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花間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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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八粒, 去殼, 加水煮熟, 飲時加些蜜糖……」
似潺潺流水的聲音在屋子裡流淌, 晴朗在一旁奮筆疾書, 將顧閑說的每一個字都老老實實的記了下來, 待顧閑說完,她鄭重的放下筆,將寫了滿滿一整張的藥方交到了家中的男主人手裡。
「給, 這是藥方。」
顧閑的神情不知是無奈還是縱容, 只是頗為無語的看了眼晴朗,男主人頓了頓,也一本正經的從晴朗手裡接過那張紙,肅然道:「有勞這位小大夫了。」
噗嗤一聲,是家裡的女主人先笑了。
她笑著笑著,又忍不住俯身咳了起來,她的丈夫忙坐到她身邊,替她輕輕撫著背。她緩了一會兒, 才重新抬起頭, 真摯道:「多謝兩位大夫為我跑這一趟, 我夫君總是這樣大驚小怪, 實在是……」
顧閑淺淺笑道:「實在是再好不過了。雖是輕微小病, 但總比成了重病再去醫治要好得多。」
晴朗點頭道:「是呀是呀, 上工治未病, 中工治欲病,下工才治已病,咱們雖沒有治了未病,但也算治了欲病,這可是好事。」
顧閑聽了,忍俊不禁的伸出食指點了點小丫頭的額頭,好笑道:「你賣弄什麼?」
晴朗吐了吐舌頭,這才不好意思的把頭埋進了顧閑寬大的袖子里。
幾個大人都善意的哈哈笑了起來。
這一日晴空萬里,晴朗牽著顧閑的手走在路上,心情也格外的好。走著走著,她無意間一轉頭,竟瞧見了一抹可以稱得上熟悉的白色。
她拉了拉顧閑的袖子,「師叔。」
顧閑這才扭頭去看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的宮九,見宮九隻是不緊不慢的走在他們後頭,如閑庭漫步一般怡然自得。
顧閑轉過身:「九公子。」
宮九含著一抹極有風度的笑,對顧閑頷首示意。
晴朗很是高興:「宮九哥哥,你這幾天去哪裡了呀?」
宮九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
「你們才是,這兩日怎麼不去百花樓了?」
顧閑道:「先前只是在百花樓等陸小鳳而已,既然見到了陸小鳳,我們也不必再日日去叨擾了。」
宮九理解的點了點頭,他笑著道:「你們這是出診去了?」
顧閑嗯了一聲。
宮九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急事,也不打算主動與他們道別,顧閑想了想,乾脆主動邀請道:「不如去半閑居喝一杯茶?」
宮九欣慰的笑了起來。
「顧先生盛情相邀,我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他捏著摺扇,用摺扇的一頭輕輕碰了碰自己的手掌,低聲調笑道:「我之前連著來了好幾日都未能得償所願,顧先生請我喝一杯茶是應該的。」
顧閑無奈的笑了一笑。
「看來我是不能收你的茶錢了。」
他轉過身,拉起小晴朗,語調溫和:「走吧。」
宮九欣然跟上。
他發現自己愛極了這人身上寧靜平和的氣息,就像年幼時從母親身上感受到的那樣。可每當對上顧閑的那雙眼睛時,他又清清楚楚的明白顧閑這個人絕非是花滿樓那樣一味美好的人。
——表裡不一的恰到好處。
愈是這樣的人,宮九便愈是感到興奮,他渾身的血液都情不自禁的沸騰起來,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囂著想要得到鞭打……
可他還是忍住了。
宮九定了定身,低下頭,正好對上了晴朗探究的望過來的視線。
晴朗一愣,立刻若無其事的轉過了頭。
她很聰明,好像天生就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說什麼樣的話,就算偶爾做出失禮的行為也是挑著最無傷大雅的時候。
宮九抖開摺扇,掩住了臉上外露的神色。
到了半閑居,顧閑將宮九請上了書鋪的二樓,半閑居的二樓不對客人開放,更像是顧閑的私人書房,晴朗在這裡也有一張屬於自己的小桌子,卻不常用,是偶爾在顧閑的眼皮子底下做功課時才用的。
二樓的牆上掛滿了水墨畫,花鳥山水,皆出自一人之手。宮九上了二樓之後注意力立刻就被這滿牆的水墨畫吸引住了,他本就是個愛好風雅的人,因出身的原故眼界也遠比常人要高,如今見了這裡的畫,竟也不得不說上兩句讚歎的話了。
顧閑將他們留在二樓,自己下樓去沏茶,晴朗卻一反常態、神神秘秘的跟了過來。
「師叔。」
顧閑頓住腳步,「怎麼了?」
晴朗緊張的拉著自家師叔的袖子,回頭看了兩眼,確定宮九還留在二樓之後才壓低了聲音,緊張兮兮的問:「師叔,宮九哥哥跟你……是不是要做情緣的那種關係?」
顧閑一愣,隨即啞然失笑。
「想什麼呢。」
他揉了揉小晴朗的頭頂,無奈道:「你就為這事煩惱了一路?」
晴朗這一路頻頻打量宮九,她自己以為動作足夠隱秘,卻到底還是沒有逃過兩個大人的眼睛。顧閑跟宮九隻是心照不宣的選擇了忽視而已。
晴朗委委屈屈的點頭道:「嗯。」
顧閑一雙溫潤的眼眸里不由得盈滿了笑意。
「那你可是錯怪人家了,他對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你為了莫須有的猜測而冷落了客人,讓他一個人呆在書房裡……這實在是不該。」
晴朗巴巴的看了顧閑一眼,「真的?」
「真的。」顧閑笑著拍拍她的小腦袋:「去吧,陪客人說會兒話,師叔要去泡茶了。記住,可不能再做出其他失禮的舉動。」
晴朗這才撇著嘴答應道:「我曉得哩。」
她轉過身,噔噔噔的跑上了樓,顧閑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恍然想起了姐姐從前說過這樣的話——
「心思這樣敏感,活像是後娘養的孩子。」
當時谷中的師姐妹還調笑了一句「你可不就是小晴朗的後娘嘛」,現在想起來,晴朗還是太懂事了一些,如今竟然還操心起師叔的終身大事來了。
顧閑忍不住嘆了口氣。
就算是為了晴朗,他也要儘力尋找回到大唐的方法,他的師侄、姐姐視如親子的晴朗……應該在萬花谷無憂無慮的長大,而不是跟著他做一個無根的浮萍,一生都沒個著落。
大周的江湖,對女人可不怎麼友好。
他端著茶水上樓時,正聽宮九興緻勃勃道:「這裡是什麼?」
晴朗驕傲的答道:「這都是師叔寫的字哩,他都收起來放進這裡了。」
顧閑腳步一頓,猶豫了一下,還是若無其事的繼續上了樓。
晴朗顯然覺得顧閑的字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她一邊打開抽屜,一邊對宮九道:「我師叔寫的字在咱們萬花谷里也是獨一無二的……」
宮九頗為期待的從晴朗手裡接過疊的方方正正的紙,一邊展開一邊道:「果真是字如其……」
他噎住了。
顧閑端著茶水走到宮九身後,淡定的微笑道:「繼續誇,誇的好聽了今晚就留你吃飯。」
晴朗笑嘻嘻的補充道:「我師叔的字是咱們萬花谷里出了名的爛哩,師父說師叔小時候還為這事兒挨了不少手板呢。」
顧閑似笑非笑的瞥了晴朗一眼,小丫頭立刻機警的閉了嘴,顧閑放下茶水,從宮九手裡接過那幾張紙,隨手翻了翻。
「飄逸瀟洒,狂放不羈,我倒是覺得很好。」
宮九終於笑了。
他調侃道:「飄逸瀟洒沒有看出來,狂放不羈倒確實看的分明。」
顧閑也笑了:「看來你的晚飯已經沒有了。」
宮九從顧閑手裡奪回那幾張紙,津津有味的欣賞了一會兒,才道:「你的朋友們也不知遇上了什麼麻煩,難道顧大夫就一點也不好奇么?」
顧閑不以為意道:「九公子想去便去,何必要拉上在下呢?」
宮九滿臉真摯道:「因為我既想跟你在一起,又想去看熱鬧,所以折中的法子就是讓你跟我一起去看熱鬧。」
顧閑道:「這可不是折中的法子,這要叫做兩全其美的法子。」
宮九哈哈一笑,展開摺扇扇了扇風,「那不知顧大夫究竟願不願意成全我?」
顧閑本不打算答應,卻見一旁的晴朗眼睛一亮,滿眼期待的看了過來,她像每一個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對江湖充滿了期待和嚮往。
到了嘴邊的話就變了。
「去吧。」
他們的住處算不上多好,大部分的客房已經積滿了灰塵,只有家中的主人常用的幾處地方還是光鮮亮麗的。
這個家很安靜,安靜的有些不合常理。
時間已是深夜,顧閑和宮九穿過鮮花中的小徑,看見了一扇門。
門是虛掩著的,推開門走進去,顧閑才發現這門後面是個小小的院子,院子里只有一口孤零零的水井。
「師叔……」晴朗小聲道:「我怎麼覺得這裡陰森森的?」
宮九隨口笑道:「許是死過人吧。」
晴朗的臉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那會不會有鬼?」
顧閑在她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警告她莫要胡思亂想,自己則邁步走進了院子里。院子里長著雜草,草地上有許多螞蟻在爬動,唯有一塊兒空地,光禿禿的一片,寸草不生,也沒有螞蟻往上爬。
顧閑蹲到那片光禿禿的土地前,問宮九。
「這一塊兒地的大小,你覺得能不能躺下一個人來?」
宮九眼眸微眯:「的確有些古怪。你覺得這底下埋著一具屍體?」
顧閑點了點頭。
「她或許是中毒而死,毒發后體內的毒蔓延至全身,后又滲進泥土,所以沒有螞蟻敢在這上面爬動。」
「上官飛燕?」
「或許是。」
兩個人站在那塊兒光禿禿的土地前默默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