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周家提親
據說那日薛以柔自周府離開後,周氏被氣的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連周家家主都沒能滅火。
後來到了半夜,府裏溜進去一個黑衣人,直接奔去了周氏的院子,將守夜的小丫鬟嚇得連連驚叫,周氏好不容易睡下,又被吵醒,胸膛裏的火氣又騰地燒了起來,不過見到闖進來的人後,周氏倒冷靜了下來,揮退了小丫鬟,自己點了燈坐在床邊,冷眼看著黑衣人。
周知平扯下臉上的蒙麵巾,對著周氏跪了下去。
周氏冷眼相待。
周知平心裏愧疚,先對著周氏磕了三個響頭,而後才抬起頭來,向周氏道:“娘,兒子不孝,如今回來向您賠罪來了。”
周氏仍舊是冷著臉,聞言立即譏諷道:“原來你心裏還有我這個娘?我還以為你早當我是個死的了呢!”
“兒子不孝!請娘責罰!”周知平垂著頭,隻重複著一句話。
“我看你孝順的很!知道我快被氣死了,趕緊回來奔喪!”周氏的火氣又被勾起來,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心裏心疼,但嘴上卻更加罵道,“為了一個姑娘,你竟然敢私自跑出去!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娘嗎,啊?你眼裏還有你爹嗎,啊?你眼裏還有這個周家嗎,啊?!你看看你這副樣子!怎麽,人家那姑娘身份水漲船高瞧不起你不要你了,才知道回來了?!不孝子你!”
周知平知道他娘是真的氣狠了,張了張嘴,到底是什麽也沒說,任憑周氏數落。
周氏見他隻低著頭,也不說話,更加來氣了,手拍的床板啪啪作響,也顧不得手疼,罵了半天,覺得口渴了,這才堪堪住口,瞪了一眼周知平,氣道:“跪在那兒真要給你娘我守靈不成!還不快倒杯水來!”
周知平也沒敢起來,用膝蓋挪過去給她倒了杯水,摸了摸水溫正好,又挪過去將水給她,又默不作聲的低下頭,等待著他娘喝完水潤完嗓子的下一波怒火。
周氏喝完一大杯水,心裏的怒氣這才稍稍降下去一點兒,又看著兒子還跪在地上,終於忍不住,端著冷漠臉,道:“怎麽,這地上是有什麽黃金珠寶不成,能叫你跪著舍不得起來了?”
“娘還生氣嗎?”周知平悶悶的問了句。
周氏冷哼一聲:“叫我如何能不生氣?為了你,我可是丟盡了這半輩子的老臉!”少不得又想起薛以柔那些話來,氣道,“一個黃毛丫頭,就是身世再好,那也是個小輩!竟然敢那般對我說話,好一個薛家!教出來的女兒就是這樣無禮的!”
周氏這就純屬於由愛生恨了,先前她有多喜歡薛以柔,現在就有多惱恨。
現下周知平回來了,周氏原本心裏就委屈,又是為了眼前這個獨苗苗,少不得要在周知平麵前把自己所受的屈辱委屈都一股腦兒的倒出來,好叫他明白,她這個當娘的是有多麽的不容易。
說到傷心處,周氏又忽然落下淚來,伸了手去扶著周知平起來。“好孩子,娘為了你,受了不計其數的委屈,可一想到是為了你打算,娘覺得那些都不算什麽,兒啊,娘可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娘的全部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想想,從小到大,隻要是你想要的,哪一樣娘不是盡心盡力的給你弄來?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從小到大一直都是聽娘的話,可為什麽如今長大了,反而不聽了呢?為了一個姑娘,你就狠心要與娘置氣,你說,你這是不是不孝?!”
周知平看著周氏傷心落淚,嘴角溢出幾分苦澀來。“娘,兒子知錯了。今天兒子回來,哪裏也不去了,以後什麽也不喜歡了,什麽也不要了,就陪著娘,哪兒也不去了……”
周氏聽出周知平話音裏的失魂落魄,驚覺不對勁,忙停住眼淚,仔細的端詳起他的臉來,這一仔細看不要緊,在看到周知平眼下那大大一片的烏青色之後,大吃一驚,連聲問道:“兒啊,你這是怎麽了?這是和人打架了?不對,是沒休息好?你快說呀!”
“沒什麽,娘不必擔心。”周知平別過頭,淡淡道,“明日我陪娘去寺廟祈福吧,聽說臨水寺裏來了位得道高僧,或許兒子有緣,能得高僧點化呢。”
周氏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聽到他要去寺廟,心裏更是大駭:“平兒,平兒,你可別嚇唬娘,怎麽就有那高僧有緣了?怎麽就點化了?難道你要出家不成!”
話一出口,周氏頓時大驚,想想周知平自方才回來便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任憑自己打罵都無動於衷,現在更是說要去寺裏找什麽得道高僧以求點化,這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加上那些話,自己的猜測不是沒有可能,而且可能還極大!
這還得了!
周氏頓時急了,拉著周知平的手又落下淚來,這次是好言好語的相勸了:“好平兒,咱不置氣,先前是娘氣狠了,才逮著你發了一通火。娘知道錯了,你心裏有什麽事兒,千萬要說出來,別憋在心裏,啊,憋著憋著就成了心魔,對身體不好,平兒?你告訴娘,是不是因為那個賀蘭?”
聽到賀蘭這兩個字,周知平灰燼一般的眸子裏總算有了一絲光彩,不過很快,就又沉寂了下去。
他這副樣子,周氏哪裏還能不明白?十成十就是了。
“你告訴娘,發生什麽事兒了?”周氏忍著心疼,耐心問道。
周知平隻是搖了搖頭,“無事。”
“你是誠心想急死我是不是!”周氏一個沒忍住,吼了出來。不過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連忙軟下語氣來,哄道,“好孩子,你不肯說,娘也能猜到幾分。是不是賀蘭成了蘇家的大小姐,就瞧不上你了?她不要你了?”
周知平聞言搖了搖頭,語氣裏溢滿了苦澀:“不是,不是她不要我,而是蘇家。”
“蘇家?蘇家怎麽了?是蘇家主?還是蘇家大公子?”周氏飛快的想了一遍,奈何自己瞎猜猜不出原因來,隻得等著周知平自己說。
“蘇家主說,既然我遲遲不能娶賀蘭過門,那便趁早歇了這份心思,好別再耽誤了賀蘭……另覓良緣。”
周知平說完,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周氏聽他說完,愣住了。
早就聽人說,蘇家對這個義女很是重視,原本她還不以為然,認為是人雲亦雲瞎傳的罷了。
可現在看來,其實是她想錯了?
若是蘇家當真看重賀蘭……
周氏心思百轉千回,沉默了好大一會兒,似是想通了什麽,伸手拍了拍周知平的肩膀,柔聲道:“娘知道你心裏隻有那個賀蘭,若是原先……罷了,現在看來,娘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是娘不對,若是你心裏還想著她,那便去吧,要錢要東西,隻要你開心,隻要你能把她哄回來,讓娘做什麽都行。”
周知平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可這驚喜的情緒也隻是稍縱即逝,更多的卻是落寞。“……晚了,娘,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不晚不晚,你相信娘,等明天你爹忙完回來,不,等明天天一亮,娘就準備禮物去蘇家提親怎麽樣?”周氏急忙道,“蘇家主想來也是氣你遲遲不去提親,等明天娘親自去,禮物備的豐厚一些,再說些好話,他還能攔著自家女兒嫁人不成?”
似乎是被周氏說的動心了,周知平懷疑道:“這樣能行嗎?可萬一明日娘你去了,他們給你臉色看怎麽辦?畢竟是我有錯在先……”
“傻孩子,哪裏是你有錯,錯的是娘。就算他們生氣,對娘說兩句不好的話,那也是應該的,你放心,娘有分寸,無論如何也得把賀蘭那姑娘給你追回來!”周氏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娘,此話當真?”直到現在,周知平才總算有了一些生氣,眼裏又重新有了期待的光彩。
周氏再三保證:“你隻管在家等著娘的好消息就是!”
得了周氏的保證,周知平這才放下心來,向周氏道過謝,這才退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
可喜的是,一向精明的周氏直到再次熟睡過去,都沒能發覺可疑之處,當然也沒能發現,僅僅一個時辰裏,她已經被自己的親兒子在不知不覺中灌了迷魂湯,不僅完全忘記了自己一開始的想法,而且還滿心滿意的想著,等明天一定要多備一些禮品,不能叫蘇家小瞧了去……
論坑娘親第一人,周知平說論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次日一大早,周氏果然如她所言,一大清早的就忙活了起來,周家家主不明所以,一問才知道,自己的夫人要去蘇家給兒子提親。
周家家主頓時見鬼一般,覺得很不可思議。
但他也不敢多說話,心想著或許自家夫人好不容易想通了要成全兩個孩子,這也倒是好事一樁。
於是推了手頭的活兒,跟著周氏一起去了蘇家。
周氏是鐵了心的要給兒子爭一口氣,因此備了不少的東西,光是能看見的上好布匹就要六個人抬著,另外還有八口大箱子,不知道裏麵到底放了什麽,但看那些抬箱子的大漢並不輕鬆的樣子,便知道那裏麵定是放了不少值錢的東西。
周氏沒想著低調,一路浩浩湯湯的去了蘇府,路上引了不少的百姓圍觀看熱鬧,看著那七抬八抬的架勢,引得人們議論紛紛:周家這次可是大手筆啊!
關於蘇府和周家的熱鬧,涼月還是聽自家師父說了幾句,頓時可惜自己沒在蘇府,不能看熱鬧了。轉頭一想,薛以柔肯定會在,大不了等回去問她好了。
正想著,便聽師父支使道:“月丫頭,去買兩壇酒來,今日我與這小子有話要好好說說,沒酒可不行。對了,再買一些下酒菜來,等你回來再做飯就晚了,快去吧。”
涼月頓時撇嘴:“您就會使喚我,怎麽不叫他去?”
蘇逸笑著搖頭,道,“我和你一塊兒去。”
“這還差不多。”
涼月剛想起身出去,就又聽到老頭兒在身後很是不滿道:“蘇家小子你回來,沒聽到我說有話要跟你說嗎!叫她去就行,這麽大一個人,有手有腳的,又丟不了!”
蘇逸無奈,隻得轉身回來。
涼月聞言隻是心塞,看看這還是她親師父嗎?她還是師父的小可愛嗎?哪有像她這麽“慘”的徒弟啊……
不過這些話她不敢說出來,怕老頭兒聽到又罵她,隻好鬱悶的自己出去了。
待涼月出門去了,老頭兒這才指了指石凳,對蘇逸道:“來來,坐下,現在隻剩下我們兩個,有些話得先說明白了才行。”
從涼月被支開,蘇逸就知道老頭兒是有話要對他說了,隻是到底是什麽話,還要專門避開涼月呢?略一思索,蘇逸的臉色便凝重了幾分。
“不用這麽視死如歸,又不是什麽大事兒。”老頭兒看到蘇逸的臉色,不禁覺得好笑,笑了幾聲,忽然正色道,“月丫頭心裏有你,我這個做師父的,不攔著她,可有一些事情,我想你得心裏清楚才行。”
聽到老頭兒這麽說,蘇逸心裏稍稍放鬆了幾分,隻是這一口氣還沒放下來,就被老頭兒接下來的話給震驚到了。
心裏一口氣是上不去也下不來,憋的十分難受。
老頭兒大概也是怕涼月突然回來,因此說的是又快又急,根本就不給蘇逸緩衝消化的時間,一口氣把一連串自己要交代的事情說完了,自己先鬆了口氣。
不過他是輕鬆了,可蘇逸就明顯不那麽好了。
腦子裏還不停的在重複著老頭兒方才說的話,一句一句的,於他而言,那些話無異於一道道天雷,將他心裏的某些東西,無情地劈成了粉末。
院子裏陷入沉默好一會兒,蘇逸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忍著驚駭問道:“難道,除了師父您說的這個法子,就再沒有別的了嗎?”
老頭兒就知道他要這麽問,當即道:“你不想生離,那就隻有死別。”
蘇逸袖中的手驟然攥緊,不可抑製的抖了起來。
怎麽可能!
師父說這是他和月兒之間既定的結局……可……他要如何相信……
他不想相信……
“什麽生離死別的?老頭兒,你又和他胡謅什麽了?”涼月歡快的聲音從院門外傳來,不一會兒便興高采烈的提著酒和吃食進來了。
老頭兒突然咳嗽了幾聲,蘇逸猛地回神,迅速收斂起周身的情緒來,唇角邊勾起一抹笑來,臉上神色淡淡,看起來很是平靜自然。
隻是,藏在袖中的雙手還在微微顫抖著,泄露了主人此時並不平靜的心情……