的頸椎慢慢往下……手走到哪裡, 哪裡就生出軟和熱……


  阿寶覺得自己就像一片湖,被風吹動,然後蕩漾著, 蕩漾著, 盪出了紅楓照水波光瀲灧……


  所謂清明, 所謂力氣,誰知道它跑到哪裡去了?


  終於,阿寶雙腿一軟,仿似站立不穩。


  九郎低低一笑,一手包住阿寶的腰,一手撐在其腋下,轉個身,便將阿寶抵在先前已經被他的靠得發燙的假山石壁上。


  「呼呼……」九郎急促粗喘。


  他知道他不該如此,他總喜歡用手段看阿寶在他面前完全失控的樣子,可是他自己又如何好受?痛並快樂著?還是虐並快樂著?

  「你這個臭流氓,大壞蛋!我還沒有問你莞娘是怎麼回事呢?是不是你包庇她踩著我的肩膀『飛黃騰達』的?」阿寶眼睛里含著春水兒,帶著哭音,哪裡像是質問,倒更像撒嬌。


  小姑子情急之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


  九郎卻微微一僵,今夜的事也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莞娘此人他終究是看的輕了……

  他將額抵在冰冷的石壁上,如此說道:


  「非是包庇。而是每年向聖上敬獻美人的官員不知凡幾,當初尚蒙說要將莞娘獻給聖上的時候,我和王爺都是見怪不怪的。甚至於連莞娘是要通過跳舞出現在聖上眼面前,也是提前同我們打過招呼的。只是事到臨頭,卻不曾想那女子改換了主意,充作龜茲舞姬,跳起了異域舞……」


  「我不管,我不管,我討厭這樣。」阿寶吊著九郎的脖子扭動著。


  九郎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又蹭蹭蹭冒了出來。


  「寶寶,彆扭啊。」九郎太陽穴處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神情很是痛苦。


  可是阿寶卻不明白他的痛苦,大大的淡藍色的眼睛里滿是水霧迷濛般的茫然.

  而且阿寶總覺得,她和九郎之間很多時候的相處好像都有些不大對,到底哪裡不對,實在說不出口.等到憋不住的時候,她便鼓足勇氣道:

  「那個……那個我還有一個問題.……」


  「寶寶有什麼問題?問。」這個時候別說阿寶有問題,她就是讓九郎摘星星攀月亮,九郎怕他腦子一轟,就上去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都不啃我?」阿寶先是難以啟齒,爾後飛快說完,最後腦袋埋得低低的,生怕被九郎看見。


  「啃?」 九郎實在不明白阿寶所說的意思。上次在山坳中,他『啃』得還不夠么?都恨不得將她連皮帶骨吞吃入腹了都。


  阿寶扭扭捏捏了好半天,這才聲若蚊蠅道:

  「就是.……就是那種嘴對著嘴的啃啊?」


  『轟隆』,九郎突有五雷轟頂之感。


  就在他的震撼中,阿寶又補充道:


  「就像石頭哥哥和稽婆那樣,先是牽手,然後是嘴對嘴地啃,最後才是……才是你那個樣子。」


  其實阿寶一點也沒錯,奈何她九郎本非尋常角色。上輩子三宮六院,一切得來的太容易,從未真心真意地付之耐心,基本上都是直接跳到最後一步,也沒見他『啃』過誰。


  阿寶在心中怪九郎不按步驟行事.……

  九郎卻在心中一遍遍罵大石頭教壞他的阿寶……

  最後,九郎抬起阿寶的下巴,對著她濕漉漉的大眼睛溫柔道:

  「阿寶,少女的初吻很重要的。」


  阿寶眨巴眨巴,這話莫名動聽,但……還是有點怪。


  不遠處,隱在陰暗處的謝史習武之人耳力太好,有些話不想聽見也聽見了。他無語望天,心道:

  「少女初吻很重要,難道郎主你還要沐浴熏香,挑個黃道吉日不成?」


  正往這邊尋過來的王十郎若是也聽見了,定然嬉笑道:

  「年輕人啊,有花堪折直須折,當心被人搶了先……」


  可惜他們都不是九郎,自然九郎也聽不見他們的心聲。


  這廂,阿寶:

  「我先回去了。」說完,就鬆開了勾著九郎脖子的手。


  九郎不讓,又拿著她的胳膊放了回去:


  「再抱會兒。」


  阿寶笑眯眯,心裡要多甜就有多甜。


  九郎繼續痛並快樂著,虐並快樂著……


  反正都瞞不了那瑞王爺和夏侯嘉貝,下一次還想再如此親密,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費多大勁兒呢?


  果然,阿寶那天回去后,瑞王爺夏侯息和瑞王世子夏侯嘉貝,臉黑得如出一轍。剛剛才回來的人,轉眼就快要被別人騙走,是個人心裡都不會舒坦。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除了那隻黑白相間的小老虎,阿寶再沒有聽過或者見過有關於謝家九郎的任何事情,更不要說其本人了……


  不過這個時候,一邊是九郎和阿寶纏纏綿綿寂靜歡喜,一邊是謝史攔下了一臉八卦,脖子伸得老長的王十郎。


  謝史面無表情道:

  「還請王大人不要為難在下。」


  王十郎眯眯眼,要是換個不那麼氣宇軒昂的,他還真得為難為難。可是沒辦法,他這人天生愛美,只要是個美人兒,無論男女,他都狠不下心腸。


  但是要他知難而退也沒那麼容易。他抱著膀子站在一旁閉目養神,他就要看看那兩人什麼時候出來。


  這時,又有別的腳步聲朝這邊而來。


  王十郎和謝史對視一眼,今夜大家都這麼八卦,都這麼閑?

  在王十郎和謝史共同的注視下,那腳步聲的主人很快就出現了。紫色的華袍,身高腿長,再往上看是一張小麥膚色,鷹鉤鼻,無比清俊的臉。


  那人在看到王十郎和謝史之後,起先還有些驚訝,但很快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朝王十郎拱拱手,爾後說道:

  「貝世子的胞姐寶安公主,就是當年蒼梧郡中那個西戎娃娃阿寶對吧?」


  王十郎弔兒郎當的笑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庚侍郎(庚七郎,名庚菽,任禮部侍郎)早已娶妻,怎麼都沒你什麼事。倒是我……」


  說著,轉而朝著身後的謝史投去挑釁的一瞥:

  「說不准我遊戲花叢游累了,突然就想洗心革面,妻賢子孝。」


  「初齊(王十郎的字)兄莫要說渾話,我不過就是隨便問問罷了,若寶安公主真是當年的西戎娃娃,也算是位故人。」庚七郎搖搖頭無奈道。


  可王十郎卻不以為如此,這些年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甚至逐漸走向了對立面。更何況他可清楚,庚七郎的小妹是瑞王爺的側妃庚氏小雅。


  庚氏小雅可與瑞王世子夏侯嘉貝不對付,難道就能和夏侯嘉貝的胞姐夏侯嘉寶對付了?

  既然遲早都要『兵戎相見』,那麼一開始就不要『交好』。


  「唉……」王十郎突然嘆了一聲,然後亦朝庚七郎拱拱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人不在這裡,我們還是回去喝酒吧。」


  庚七郎朝王十郎身後望了望,再次無奈地搖搖頭,這才與王十郎聯袂離去。


  *******************

  時間瘦,轉眼已是夏末。


  瑞王府的小老虎已經近四個月大了,從奶虎變成了幼虎,並且還有了一個響噹噹的名字『洛陽一霸』,簡稱『一霸』。


  不過這樣的名字可不是誰都能夠擁有的。


  人家小老虎,謝皋謝九郎乃其父,王祜王十郎乃其仲父,當今最大的兩個士族,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共同的『崽兒』,可不就是『洛陽一霸』嗎?


  它若不樂意了,哪天來個『中原一霸』都是可以的。


  洛陽人皆知瑞王府中有隻惹不起的小老虎,每每感嘆『人不如虎』,只有阿寶知道這個一『霸』不過是樣子唬人,私下裡其實一點也不『霸』。


  人家老虎都是肉食性動物,抓野豬,抓羚羊,抓水牛,抓兔子……


  一霸卻連家禽都不撲,每天最喜歡的是魚鮮(用魚、好酒、桔皮等發酵而成的食物)和牛乳粥,還百吃不厭。


  人家老虎見人就衝上去撕咬,一霸見了人,只要是它喜歡的還能甩動它那高貴的小尾巴……


  很長一段時間內,阿寶都懷疑她是不是養了只形似虎,實則是狗的傢伙。


  直到有婢女不小心踩了它的愛寵——一個用小羊皮繪仕女像的小手鼓,它才『嗷』的一嗓子,證明它還是只虎。


  當然,一霸也不是全無用處。洛陽城中的高門貴女們閑來無事,總愛辦什麼賞花宴,折柳宴,邀月宴,還有賦詩會……礙於身份,有時候不得不邀請阿寶。阿寶最不喜歡別人繞著彎兒你諷我,我刺你,文縐縐地慷慨激昂好半天,說的卻是幾個字就能表訴清楚的意思……


  阿寶能推則推,實在推不了的,就帶著一霸參加。


  有一霸在,首先是出場氣勢陡增,用帛英的話講那叫『拉風』;其次是若是大家友好往來,一霸就是個乖順的小可愛,若是有人挖陷阱給阿寶跳,挑刺,一霸動動爪子,『嗷』的一聲,盡顯王霸之氣,尋常嬌姝無不兩股戰戰花容失色,失禁的都有……


  一霸,可萌可攻,實乃裝*逼、宅斗之神器。


  這一日,是宮中風頭最盛,短短三個月便從才人晉陞為充華,然後又從充華晉陞為夫人的莞夫人(莞娘)的壽辰。


  近來春風得意龍精虎猛的大旭皇帝恨不得為這菟絲子般的可心人兒大辦特辦。


  可是菟絲子的美人一如當年的衛子夫般溫柔小意、識得大體。美人說了,身世凄零的她能夠獲得皇上的寵愛已是上天垂憐,當謙卑做人,常懷感恩戴德之心,才能留在那微薄的福氣,伴君王於左右……


  正值春秋鼎盛 ,權勢和自信都已經到達一個巔峰的夏侯詹不再需要一個剛強自立可以相互扶持的夥伴型愛人,他需要一個柔弱的,無能的,卑微若螻蟻,只有靠著他才能活的小可憐去襯托的他的強大和不可一世。


  莞娘便是這樣一個貼心貼肺的存在。


  莞娘不讓大辦壽宴,他便讓人以椒泥塗牆,取其溫而芳也,賜予堪比皇后的椒房之寵來補償她。


  莞娘出生低微,他便讓全洛陽最高貴的婦人和女郎們帶著禮物為其祝賀生辰,來撫慰她。


  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阿寶。


  「寶安公主,莞娘敬你一杯。」頭頂高椎髻,斜插金步搖,身著雲煙衫絳紗復裙的莞夫人對著阿寶舉起了青玉羽觴。


  在阿寶面前,即便她已經貴為夫人,卻依舊一副恭謹模樣。


  這個世界上就有一種人,明明做了不好的事,明明當初利用了你,可是事後種種,卻總能讓你當初的恨和怒發不出來也咽不下去。明明是蠅營狗苟之輩,卻又總能讓你看到她鑽營背後的苦衷以及誠意……


  誠意地蠅營狗苟,多麼諷刺和可笑?可事實往往就是如此。


  自那夜莞娘成功獻舞以後,第二日便被封為美人。她成為美人後的第一件事既不是看著滿屋子的賞賜沾沾自喜,也不是顯身於人前的志得意滿,而是向皇帝請旨,出宮向故人,向過去告別……


  多麼具有詩人般的浪漫情懷,更何況皇帝正對她心熱著,自然求什麼准什麼。


  莞娘出宮后,先是去了驛館,拜別還沒有安置好暫時住在驛館的龜茲舞姬。從涼州到洛陽的路途中,是那些熱情純真的龜茲舞姬教會了她胡旋舞;然後她又先後拜訪了瑞王府和陳郡謝家。阿寶是親眼看見她在瑞王府的大門外,先是舉手齊眉,雙膝跪下,爾後左手按右手上,拱手於地,頭也緩緩至於地。最後頭至地停留了一會兒,手在膝前,頭點在手背……


  這是《周禮》九拜中最隆重的一種拜禮,叫稽首禮。


  上古時常為臣子拜見君王時所用,後來也可用作賠罪之禮。


  九郎後來傳書於阿寶,說『既然事已至此,莞娘此人,既不能相交,更不能交惡。』


  「莞夫人生辰快樂。」阿寶亦端起席案上的青玉羽觴,仰頭一飲而盡。


  今日的酒是百末旨酒,傳聞中采百草花末腌於酒中,旨,美也。很適合女兒家宴飲,味道甘甜,卻後勁兒悠長……


  「嗝兒……我們寶安公主丰姿冶麗的一個可人兒,真不知這瑞王爺當初是如何捨得公主在那荒遠之地,跟著一個被休棄的母親?公主吃了不少苦吧?瑞王爺可真狠心吶……」


  宴會上,有的人是真醉,有的人是假醉,有的人借著酒勁兒探聽秘辛……


  說話人是雅妃,也是庚氏大雅,庚菽庚七郎的大妹妹。


  在莞娘入宮以前,她算是宮中比較受寵的幾個妃子之一。甚至生有二子,一個已經五六歲,一個此時正抱在懷裡。


  自莞娘入宮以後幾乎是獨寵,這些日子以來雅妃早有怨念。可是一想到莞妃夜夜承歡這麼許久,肚子里卻半分動靜也無,於是便忍不住抱著自己的兒子到別人的生辰宴上,扎別人的眼。


  自從見識過莞娘『登峰造極』般的心計和手段,雅妃這些都不夠阿寶看的。


  只是阿寶沒想到雅妃竟然會突然向她發難……


  雅妃那話起初聽著像是再正常不過的隨口嘮叨,可細細一品,卻是雅妃再懷疑阿寶這麼些年的經歷。


  因為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和離,只有被休棄。在他們的眼中,阿寶的母親帛英是一個被可憐的休棄的婦人。萬沒有被休棄的婦人還能帶著家中孩子離開的。除非有什麼不太好的,見不得人的秘辛。而這個秘辛極有可能在阿寶身上?


  「本公主的母親乃龜茲相國,是堪比大丈夫一般能夠輔助天子內修國政,造福黎明百姓的女中豪傑。何來休棄之說?不過是兩人因為感情不睦和平分開,此乃和離。


  再說了龜茲雖然沒有大旭的萬里江山錦繡繁華,但也風景綺麗,百姓安樂富足,本公主跟著阿母在龜茲的這些年過的無憂亦無慮,何來受苦之說?

  雅妃娘娘怕是醉了吧?要不要喚宮人扶你下去休息?」


  阿寶一般不懟人,別人便以為她傻傻的,並不放在眼裡。可若一旦有人踩到了她的底線,她的懟功自然也就出來了。而養育了她十年,也護了她十年的帛英便是她的底線之一。


  「呃……是有些不甚酒力呢。」雅妃訕訕地捂住額頭,然後朝旁邊的小雅使了個眼色。


  小雅,雅妃的妹妹,同時也是庚菽庚七郎的小妹,更是阿寶的風流父王夏侯息的側妃。


  今日她與她阿姐一樣,懷裡抱著個七八月大的奶娃娃。那奶娃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阿寶和阿貝的弟弟。


  當初小雅剛被御醫診斷出來有孕的時候,便在庚七郎的幫助下及時回了母家,這才躲過了阿貝的出手。可是如今這個孩子倒是平安地生了下來,滿了月,過了百日,眼看著一天比一太大,接回女兒的瑞王爺卻彷彿把她娘倆給忘了似的,並不來接他們回瑞王府。


  瑞王府的側妃和小郎君卻不呆在瑞王府,這算個怎麼回事兒?

  於是幾番商量之下,便有了小雅今日亦抱著孩子進宮參加莞夫人的生辰宴,然後生辰宴上讓阿寶親近親近她的小弟弟,若是阿寶不親近那就是不愛惜手足,就得落下一個無情寡義的名聲;若是親近了,自然就得親近回瑞王府,否則還是讓他們娘倆住在外面,那就是假仁假義。


  總之,前也是坑,后也是坑,端看怎麼走了。


  「寶安公主,你還沒見過你的阿弟吧?你看,他正沖你吐泡泡呢?」小雅與大雅不同,她的性子更活潑開朗一些。


  阿寶一手撫摸著懷裡的小老虎一霸,一邊亦笑眯眯的朝小雅道:


  「我可是跟著阿母的,阿母從未再嫁,哪來的別的小弟弟?至於是不是阿貝的小弟弟嘛?我有個好主意。洛陽城裡的人都知道,我這懷裡的一霸是只小老虎,老虎天生對血氣比較敏感。要不我讓一霸過來聞聞?若真是我們瑞王府的孩子,一霸定然是能聞的出來的。自然也不會『嗷嗚』一口吃掉。」


  庚氏小雅敢給阿寶挖坑,阿寶就敢跟她『賭命』。當然賭得是她兒子的命,若她敢讓一霸接近她的兒子,就要冒著被一霸咬一口的危險,畢竟一霸再怎麼說也是只老虎。她定然是不敢的。可若拒絕讓一霸接近她的兒子,以阿寶話中意思,我們瑞王府的人自然不怕一霸聞,怕一霸聞的,那就……只能不是瑞王府的人。


  這一下不僅徹徹底底堵了她兒子回瑞王府的路,還質疑上她庚氏小雅的婦道。


  其實阿寶在前段時間偶然聽說庚氏小雅和她的兒子的時候,阿寶就突然發現她和阿貝是一個德性。那就是可以勉強接受他們的父王各種花天花地花蘿蔔,但真不太能接受他們的父王有除了他們倆在外的別的孩子。


  只要一想起來心裡就膈應的慌。


  即便如此,阿寶也從未像阿貝那樣想過,要將那讓他們感到膈應的孩子給滅了。畢竟阿寶是在全民信佛的龜茲長大的。阿寶只求那小孩兒以及那小孩兒的母親不要出現在他們面前,大家兩廂安好,眼不見為盡不好嗎?

  可是今天他們偏偏要闖到阿寶面前,逼得阿寶不得不『禮尚往來』。


  況且當阿寶剛剛瞅了一眼那小孩兒時,阿寶發現那小孩兒好像跟她父王夏侯息全無半分相像,要知道阿寶和阿貝多像夏侯息啊。阿寶突然懷疑其她父王頂上紗冠的顏色來……


  所以方才,阿寶也並非完全無的放矢。


  「哇哇哇……」


  突然,那小孩兒蹬腿大聲哭鬧起來。


  小雅瞬間抱著她的孩子起身,對今天宴會的真正主角莞夫人,以及周遭看戲看得不亦樂乎的高門貴婦、貴女們致意,爾後倉皇離去。


  「好沒意思。」阿寶端起宮女剛剛為她斟好的酒,仰頭又是『咕嘟』一聲一飲而盡。


  抱著一霸的手微微鬆了下,一霸瞬間從阿寶的身上飛沖了出去,於是阿寶理所當然的就要去追一霸啦……


  雖然今天她懟左懟右也算懟出了水準,但是阿寶還是更加喜歡自然愛自由。


  唯一算漏的大概就只有,一不小心喝多了酒,那酒喝得時候芳香馥郁,可是後勁兒綿長,走著走著,阿寶就覺得山也在轉,水也在轉,琉檐飛瓦也在轉,一霸在又跳又轉,然後她就在一個臨湖的水廊上抱著根柱子笑眯眯傻兮兮地蹲下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察覺到阿寶狀況不對的一霸返回來,蜷在同樣蜷成一團的阿寶身邊,守著阿寶……


  「寶姑姑?寶姑姑?」


  從長樂宮去往明光殿的小皇孫夏侯睿身後跟著幾個宮女恰好也要經過這一條十二折水廊,遠遠他就看見了阿寶和一霸,一人一虎地圍著一根柱子。


  小皇孫有點興奮,又有點緊張,還有點害怕。傳說中的洛陽一霸他早就肖想已久,他想摸摸它,抱抱它,不介意的話還想逗逗它。


  可是他姑姑基本上不帶它進宮,他又不常出得去,相見難,親近更難。


  「寶姑姑?寶姑姑?」


  小皇孫站在丈外的地方,呼喊著阿寶。


  阿寶終於半睜開眼睛有些迷茫的看著一身月牙白小錦袍的小皇孫。也不知是不是認出了對方,彎著眸子,酡紅著小臉,笑眯眯的樣子。


  「寶姑姑我可不可以摸摸一霸?」小皇孫蹲下身子問。一霸還卧在阿寶的腳邊,正用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望著他。


  這也是他不敢上前的原因。


  「摸。」阿寶無所謂道。


  小皇孫略帶尷尬地問:「寶姑姑要不要給一霸打個招呼什麼的?」


  阿寶呵呵一笑,坐在地上伸手抱過一霸,然後朝小皇孫勾了勾手。


  小皇孫趕緊上前,先是僵著身子,伸直胳膊用手指尖輕輕觸了一下,一霸雖然耳朵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原樣。


  於是小皇孫又靠近些,這次用整個手掌觸了觸,一霸連耳朵都沒動一下。


  終於,小皇孫徹底放下心來。他亦蹲到阿寶身邊,然後從一霸的頭摸到背,然後又從背摸到傳說中絕對不能碰的尾巴,最後捏了捏一霸的四個梅花爪子。


  也不知道是哪一下沒有掌握好力道,一霸突然『嗷』了一聲,嚇得小皇孫整個人一抖,瞬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麼了?」阿寶亦被嚇得渾身一激靈,手上一甩,一霸就被甩了出去。


  阿寶又想要補救,傾身一撈,一霸沒撈著,反而把自己給撈趴下了。


  好死不死的,阿寶把本來就摔坐在地上的小皇孫夏侯睿給徹徹底底的撲到了,失控中唇上還碰到了一個小小的,軟軟地,冰冰涼涼的東西。


  阿寶抬頭一看,她,她她,萬惡的她好像親到了人家小皇孫的嘴唇。


  小皇孫震驚得都快要傻了。


  阿寶眼神兒迷離,人也迷離。親了一個小孩兒應該不算什麼吧?


  「啊……啊……」


  一直停在不遠處的幾個宮女,捂著嘴尖叫出聲。這種情況她們從沒有遇到過,不知道到底該算是她們親親的小殿下吃了虧,還是該算花容月貌的寶安公主吃了虧。


  倒是率先反應過來的小皇孫突然通紅通紅著一張臉對阿寶小聲道:


  「咳咳,姑姑你先起來,你喝醉了酒,侄兒先讓宮人送你回瑞王府。」


  阿寶點點頭,開始爬起身來。


  小皇孫撇過臉對宮女們皺著眉冷聲喝道:


  「還不過來幫幫姑姑?」


  「是,是,小殿下。」宮女們便迅速跑了過來,分別扶起阿寶和小皇孫。


  這個時候,阿寶的醉意怕是被嚇跑得差不多了,奈何無比糟心的事情已經發生,清醒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阿寶被宮女們攙扶著出了宮門,塞進馬車。在車輪軲轆轆的聲音中,阿寶始終攥著拳頭咬著唇。


  她現在沒想別的,就怕流言的星星之火迅速燎了原……


  雖然只是個幾歲大的小孩兒,但還是很尷尬有沒有?


  不過阿寶還是想多了,先不說小皇孫小大人般有模有樣的交代了一番,就是有個別宮女傳了出去,聽到的人也毫不在意地擺擺手:


  「這有什麼?小皇孫才多大?這個年紀父母長輩還時常抱起來親親呢?更何況寶安公主與小皇孫還真是姑侄關係。頂多就算是寶安公主喝醉了酒,姿態不淑雅。」


  所以這事最終並沒有翻起什麼小花浪,更沒有到構成流言的地步。


  從此至尾只有三個人把它當成了事。


  一是莫名被親的小皇孫,少年老成的孩子往往都比別人更容易害羞。


  二是莫名耍了迴流氓的阿寶。


  三就要屬本來讓宮中眼線注意著阿寶別讓阿寶吃了虧的謝九郎。


  結果阿寶算不算吃虧暫且不論,但他謝九郎肯定吃大虧了。


  那是他的阿寶啊,從頭髮絲到腳趾甲都該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阿寶要親也該來親他……


  他都捨不得呢,結果卻讓一個小寸丁白白搶了先。


  真是氣煞人也!


  阿寶的馬車在該到瑞王府的時候卻沒有到瑞王府,而是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駛進了一個竹林深深,鵝卵石小徑曲徑通幽的別緻小苑。


  「公主,到地方了。」馬車停下,車外的婢女聲音,是阿寶從未聽到過的陌生。


  阿寶疑惑地下了車,迎面而來的便是一大片長得茂密,充滿原始野趣的竹林。


  「這……這是哪兒啊?」阿寶的聲音細細弱弱的。莫名其妙地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的她有點怕。


  「這裡是有匪苑。」熟悉而冷冽的聲音從竹林后緩緩而來。


  阿寶首先看到的是一襲灰白淡青的袍子,然後是一張俊美而內斂,積石如玉,列松如翠的臉 。


  此刻那張臉卻是黑著的,帶點怒氣沖沖。


  「我……我」阿寶有些莫名的心虛,因為飲了酒還有些酡紅的臉像一朵風中嬌顫的芙蓉花。


  九郎上前,精實的手臂一勾,阿寶就到了他的懷裡。


  勒著腰,就著站立的姿勢,九郎將阿寶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啊。」阿寶驚叫一聲,然後摟住九郎的脖力,這才穩住自己的身形。


  九郎腳下帶風,很快就進了一間擺設極簡,卻件件都是稀世珍品的房間里。


  一張臨窗的書案比尋常的書案都要高些,上面擺著秋蟾桐葉玉洗,幾卷畫,幾本古籍。


  可是九郎將它們通通大袖一掃,然後將阿寶放在了上面。


  「你……我……」


  九郎氣勢駭人,阿寶本能的感覺到危險。


  九郎卻並不說話,只是身子驟然前傾,威壓更勝。


  阿寶微微往後躲,無奈背後就是窗欞,躲無可躲。


  「可惡。」接著九郎就氣勢洶洶,咬牙切齒地貼了過來。


  可是,所有的強硬和憤怒在碰到那香馥的柔軟時瞬間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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