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孰是孰非誰能斷
“無辜?誰不無辜?歐陽宇狼子野心,勾結西塘人將朕的江山弄得四分五裂,百姓們妻離子散,民不聊生,難道朕不無辜?
哼,這等亂臣賊子,就算是將他全家都淩遲處死都不為過!”
歐陽錦冷哼一聲,對沐雲杉的說辭顯得很不屑。
沐雲杉自然能夠了解他現在的心情,作為一國帝王,竟然被人打出了京都,在外狼狽逃竄,那種經曆不要說是驕傲而敏感的他,怕是換做任何人都無法接受吧?
隻是,一想到沐言也在歐陽宇的眾多家眷裏,沐雲杉就無法說服自己不再管這種事情。
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當初沐家出事時,她跪在養心殿外苦苦哀求,歐陽錦卻不肯鬆口的情景,沐雲杉的心便沉了沉,她明白,若是貿貿然求情的話,歐陽錦非但不會答應,還會起疑心。
想了想,她試探著道:“可是皇上,如今朱紫國內,有皇室血緣的人委實時不多了啊,您的兄弟隻餘榮陽王一人,而您又暫時沒有皇嗣,一旦將來您百年之後,這偌大的江山連個繼承的人都沒有……”
歐陽錦正將一勺粥送入口中,聞言,他動作一頓,劍眉微微擰起陷入了沉思。
有希望!
沐雲杉心下一動,趁熱打鐵道:“語兒雖然懷了孩子,可孩子一日不出世,便誰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皇上,不如暫時留榮陽王的家眷一命,待到孩子落地,確定了時男孩還是女孩兒,再說也不遲啊!”
歐陽宇今年三十又二,已經有一子二女了,而歐陽錦登基三年多,卻隻有一個女兒,這是那些婦孺唯一的生機。
將來沐語若是生下了女兒,那麽那些人的命就算是保住了,可萬一沐語幸運地誕下了龍子——也沒有關係,反正沐雲杉想要的隻有沐言一個人而已,還有五個月的時間,足夠了!
歐陽錦意動,最終無奈地歎息了一聲:“算她們走運!”
沐雲杉終於鬆了口氣。
用完早膳,歐陽錦便在宮人的簇擁中離開了思惠軒去上朝,沐雲杉目送著他的背影一直消失在了拐角中,這才疲憊地揉了揉因為一宿沒睡而脹痛的額角。
回到寢室眯了會兒,天色大亮的時候,她不得不起身收拾了一下,帶著藍衣朝著熙文宮走去。
歐陽錦雖然晉了她的位份,卻並沒有給她統領六宮的職責,如今後宮的主使者還是顧熙媛,所以每日的請安還是必不可少的。
“放開我,我要見皇上!皇上不會那麽狠心的!我要見皇上啊!”
清晨的宮道上,低眉順眼的宮人們匆匆往來著,見到沐雲杉無不恭敬地躬身行禮。
宮中的日常事務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宮人們偶爾有人說話,卻也不敢造次,隻敢小聲議論。
寂靜的清晨忽然傳出淒厲的女子呼聲令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了聲音發出的方向,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正慌不擇路都狼狽逃竄著。
她一頭長發雜亂地披散在身後,有幾縷因為逃跑帶起的風吹到了額前,遮住了她的麵容。
從發絲的縫隙中,沐雲杉可以輕易看到她蒼白消瘦的臉頰,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色的裏衣,此時那白色的裏衣上沾滿了泥土,肮髒不堪,可見在奔跑的路上她定然吃了不少苦頭。
幾個小太監在她身後追趕著,一麵追嘴裏還不斷罵罵咧咧。
隔著老遠,沐雲杉都能聽到他們罵的是“一個被人玩夠了的賤人,還敢給兄弟們找不自在,看我們抓到你以後怎麽收拾你!”
挑挑眉,沐雲杉定睛看向那女子,終於在風再次吹起擋在對方額前的長發時看清那人的臉。
那是一張極其熟悉的臉,杏眼含情,在太後壽宴上的時候,那人曾經扭著不盈一握的腰肢為歐陽錦獻舞,媚眼傳情,也曾得到過歐陽錦的誇讚。
可如今,那人杏眼依舊明亮,沐雲杉卻再也無法從中找到當日的神采,隻能看到其中滿滿的驚慌與絕望。
謝修媛!
驚訝地水眸微睜,沐雲杉疑惑問道:“怎麽回事?”
藍衣皺皺眉,比劃道:“這謝修媛也被關在了冷宮,看這樣子應該是趁亂跑了出來吧!”
沐雲杉一愣,瞬間便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大約是看到了沐雲杉,謝修媛原本無神的眼眸一亮,奮力朝著沐雲杉的方向跑來,一麵跑一麵淒厲地喊道:“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我不要死,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然而,她還沒有跑到沐雲杉跟前,腳下卻被石子絆了一下,整個人也向著前方狠狠摔了出去。
可,這並不能阻止她求生的欲、望,雖然膝蓋被摔出了血,雖然雙手也被那重重一摔磨出了血絲,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向著沐雲杉的方向一點一點爬過來。
她的身後,一行血跡淺淺淡淡,卻無比的刺目。
沐雲杉粉唇抿了抿,眸中浮起不忍之色。
幾個追趕的小太監終於追了上來,大概是一心追捕逃跑的謝修媛,他們暫時沒有看到沐雲杉,到了謝修媛身側,一個小太監抬腳在謝修媛身上重重踹了幾下,怒道:“小賤蹄子,你倒是接著跑啊!怎麽不跑了?”
謝修媛本就摔得很重,背上又挨了幾腳,她唇角很快就溢出了幾行猩紅的血線。
“夠了!”
沐雲杉胸中不可抑製地升起濃濃怒火,水眸冷冷掃向剛剛踹謝修媛的小太監,她粉唇微勾,那笑容卻是冰冷而憤怒:“她再不濟也是皇上的女人,哪裏輪得到你一個奴才對她不敬?”
幾個小太監沒想到會被風頭無兩的慧妃娘娘看到剛剛的一幕,嚇得臉都白了,一個個哆嗦著跪到了地上討饒。
深知這些狗奴才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伎倆,沐雲杉水眸一寒,恰好此時一列巡邏的侍衛經過,沐雲杉冷聲吩咐道:“來人,給本宮將這幾個目中無人,大膽犯上的奴才痛打二十大板!統統打發去林木園看園子。”
她終究還是不夠狠心,若是換成顧熙媛,這些小太監怕是都會被杖斃吧?
“娘娘饒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幾個小太監被人拉了拉了下去,一路上都在哭著求饒,沐雲杉看也不看他們,隻低下頭定定看了謝修媛一眼。
以往那麽美麗的女子,現如今卻狼狽不堪,她的臉頰徹底消瘦了下去,露出了高高的顴骨,眼睛凹陷也凹陷了下去。
腦海中還殘留著那一晚太後壽宴時眼前女子的精彩表演,一轉眼,對方卻變成了這幅狼狽的模樣,沐雲杉心有戚戚焉,卻也知道自己救不了她。
“我不是故意的,是那群禽、獸強迫我的!娘娘,救我,救我啊!”
終於爬到了沐雲杉腳下,謝修媛吃力地抬起手來抓住了沐雲杉的衣擺,尖聲道,仿佛隻有這樣淒厲的聲音才能表達出此時她內心的悲涼。
沐雲杉何嚐不知道,遭受非人的折磨,不知這些女子的錯?隻是,她們不潔的身子已經成了歐陽錦心中的刺,也成了整個朱紫恥辱的見證。
即便歐陽錦能夠顧念舊情不要她們的命,前朝那些大臣也不會容許這些不潔之人禍亂後宮。
不僅僅是謝修媛,所有被關押在冷宮之中的女子,最終都逃不了一死的命運,區別隻在於早晚而已。
沐雲杉歎了口氣,搖搖頭道:“我能幫你的隻有這麽多,其餘的,請恕我力不從心。安心去吧,至少,你的家族還在不是麽?”
謝修媛一愣,忽的歇斯底裏地哭了起來,邊哭邊尖聲質問道:“我做錯了什麽?我隻是一個女人!在破城的時候皇上沒有帶我走,他早就該知道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會遭受什麽不是嗎?憑什麽?為什麽現在又來怪我們失身?不公平,不公平啊!!”
謝修媛最終被拖下去了,可她的話卻不住在沐雲杉耳邊回響。
憑什麽嗎?就憑她們都是天子的女人,就憑這個時代不允許女子不潔。
歎了口氣,沐雲杉心中不舒服極了。
藍衣也麵有戚戚焉,兩人沉默著走向了熙文宮。
如今宮中的宮妃少得可憐,隻有沐雲杉,顧熙媛,沐語和寧婉媛幾個。
沐雲杉到達熙文宮的時候,隻有顧熙媛和寧婉媛兩人,詢問了兩句她才得知,沐語一大早就派了人來告知她身體不適,不來請安了。
她身懷龍種,自然是沒人會與她較真。
見沐雲杉到來,顧、寧二人都流露出驚奇的神色。
寧婉媛起身對她行了一禮,沐雲杉微微點頭就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顧熙媛上下打量她兩眼,輕笑道:“我還以為妹妹不會來了呢。”
沐雲杉睨她一眼,回以淡笑:“禮不可廢,本宮又怎麽會明知規矩擺在那裏而去觸犯呢?”
顧熙媛紅唇微勾,略帶嘲諷道:“慧妃妹妹總是這樣懂規矩。”
沐雲杉沒什麽心思跟她鬥嘴皮子,靜靜聆聽了片刻,她忽然歎息一聲,幽幽道:“如今這宮中到處都是鬼哭狼嚎之聲,人也少的可憐,當真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