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孤燈
接下來的日子，周景有意識地疏遠了對方，即使商量工作上的事情，也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搞得過於嚴肅，倒讓秦曉倩也背上了心理壓力，這種氣息，似乎會傳染，接連一周時間裡，招商局從上到下，幾乎各個都板著面孔，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沒有一絲笑模樣。www
就在這種氛圍中，傳出了局長謝長志即將調離的消息，據說上面有意向，讓他去老幹部管理局，擔任局長職務，而新局長的人選尚未確定，幾位副局長就都動了心思，開始上下活動，各施手段，競爭局長的寶座，一時間，倒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
周景沒有攪到這個漩渦裡面，因為王延年已經和他通過氣，新局長的人選，極有可能是秦曉倩提起的那位劉副局長，在招商局的幾位副局長當中，她是唯一的女性幹部。
劉副局長以前在開發區管委會工作，調到招商局也才兩年多的功夫，平時雖然極少離開辦公室，但為人處事還好，很是隨和，與秦曉倩之間也談得來，兩人因為性別的原因，走得比較近，能夠經常說些體己話，保持著不錯的私人友誼。
雖然目前沒有上會討論，但在王延年的爭取下，李偉業也已經點頭同意了，市委記既然開了金口，只要不出現意外，事情是不會有任何變化的，其他人再怎樣活動，都是徒勞的，根本不會影響結果。
當然了，人事調整方面的事宜，向來都被嚴格保密，包括劉副局長本人在內，招商局內部，極少有人知道這件事情，接下來的人事安排，就只有周景一人心中有數。
自打參加工作開始，直到現在，時間雖然不長，周景攢了一肚子的秘密，卻不能往出講，那種滋味，也是不太好受的，但要想在官場里走得長遠些，就要學會保守秘密，嘴巴太大的人，終究不會被人信任的，對於這一點，他深信不疑。
王延年現在的情況，已經大為好轉，甚至在氣勢上，更勝其他人一籌，這不單單是老領導做了些工作，幫他穩住了檯面，更重要的是，他在辦公室里掛出了一幅法作品，這幅作品本身的藝術價值有待商榷，可上面省委副記李榮的落款，卻是異常珍貴，價值千金了。
自從法作品掛上去以後，不但鎮住了在暗地裡放冷箭的幾位競爭對手，就連青陽市委的兩位主要領導，也都對他刮目相看，能夠拿到省委三把手的法作品，其中隱含的深意，自然是不言自明的，眾人都是官場里成了精的人物，哪裡會猜不出來？
這些日子，青陽市的電視新聞，和報紙重要版面上，經常會出現王延年的名字，相比以往，曝光率將近增加了一倍，而在新聞媒體上的曝光率，向來是官員仕途轉折的晴雨表，因此，在很短的時間內，青陽官場上許多人都收到了準確的信號，王延年就要得勢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尹老帶著幾位曾經在青陽工作的老幹部，回來考察了，老人家雖然已經退下來了，但在青陽市還是有極高的聲望，市委常委的班子里，就有兩三位是他大力舉薦上來的，在這些年的幾位市長裡面，唯一能和市委李記掰手腕的人，也就是他了。
更何況，尹老雖然退下來了，但女婿非常爭氣，已經當上了省委組織部幹部二處的處長，包括青陽市的一眾副處級幹部，要想再上一個台階，少不了要和人家打理好關係。
否則，在幹部考察時出些意外，那就不太愉快了，人家不見得能幫上你，但要拆台，那就容易多了，大筆一揮，幾個模稜兩可的評語寫下來，就夠喝一壺的了。
市裡幾位領導非常重視尹老這次的青陽之行，安排了一系列活動，來招待這位老領導，周景也接到電話，跟著政府辦一干人，陪同市長羅雲峰，常務副市長楊青林，副市長王延年，曾勤明等領導，到高速路口迎接，幾位領導站在車邊吸著煙，閑聊著，十幾分鐘之後，就見一輛中巴車駛了過來。
「來了，來了！」眾人忙把香煙丟下，上前迎接，車子停下，尹老和幾位老幹部紛紛走了下來，見市長羅雲峰親自過來迎接，老幹部們也都感到極有面子，就都快走幾步，和迎接眾人一一握手，熱情地寒暄起來。
尹老氣色很好，神完氣足，面龐紅潤，雙目炯炯有神，穿著一身中山裝，手裡拄著一根黑色拐棍，雖然很是客氣，但自有一股威嚴的氣勢，讓眾人不敢小覷，他和其他幾人都只是隨意地聊了幾句，就直接坐上了市長羅雲峰的車子，眾人紛紛上車，前往市政府。
到了三樓的會議室，橢圓形的辦公桌邊，已經擺了水果飲料，每個位置上，也都放了煙灰缸，眾人落座之後，就由市長羅雲峰帶頭講話，幾位領導分別作了報告，向老幹部們介紹青陽現在的發展情況，青陽市電視台的記者也趕了過來，扛著攝像機蹲在幾米外，把鏡頭對準會議桌邊的領導，而把後背和屁股留給了一眾陪同人員。
感到房間里很是悶熱，有些透不過氣來，眾人的發言，也都是千篇一律的講話稿，毫無新意，周景就尋了機會，悄悄離開會議室，站在樓道的窗戶邊，摸出一顆煙，皺眉吸了起來。
沒一會兒的功夫，高源也轉了出來，拉著周景閑聊，約他晚上出去喝酒，周景卻覺得這人膽子太大，敢背著王延年，假傳聖旨，做出許多過格的事情，就不願和他繼續深交，找了由頭推掉了。
高源雖然有些不滿，但也感覺到，周景此時雖未成氣候，但也已非吳下阿蒙，言談舉止間，隱隱已經露出強勢，對他而言，只能巴結，不好得罪了，就輕聲軟語地陪著小話，很是客氣。
約莫一個小時的功夫，座談會才結束，眾人前呼後擁地去了政府招待所，吃過午飯之後，稍事休息，就前往幾個提前布置好的考察地點，其中就包括農機廠和鏡湖集團雪歌服飾有限公司的基建工程，前者是青陽市最為重要的國有企業，無論哪個領導來了，幾乎都要過去視察一圈，而後者則聲名顯赫，成了青陽市一張最新的名片。
離開農機廠，趕往開發區，到了基建現場，卻見一輛輛大車排成長龍，拉著各式建築材料進進出出，作業現場人頭攢動，數百人的施工隊伍分成幾波，在偌大的場地上緊張地勞碌著，由於資金充足，財力雄厚，加上市委領導的高度重視，項目進展很是順利，按照目前的進度，最遲到明年六七月份，主體工程就可以竣工了。
似乎被現場熱火朝天的氣氛感染，尹老居然詩興大發，當即搖頭晃腦，吟詩一首，儘管詩句對仗不工，也不太押韻，但仍然得到了滿堂喝彩，現場眾人紛紛鼓掌叫好。
市長羅雲峰讓秘記下詩句，說等以後時機成熟的時候，要在開發區立一塊碑文，請領導們簽字留念，他還特別轉過身，和王延年嘀咕幾句，讓他請來省委李副記，王延年自然是沒有這個能量的，卻也不想當場露怯，就隨口答應下來，至於辦不辦，就是另一回事了。
從開發區出來時，天色已經擦黑了，原計劃還要去青陽市第一小學參觀，因為時間的關係，不得不臨時取消了，一眾領導又去了政府招待所，參加晚宴，據說市委李記，和其他幾位常委也要參加，還請了文工團的演員，進行精彩的文藝表演。
周景的陪同任務已經完成，就不想再跟著湊熱鬧，直接開車回到家中，吃了晚飯，就和黎佳妮煲起了電話粥，軟磨硬泡地，催著她早點回來，黎佳妮卻只是吃吃笑著，不肯同意。
「喂，佳妮姐，你再不回來，我可真要出軌了！」周景斜倚在沙發上，雙腿放到茶几上，皺著眉頭，低聲威脅道。
黎佳妮啞笑半晌，才小聲道：「你有那個本事，就出唄，哪個攔著你了？」
周景一陣無奈，苦笑道：「真的不在乎？」
黎佳妮嗯了一聲，用力地點頭，一臉認真地道：「沒關係，小景，對你的私生活，我不想干涉，只要你記得對我好，知道疼我，也就足夠了。」
周景覺得這話像是圈套，不肯輕易上當，就摸著鼻子，嘿嘿地笑道：「那哪能呢，感情方面，我一向是很專一的。」
黎佳妮笑了半晌，才咬著粉唇，嬌俏地道：「臭小子，你就別急了，過年肯定回去的。」
周景有些無語，悻悻地道：「上次還說是元旦，這會兒就推到過年了，前後可差三個月呢？」
黎佳妮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沒辦法啊，一邊要學習，一邊還要管著那麼多的事情，最近真是焦頭爛額的，分身乏術，小景，你行行好，就體諒下姐姐！」
聽她說得可憐，周景也就不再逼迫，只是挑著些有趣的話題，把黎佳妮哄得咯咯直笑，兩人聊了約莫一個小時，直到手機發燙，才戀戀不捨地掛斷電話，抬起手腕，看了下表，見還不到晚上八點鐘，時間還早，就去浴室洗了個澡。
出來之後，他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遙控器，隨意地播著台，最後播到省台，看著一部最新播出的電視連續劇，只看了不到半集，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下號碼，見是秦曉倩打來的，就有些猶豫，半晌，才接通電話，輕聲道：「喂，秦姐，有事兒嗎？」
手機那邊停頓了好久，才傳出一個溫柔的聲音：「小景，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怎麼會呢？」周景拿著遙控器，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得小些，語氣平淡地道。
「那那明天我帶著菁菁一起去看武陽，你能去嗎？」秦曉倩咬著粉唇，俏麗的面頰上，帶著難以掩飾的失落，似乎是擔心周景拒絕，她又以極為誠懇的語氣，幽幽地道：「武陽落了難，以前的朋友都遠離他了，現在，我們也只有你一個信得過的朋友了。」
周景沉默良久，終究是無法回絕，只好點頭道：「好，那明天一起去。」
「謝謝，那明天見！」耳邊傳來悄不可聞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嘟嘟的盲音，周景有些茫然，怔了半晌，才嘆了口氣，關了電視機，轉身去了房，從架上隨意抽出一本，靜心看了起來，直到凌晨兩點鐘，房裡還亮著一盞孤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